第7章
皇帝愣了一下,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夏靖戎是什麽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不可思議的問道“你是說,你不當王爺了?”
大殿中的人都不敢說話,這也算是牽扯到了皇帝的家事,大家都自覺的把頭低了下去裝作沒有聽到這些話。
夏靖戎平靜的點點頭。
皇帝看着夏靖戎那雙眼睛,說道“朕有些話想和王爺單獨說,衆位便都先回去吧。”
衆人忙不疊的告退,蜂擁着走向殿外,大殿裏烤着炭,門一開,一陣冷風吹來,凍的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夏靖戎偷偷的轉頭去看十一,發現十一仿佛正盯着自己看,夏靖戎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包含希冀的,帶着一絲不敢置信朝十一走去“十一,你剛剛是在看我嗎?”
可等夏靖戎真正站在是一面前,他才發現十一剛剛只不過是望着那個方向發呆,他嘆了一口氣,溫柔的替十一重新把鬥篷系好,不知道是在對十一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冷風進來了,小心得了風寒。”
點着爐火的火盆發出嘶嘶的叫着,不停地爆出噼啪噼啪聲,最後,好像終于受不了一般,“砰”的一聲炸開,路過的官員被吓了一跳,他斜眼看了一眼炸開的火盆,然後一腳将殘渣踢開,啐了一口“呸,晦氣。”
一些官員随行的家眷中帶着小孩子的,走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一個不小心磕到了腦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們怒道“哭什麽哭!不過是摔了一跤有什麽好哭的!淨會惹人心煩。”
十一也被一個小太監帶走了。
那些罵罵咧咧的聲音随着關上門的吱呀聲一起被關在了門外,那樣熱鬧的宴會消失了,不過短短的一瞬所有人都離開了,大殿中只剩下皇帝和夏靖戎兩個人,這樣空蕩蕩的大廳更加讓人覺得可怖,夏靖戎只願自己是做個荒誕的夢,可刺骨的風和風中傳來的那一陣陣十一的哭喊聲又是那樣清楚的告訴這夏靖戎,現實遠比夢境要可怕要荒誕的多。
皇帝問夏靖戎道:“你知道你舍棄王爺的封號,這意味着什麽嗎?”
“我知道。”
皇帝嘲諷的朝夏靖戎笑了笑,上挑的眼角和似笑非笑的模樣,使皇帝的臉詭異的扭曲着“你知道嗎?不見得吧,你以為你舍棄的只是一個封號嗎?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王爺,你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活,你養得起你自己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救十一,但是你這樣做,對他真的是救贖嗎?他也算是不愁吃穿錦衣玉食的長大,他能吃得了苦嗎?與其痛苦的活着,就這樣被我們吃掉不是也很好嗎?他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
夏靖戎無力在和皇帝說些什麽,他早已經發現他和這些人根本就說不通“他根本不是自己自願的,如果他有自己的意識,怎麽可能甘願只是被人當做宴席上的一道菜而無動于衷?大哥,是你毀了他。”
夏靖戎忍不住的還是懷疑起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明白并理解他嗎?現在只是皇族與那些朝臣們一起吃人,如果有一些,那些富商公侯,甚至平民百姓也都開始吃人,那他還是對的嗎?他現在的堅持還有意義嗎?
就算不說這些,十一在某一天,會明白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嗎?
皇帝有些不耐煩了“我說了很多次了…”
他話語一頓,僵硬的轉了個話題“好…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說些什麽了,靖戎,你救不了他的,你到底想幹什麽?如果你是覺得這樣吃了它太殘忍,我可以先将他殺了再吃,這沒什麽的,在這一點上,我全可以向你妥協。”
夏靖戎只覺得皇帝簡直是不可理喻“說到底,你還是想要吃了他!”他沉下臉“我不是因為救不了他所以才不願意當這個王爺,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吃人的怪物。”
“哈,怪物。”皇帝譏諷的笑了起來。
“靖戎,究竟誰才是怪物?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有你提出異議,所有人都認定的事情,只有你無法理解,那麽多的官員皇族,你敢說他們全都錯了嗎?如果他們都覺得錯了,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靖戎,錯的是你,你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怪物。”
“靖戎,你也知道的,我不可能忍心看着你變成一個整日為了溫飽便愁苦不堪的平民,我是你的親哥哥,你明知道我和母親會傷心難過,你這樣難道不算是殘忍嗎?為了沒有人會在意的一個陌生人,真的值得嗎?”
太監和宮女們都出去了,沒有人再朝火爐裏加炭了,燃燒着的炭火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的燃燒殆盡,空氣也漸漸的冷了下來,呼出來的氣成了白霧消散在空氣中,
不知道是皇帝的哪一句話觸動了夏靖戎,他有了一瞬間的動搖。
“值得不值得,我心裏自會有考量。”
“你想如何?”
“我要帶十一走。”
皇帝來了興致“然後呢?”
夏靖戎愣了一下“然後?”
皇帝點點頭,他看着夏靖戎,眼神之中別有一番意味“你将他帶走了,之後你打算怎麽做?将他養在你的府裏嗎?”
夏靖戎明顯沒有想到皇帝會這樣問他,他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什麽來,夏靖戎所想的只是将十一帶走,之後的事情他完全有想過,于是夏靖戎含含糊糊道“我…我想讓他做一個真正的人,一個有思想有感情,會哭會笑的人。”
皇帝盯着夏靖戎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靖戎,我們雖然從小并不在一起長大,但是你是我弟弟,血濃于水,我總是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皇帝對夏靖戎說道“靖戎,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你可以把十一帶走,皇貴妃那裏自有我去安撫。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如果兩年之內十一能像你說的那樣,變成一個有思想有感情會哭會笑的人,那就算是你贏,反之便算是我贏,你贏了,我便答應你,不只是十一,所有的肉人我都會放他們離開,但如果你輸了,靖戎,那你可就不能這麽胡鬧了。”
皇帝的語氣太過詭異,夏靖戎只覺得他的那句胡鬧有些什麽別的意思,卻并未多去細想,現在對于夏靖戎來說,最重要的便是帶十一離開,其他的他一概不管,于是他一口答應下來“好,我們約定好了,兩年之後如果十一能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那你便放所有的肉人離開。”
皇帝無所謂的笑了笑“好,我們一言為定。秦争,進來吧。”
秦公公推開門進來,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一塊疤恰好被夏靖戎看到了,那道疤不像是燙傷或者磕碰出來的疤痕,夏靖戎奇怪的問道“秦公公,你手上的傷…”
秦公公趕緊用袖子把那道疤痕遮掩起來,然後朝夏靖戎笑到“沒什麽的,這是奴才幼時貪玩兒不懂事才留下的疤,讓王爺費心了。”
皇帝擺擺手,讓他們趕緊出去。
秦公公帶着夏靖戎離開,大殿裏終于只剩下皇帝一個人了,大殿之中靜悄悄的,皇帝站在窗邊,從高處看着夏靖戎的遠去的背影,笑了起來。
窗外有一顆香樟樹格外茂盛,樹枝都似乎要伸進窗戶裏,皇帝随手從樹上摘了片樹葉下來,聞了聞,又從窗口扔下去了,窗外的寒風吹的呼呼作響,屋內的珠簾也被風吹的不安穩起來,噼裏啪啦的互相碰撞着發出一陣陣的不安的叫喊。
但是沒有人去打理這裏珠簾,皇帝垂眼看着他扔下去的那可樹葉越飄越遠,夏靖戎的身影也越走越遠,直至樹葉和夏靖戎都變成一個小黑點,然後看不見了,皇帝才不再去看他們,轉而擡起頭看着陰沉沉的天。
夏靖戎走遠了,四下無人,皇帝原只是微笑的看着窗戶外面發呆,可漸漸的,他的笑容越來越扭曲,開始毫無顧忌的大笑起來,活活像個被關了好幾年,剛剛才被放出來的瘋子。
皇帝離開窗戶,一邊張狂的大笑着一邊一步步走向夏靖戎的座位,自己把被掀翻的桌子重新擺好,坐了下來,拿着匕首在自己的指尖割出一道口子,然後放到嘴裏舔舐吮吸起來。
鮮血的腥甜味只短短的滿足了皇帝一小會兒,漸漸地他不再滿足于這一丁點兒的弦樂,他似是覺得不夠,便用牙順着手指上拿到被割開的口子,開始咬裏面的肉,直到實在是痛的不行了,皇帝才把手指從嘴裏拿出來,從身上抽出一塊白色的紗布給自己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他撫摸着桌面,動作是無比的缱绻又無比溫柔。
靖戎。
你當我們是吃人的怪物,你以為你會和我們不一樣嗎?
你在江州的那些年,想必定是無憂無慮過的無比快活。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擔心你會這樣一輩子呆在江州,做你的快活王爺。
所幸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終于還是回來了。
皇帝趴下來,将臉貼在冰涼的桌面上,低聲的笑着“靖戎,你總算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