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人下了馬車,發現宮門口已經有小太監等着了,小太監的跪在宮門前,衣服早已被雪水打濕,看起來在這裏跪了有一段時間了,若只是冷,那邊算了,夏靖戎與十一走近才發現小太監身邊已是紅彤彤的一片,四周全是血水,還不停的有鮮血從手臂上留下來。

十一抱着暖手包,就這樣看着。

夏靖戎人脾氣好,對待府裏的下人從未下過如此狠手,他擺擺手讓小太監趕快起來,問他“你叫什麽名字?是犯了什麽錯惹那位主子不高興了嗎?怎麽把你打成這樣?”

十一也看着小太監,然後朝手心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

小太監慢慢站起來,他擡起頭,夏靖戎看着他的臉,總覺得有些熟悉,于是他問道“我從前是不是見過你?”

小太監沉默的搖搖頭,領着夏靖戎和十一朝宮內走。

小太監不去說,夏靖戎也不會主動問,想着或許是個天生的啞巴,可能只是因為做錯了一件小事,便被打成了這樣,實在是可憐。

夏靖戎進宮次數不多,宮裏頭的太監宮女數不勝數,大多數他都是一轉身就忘了,而他獨獨對這個小太監有印象,那這個小太監一定是被他特別注意過。

他這兩年進宮,鮮少去見皇帝,只有偶爾給太後請安的時候才與皇帝見上一面,皇帝出行時常跟着的太監只有秦公公一個,秦公公…

夏靖戎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然後他停下步伐,指着小太監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當年的那個小太監,就是當年……”夏靖戎停住了,他險些忘記了十一還在他的身邊,這個小太監正是當年帶十一進入大殿,又将十一交給他的那個小太監,夏靖戎不想讓十一想起來這些事,于是含糊道“你是兩年前,領人進大殿,又将人交給我的小太監,我記得你的名字,你似乎是叫做錦生,是嗎?”

小太監點點頭。

小太監正是當年領十一進大殿,然後又将十一交給夏靖戎的那個小太監。

夏靖戎對這個小太監有印象恰恰是當年他将十一帶出皇宮的時候,在馬車上發現十一的口袋裏,不知道被誰放了兩塊禦膳房的白糖糕。

夏靖戎記得,他與十一臨走之前,這個小太監曾經囑咐過夏靖戎“十一的飯菜都是由我做好,再由春生送進去的,十一從未吃過其他人做的飯菜,若是到了王府十一不吃東西,王爺可以令人做些甜膩松軟的糕點,十一喜歡吃甜的。”

夏靖戎記得自己當時問過他的名字,似乎是叫錦生。

十一走的時候,錦生還和他說過,從今以後,各自珍重,只是不知道十一還記不記得了。

夏靖戎既害怕十一想起來從前的事,又擔心十一想不起來,被十一遺忘的錦生又是何等的可憐,他拉着十一,問道“十一,這是錦生,他從前與你說過話的,你還記得嗎?”

十一盯着錦生,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搖搖頭,做出一個抱歉的表情“靖戎,我不記得了。”

夏靖戎心中松了口氣,他又轉頭去看錦生,所幸錦生似乎早就料到回事這樣,并不在意,他彎起唇角,朝十一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奇了怪了…”夏靖戎這樣說道,他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錦生,然後皺眉想了想“如果我記得沒錯,你當年應該是會說話的,這怎麽才過了兩年,你就變成啞巴了?”

錦生朝夏靖戎搖搖頭又擺擺手,大概意思是讓夏靖戎不要再多問,然後又指了指前面的路,示意夏靖戎和十一趕快和他一起走,晚了皇帝會生氣。

夏靖戎卻不聽他的,他上前拉住錦生,在夏靖戎看來,雖然十一現在不記得了,但是錦生或許是十一當年在宮中唯一會對他好的人,會記得十一吃飯的口味,是會在十一離去時說從今以後,各自珍重的人,他問道“我既然記得你,那你我便算是有緣。”

錦生吃痛的嗚嗚叫了幾聲,然後從夏靖戎手裏掙脫開,朝後退去,夏靖戎看着自己滿手的鮮紅,心中五味雜陳,他一時着急忘記了錦生身上還有傷,他有些愧疚的和錦生說了聲抱歉,然後說道“當年的事情,你也算是他的半個恩人了,你告訴我是誰将你打成這樣,我去告訴母親,這宮中的妃嫔沒有人敢不聽母親的,只要母親下一道懿旨,那些人便不會再打你了。”

錦生一聽夏靖戎這話,害怕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先是朝夏靖戎不停的磕頭,然後又朝夏靖戎不停的搖頭,夏靖戎猜不準他是什麽意思,不知道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問十一“十一,你說他是什麽意思?”

王府之中的仆人們沒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夏靖戎又管的松,王府中的人連下跪都很少,更不用說磕頭了,十一還是第一次看到人這樣,他找不到相似的例子,也不知道該裝出什麽樣的表情,他只能擺出平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企圖能蒙混過關,十一不希望夏靖戎平白無故的去招惹這些事情,于是他說道“我猜,他大概是不希望靖戎去管這件事。”

十一看着錦生,突然有些害怕,從前的事情他不記得,可他從夏靖戎的話中隐約明白,錦生曾經對他很好,即使他現在不記得了,他理應也擺出一副感激的表情出來,可十一就是不願意,他沒有來得心慌,十一自己心裏明白,夏靖戎喜歡錦生那樣的,有人情味的人。

錦生跪在那裏點點頭,卻沒有起來,看來十一是猜對了。

見錦生點了頭,夏靖戎和十一都有些意外,夏靖戎繼續問道“你為何會這樣想?”

錦生面露難色,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他不能說話又不能寫字,于是指了指天空。

夏靖戎抿住唇,臉色沉了下來,他明白錦生的意思了“是因為大哥嗎?是大哥令人将你打成這樣,然後還讓你在這樣冷的天氣,跪在宮門口嗎,他就沒有想過如果你!如果你…”

後面的半句話夏靖戎沒有說出口,十一卻知道他要說些什麽,夏靖戎想說,天寒地凍的,錦生穿着這樣單薄的衣服,還有這樣多的傷口,如果他們在府中拖沓了一些,或是路上出擁堵來的晚了,那麽錦生極有可能便這樣死了。

“死了便死了吧,與我又有什麽幹系。”十一這樣想着。

眉頭緊皺,嘴角下沉,從夏靖戎的面部表情來看,他是生氣了,十一實在是不能理解,夏靖戎現在這樣的生氣究竟是為何。

十一這樣想着,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回想起廚房裏的周嬸每次提起她的小兒子的樣子,便學着周嬸的表情,做出了一個哀傷的模樣,看起來難過極了。

夏靖戎握緊十一的手,然後又向錦生問道“我問你,如果我今天和母親說了這件事,你會如何?我大哥會怎樣對你?”

錦生掀開袖子,手臂上露出數十道猙獰的鞭痕,還淌着鮮血,小太監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做出一個打的動作,随後他又像夏靖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或許是希望夏靖戎不要出聲惹來其他人。

夏靖戎明白了,他雖然生氣卻還是忍了下來,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惹來旁人的注意“他會打你,是嗎?”

錦生點點頭。

夏靖戎握緊了拳頭,卻又漸漸松開,他嘆了口氣,和錦生說道“你起來吧,別總是跪着了。”

他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正如他所想的那樣,烏雲掩蓋了空中所有的色彩,白雪不僅沒有洗刷這渾濁的人間,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壓抑感,夏靖戎喃喃道“大哥,你真是瘋了。”

兩年過去,雖只是短短的兩年,夏靖戎卻變了許多,從前他個性跳脫,太後皇帝都寵着她慣着他由着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潇灑王爺,或許是近兩年照顧十一的緣故,夏靖戎沉穩了不少,他原想就此作罷,卻又想起來錦生平白無故的,怎麽就變成了一個啞巴“我記得前兩年你是會說話的,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啞巴?這件事情你還沒有告訴我。”

錦生擡眼看了一眼十一,然後轉身朝前走去,催促示意夏靖戎和十一趕緊跟上他。

十一被他這一眼看的莫名,他根本不在意錦生如何如何,十一仰頭去看夏靖戎,意料之外的看到了夏靖戎一臉的驚愕。

遠方傳來了鐘聲,皇城正中有一座鐘樓,鐘樓的高處有一個大銅鐘,聽說是皇帝從前請了高僧進宮講經的時候建的,每當宮中有重要的事,便會派人去鐘樓敲鐘,一共會敲三下,每一下隔着三炷香的時間。

鐘聲響了一聲,由遠及近,頗有些禪意。

錦生看了十一一眼,馬上又低下頭,那一眼被夏靖戎看在眼裏,他腦中轟隆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他隐隐猜到了什麽,他咽了一口唾沫,夏靖戎鮮少以王爺的身份壓人,而這次他卻說道“你轉過身來,本王命你,張開嘴。”

錦生沒辦法,轉過身來,張開了嘴。

夏靖戎瞪大了眼,連連後退了好好幾步,十一忙扶住他,淡淡朝錦生的嘴裏掃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視線,拉着夏靖戎手,擔心的看着他“靖戎,你怎麽了?”

夏靖戎以為十一還沒有看到,連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十一的眼睛,夏靖戎牽着十一的手的手心裏冒了不少的冷汗,十一悄悄回握住夏靖戎的手。

靖戎,不要害怕,沒什麽可害怕的,只不過是沒了舌頭而已,這又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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