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兩年過去,十一個子長高了不少,看起來與其他人家的孩子似乎也沒什麽差別,今天恰巧是夏靖戎與皇帝約好的的日子,夏靖戎該帶十一入宮了,雖然十一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可夏靖戎還是忍不住擔心,測試一個人是否有感情有思想這種事情,夏靖戎從前也從未遇到過,他今天一旦空下來就會忍不住的想,皇帝會用什麽法子測試十一。
他在忐忑不安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不停地嘆氣,十一正好換好衣服出來,聽到夏靖戎的嘆氣聲,他走到夏靖戎的面前,摸了摸夏靖戎的額頭,問道“靖戎,你怎麽了?”
夏靖戎不知道如何去和十一開口,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去和去提點十一,夏靖戎以為,一個人的感情是與生俱來便有的,要将這種感覺用言語說出來實在是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夏靖戎不知道如何告訴十一他們此行進宮真正的目的,如果要說,勢必要把前應後果向十一解釋清楚,直至今天,夏靖戎都沒有告訴十一他的身世。
十一剛來的時候,夏靖戎想着那時候十一的年歲尚小,又剛剛學會說話寫字,将真相告訴他未免太早了些,去年的時候,夏靖戎又想着等再過段時間十一懂事了再告訴他,再後來,到了快入宮的日子了,夏靖戎覺得說起來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便打算在入宮當天在和十一說,沒想到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到現在是相說也說不出口了,夏靖戎斟酌着自己的用詞,問道“十一,我們今天進宮,你知道我們去做什麽嗎?”
十一搖了搖頭,他在王府的時候整天不是畫畫就是在念書,夏靖戎不喜歡皇宮裏的那些事,很少和十一說起皇帝,只有偶爾會提及一兩句關于太後的事情,十一雖與夏靖戎同吃同住,可大多數時候他對夏靖戎的事情并不好奇,除非夏靖戎主動說,否則十一絕對不會多嘴去問,十一答道“我記得,我們去見皇帝。”
十一個性沉穩,看起來完全不害怕的樣子,夏靖戎一時間也拿不準十一究竟是一點都不害怕還是裝作了不害怕的模樣,不讓他擔心,夏靖戎在宮中進進出出的,還是第一次這樣緊張,他手心都出了汗,夏靖戎又問“十一,你不害怕嗎?”
十一搖了搖頭“皇帝是你的親哥哥,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我為什麽要害怕?”
夏靖戎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他不自覺的的摩挲着手裏握着的杯底,微微的疼痛感提醒着夏靖戎保持清醒,他放下杯子,絞盡腦汁想着怎樣和十一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大哥不會對我怎麽樣,我的意思是…十一,你就不擔心你自己嗎?”
十一不說話了,這對于他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在十一的意識裏,只要夏靖戎不出事,其他的人甚至是他自己會怎麽樣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十一自懂事起關心的自始至終只有夏靖戎一個,而他也清楚的明白夏靖戎對自己的期望,夏靖戎希望他遇到一些事情會難過,遇到一些事情會高興,可是這對于十一拉說太難了,他努力了許久卻毫無用處,除了夏靖戎,無論他看到誰遇到什麽事情,情緒都不會有任何起伏。
十一想不清楚。
就好像那一年和夏靖戎一起在山坡上看螢火蟲,十一的旁邊就躺着一具屍體,他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真麻煩。”十一這樣想,他雖然心裏這樣想,同時卻也明白,一旦自己的這種想法被夏靖戎所知悉,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将煙消雲散。
他只能将這一切都藏在沉穩的面具下,給自己帶上一個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臉譜,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有感情的人,十一在書房裏畫那些人像的時候,時常會想他們究竟為何會這樣哭或笑,可惜研究了許久也不明白,為了盡快的帶上那張名為“正常”的臉譜,十一只能将每個表情的含義記下來。
笑便是眉眼下沉三分,唇角上揚三分,哭便是眉頭深皺眼中含淚。
夏靖戎在十一面前從來都是一副從容自定的溫柔模樣,他難得露出這種忐忑不安的緊張情緒,十一不知道應該用那種表情面對夏靖戎,他怕出了錯惹來夏靖戎的懷疑,十一低下頭,不讓夏靖戎看到自己的表情,低聲道“靖戎,我不是很明白。”
夏靖戎又以為自己表現出來的情緒讓十一感到了不安,他強打起精神,捏了兩下十一的臉,幹巴巴的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和十一說道“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沒事,進宮之後你只要表現的和尋常一樣就可以了,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不管出什麽事情,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都會保護你的。”
十一聽到夏靖戎這麽說,猛地擡起頭,眸色深沉“靖戎,我曾看到書上說過,說出去的話便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
夏靖戎坦然一笑“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好了,不要想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了。”夏靖戎突然想起來,如果這次十一能順利過關,那他便也沒有必要再待在這個京城了,他在京城呆了兩年,從前教十一讀書寫字的時候尚沒什麽感覺,現在他卻是無比的想念江州了,夏靖戎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和十一說道“等我們這次見過大哥之後,我帶你去江州,江州比京城好玩兒多了,那裏的人我都認識,夏天我可以帶你去地裏摘瓜,秋天可以帶你去賞楓,冬天我師父還會釀酒喝,我們可以去蹭一點,等到了春天,江州湖面上的冰都化了,我帶你去放和燈,江州比起京城要熱鬧許多,你肯定喜歡。”
夏靖戎想要做什麽,十一從來不會反對,他點點頭“如果你喜歡江州,那我們便去江州。”
十一從未騎過馬,夏靖戎怕十一凍着便也不騎馬了,和十一一起坐馬車去皇宮,兩人在車內夏靖戎還興致勃勃的說着等到了江州之後要如何如何,十一雖然不理解夏靖戎的這種興奮感從何而來,卻還是耐心的聽着,裝出向往的模樣。
原因無他,只是十一心裏知道,夏靖戎喜歡這樣。
今年又下了雪,上次京城下雪還是十年前,夏靖戎掀開車鏈朝外看,更加高興了“十一,你看,下雪了。”
窗外的雪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到了地上,卻化成了雪水。
十一學着夏靖戎那樣,把車簾掀開,他先是探出半個腦袋,仰頭看着那些不知道從多高的地方落下來的雪,十一大睜着眼,好像要從陰沉的空中看透這個凄怆人間,或許是覺得冷了,他把頭縮回來,然後把手掌伸到車窗外面,那些飄落下來的細碎的雪落到十一的掌心,涼涼的,十一把手伸回來,看着那些雪花在他的掌心慢慢的化成水,一言不發。
他莫名的有些心慌,夏靖戎拿出帕子把十一頭發和手擦幹,突然說道“說起來,八歲那年我聽從母親的安排,離開京城去了江州,我走的那天也是下着這樣的雪,後來我接到母親的書信,說是大哥找欽天鑒算了,說 下雪是好兆頭,我在江州聽了很是高興,果然,在江州的時候我事事順遂,遇見的最大的事情也只是爬樹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蹭破了皮。尋常的孩子從書上摔下來,摔斷腿修養個三四個月也是常有的事,而我只是蹭破了皮,師父都說我天生的好運氣。我聽說,自我離開之後京城中再也沒有下過雪,可偏偏今天又下了雪,我想,這一定是上天在預示着什麽。”
十一不知道什麽欽天鑒什麽預示之類的,但是夏靖戎說這場雪是好兆頭,那他也毫不猶疑的相信這場雪是好兆頭了,于是他點點頭“一定是好兆頭。”
夏靖戎聽了果然很高興,翻出一個小小的暖手包塞到十一的手裏,然後他突然咦了一聲,夏靖戎此時才發現,十一穿的是那件白色的繡了金線的鬥篷。
夏靖戎總覺得十一身子弱,每年冬天鬥篷大氅總是一樣不差,府中有一件更為保暖的棕色大氅,夏靖戎猜不準十一為什麽沒有穿那件,反而穿了這件白色的鬥篷,他怕十一想起來從前的事情,他心裏緊張卻又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夏靖戎問道“十一,今天為何穿了這件?王府裏那件棕色的你不喜歡嗎?”
十一搖搖頭,他摸了摸身上這件白色的鬥篷,說道“那件棕色的很好,我也很喜歡,但是我總覺得今天應該穿這件白色的更為合适一些,個中緣由我也說不上來…”
馬車慢悠悠的停了下來,夏靖戎不再多問,他怕十一發現什麽端倪,他掀開替十一掀開車簾“到了宮門口了,宮內是不允許馬車進去的,之後的路,我們一起走過去吧。”
十一聽了這句話,淺淺笑了起來“好,之後的路,我們一起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