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一十年沒有回到皇城之中,所幸皇城之中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所有人都知道王爺今天娶妻,王府前的三條道上皇帝派了人在派米,撒銅板,十一順着記憶中的路毫不費力的就走到了王府的大門口,王府的門口也一樣懸着大紅的燈籠,挂着紅綢,前方的街道上是那樣的熱鬧,王府的大門空卻是空無一人,像是所有人都被人特意支開了一樣,只剩下紅綢在随着風搖搖擺擺。

回到了熟悉的王府中,十一卻并未覺得有一絲一毫的興奮與喜悅,他發自內心的期盼着這只是一個荒誕的笑話,可是越往裏走他心中越是知道,夏靖戎是真的要成婚了。

他心中想不明白,夏靖戎既然決定成婚,當初為何又要來找自己呢,這會不會只是自己的誤會,陸青戈與夏靖戎,或許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王府中的道路和十年前一樣,甚至十年前花圃中種着月季,現在的花圃中種着的還是月季,連顏色都沒有變,只是王府裏多了很多跑來跑去的小孩子,這些孩子很奇怪,看穿着既不像是下人的孩子,也不像是王孫貴族家的孩子們。

大廳裏圍滿了人,說來也巧,十一才剛到門口,就聽到喜娘高喊一聲“一拜天地——!”

華銀針被擠在人群裏,看着那個穿着紅色喜服的人,他的臉色很蒼白,王府中滿目的紅并沒有讓他的氣色變得好些,他也不像是一個成親的人,眼神之中完全沒有一絲喜悅的神色,他的臉色雖然蒼白,長相卻異常俊美,這十年之中,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夏靖戎的臉上留下什麽痕跡,只是過去的夏靖戎總是笑着的,現在的這個人,卻是一副倦倦的模樣,半點提不起勁。

“二拜高堂——!”

夏靖戎轉過身去,對着坐在椅子上的太後拜了拜,華銀針握緊了拳頭,指甲嵌進了手心卻還不自知,他曾經期望的夏靖戎與陸青戈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的希望破滅了,這個秋天,他與陸青戈朝夕相處,陸青戈的身形是什麽樣的,他再清楚不過,十一朝旁邊動了動,正對着夏靖戎站在夏靖戎的身後。

“夫妻對拜——!”

衆人鼓掌,院子裏開始放炮仗,街口派錢派米的小厮,不知道給那群百姓們撒了多少的銅板,隔着一條街的距離,都能聽到百姓們的歡呼聲,禮成,衆人漸漸散去,留下十一還站在原地,抿着唇一言不發的看着夏靖戎,夏靖戎扶起坐在椅子上的太後,送太後出門,誰知一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十一。

太後拍了拍夏靖戎的手,自己帶着一堆的宮女太監走了,在經過十一身旁時,太後不輕不重的掃了十一一眼,卻什麽也沒有說就走了。

皇城的氣候要比小鎮裏稍暖一些,院子裏的楓葉紅了,孩子們玩鬧着發出純真的笑聲,十一想要像十年前一樣裝出一個笑的模樣,他扯了扯嘴角,最後卻做出一個難以言說的笑臉,十一的嘴角彎了下去,他低下頭,似是羞愧,他不敢擡頭去看夏靖戎“抱歉…我沒想到我會這樣的不長進,連笑臉都擺不出來了。”

一種難以言說的尴尬氣氛在四周蔓延開來,廳外熱鬧非常,廳內卻靜的不像話,一道無形的牆将廳內廳外阻隔成了兩個不一樣的世界,十一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自己眼前的人,是應該稱他靖戎,還是叫他青戈,這兩個不同的名字對十一來說有着不同的意義,可現在卻都融合到一起,理所當然之中卻又有一絲荒誕。

夏靖戎自知理虧,被十一撞破他成親的場景,實在是百口莫辯,夏靖戎伸手要去拉十一的手“……十一。”

十一輕輕後退一步,躲開了,他擡起頭看着夏靖戎,心中似乎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靖戎,時隔一月,我真是沒想到,我們竟會在這樣的場景重逢。”

老管家不合時宜的走進來,他看到十一,顯然很是意外,不過他總歸是高興的“十一少爺,你回來了,你的房間我一直替你留着,今天晚上要不要留在王府裏休息?”

十一扯了扯嘴角,不說話。

老管家似有所想,不再多說什麽,他轉而和夏靖戎說道“王爺,過一會兒皇上要來了。”

夏靖戎臉色一變,他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十一不願意讓夏靖戎碰他,他也不強求,他知道十一此刻心中必定有許多怨氣,可時間緊迫他無法和十一說太多,只能匆匆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現在不是能好好和你解釋的時候,十一,你聽話,回去。”

十一彎了彎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的模樣像極了華妙手“這滿城的紅綢是假的嗎?我眼前所見的一切是假的嗎?我現在看着的穿着喜服的夏靖戎,難道也是假的嗎?”

夏靖戎隐隐覺得十一不太對勁,可他沒有時間再細細的去想這些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聲呵道“十一,回去!”

十一咬着牙,眼中隐約有淚光閃爍,他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靖戎,他焦躁的向前幾步,手顫抖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将茶水飲下,深吸一口氣,握着杯子的手越來越近,最後終于忍無可忍的将杯子擲地一摔“你想和我說的只有這個嗎?回去?靖戎,你想讓我回到哪裏去?!”

夏靖戎向前兩步抓住了十一的手,卻被十一粗暴的甩開,十一的情緒突然變成這樣,這讓夏靖戎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十一在這短短的幾天之中都發生了什麽“十一…你怎麽了?”

十一呵的冷笑一聲“我怎麽了?你覺得我不正常了嗎?一個人又應該如何做才能算得上是正常人呢?滿足你的所想,像個木偶一樣被你操縱,你讓我在哪裏我便應該在哪裏一動不動的等着你過來嗎?你所可以依仗的不就是我喜歡你這一點?靖戎,只憑着這一點你便為所欲為毫不顧忌我的感受,你是認定了我舍不得你是不是?靖戎,你這樣是不是太卑鄙了些?”

夏靖戎搖搖頭“我從未這樣想過,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事出有因,待到實際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你。”

十一半個字都不相信他,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上面寫着萬事如意四個大字,還刻着夏靖戎的私章,這張紙已經有些年頭了,有些微微的發黃,但即便如此,卻還是能看得出來主人将它保存的很好,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褶皺,華銀針将這張紙擺在夏靖戎面前“我等不了了,靖戎,幼時你教我讀書習字,你說你願我萬事如意,事事随我心意,如今我想問你,你這話還算不算數?”

夏靖戎嘆了一口氣“你想如何?只要我能做到我自然盡量滿足你。”

華銀針笑了起來“靖戎,我要你做的并不是什麽難事,只要你願意,你會做到的,我總是信你的,我知道,你或許有什麽苦衷或許是受了誰的逼迫,只要你現在随我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夏靖戎沉默着,将那張紙疊好,推回十一面前。

十一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此時剛剛如冬,廳裏的窗戶大開,風吹的那些窗戶一下一下的吱呀作響“看樣子,你是不願意和我走了。”

夏靖戎呵出一口白氣“你所求的,就是讓我和你一起離開?”

“是。”

“萬事如意,事事随你心意……十一,這樣的話,我記得你也曾說過。”

“……我從未想過,這樣的話會被你在這種時機說出口。”

“十一,不止你,我又何嘗想到過。”

十一哈哈大笑起來,他像是瘋了一般笑個不停,冬天的風總是冷的,可十一的心卻是比吹來的這陣風更冷,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夏靖戎,我發現你總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些冷酷又絕情的話來,當初是你說讓我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我依約而行好好的遵守了,可你卻偏偏又要來招惹我,你将我招惹完,現在又和另一個女人成親,我想不明白了,不防由你來告訴我,你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只這一瞬間,夏靖戎幾乎要撐不住将所有的事情都向十一和盤托出,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故作冷酷,背對着十一“有些事情,你所見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十一,我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但是現在不要在這裏胡鬧。”

這樣寒冷的風,和十一在小鎮的地牢中有些相似,他手臂上的一道道傷痕開始叫嚣,又癢又麻,一碰又隐隐開始作痛“胡鬧?你說我是在胡鬧?夏靖戎,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在地牢中,那些人每晚将我迷暈,在我的手臂上割除一道道的傷口。

他們喝我的血,還想着要将我處以火刑。

你知不知道,我從未懷疑過你,在地牢之中還在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險急之事。

甚至在我死去前,我想的仍是,未曾與你說一聲珍重。

這些話十一都沒有說,他只是看着夏靖戎的背影說道“呵,你說的這樣好聽,可是自己也明白的,你答應我的事情你永遠都做不到了。”

夏靖戎閉上眼,輕輕嘆出一聲“十一……”

十一聽着夏靖戎的這聲嘆息,他仿佛知道了什麽,開口道“我記得我剛來王府的時候,什麽都不會,是你一點點的教我,直至如今,仍是你一直教導着我,你教會了我如何去笑,現在又要教會我如何去哭,靖戎,這些就是你想讓我學會的人的感情嗎?”

夏靖戎捂住臉“不要說了。”

十一視若罔聞,繼續道“若早知道有今日,當初我就不應該與陸青戈結交,只要我不與陸青戈結交,我就仍是哪個華大夫。”

夏靖戎猛的一個轉身,抓着十一的手将他按在牆上,雖是兇狠無比的動作,可左手卻貼在十一的後背上,十一看似是毫無預兆的被按在了牆上,實則一點都不疼,夏靖戎微微彎腰,和十一只有一個手指的距離,他的臉在十一眼前被突然放大,夏靖戎捂住十一的耳朵“不要再說了。”

十一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可一點都不怕夏靖戎“你不願意聽嗎?你不願意聽我卻偏要說,若是知道有今日,讓日你就不該将我帶回來,無論我是誰,無論我變得如何,總好過現在這樣,我甚至寧願,寧願我在鎮中…”

寧願我就那樣死在鎮中。

若我就那樣死在鎮裏,縱然有遺憾,可至少不會知道你在皇城中舉辦了這樣盛大的一場親事。

你分明就是喜歡我,若我就那樣死在鎮裏,待你知曉我的死訊,靖戎,不知你會合作表情。

夏靖戎松開抓着十一的手,皇帝就快到了,他不再和十一多說“管家,把十一帶到後堂去休息。”

十一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活動了一下被夏靖戎抓着的手,此時他雖是笑着,眼淚卻止不住的向下滴,十一吸了吸鼻子,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靖戎,我記得你從前問過我,如果華仁心和華妙手是同一個人,我該如何,現在你為什麽不問問我,如果陸青戈和夏靖戎是同一個人,我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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