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華銀針将那封信先來倒去的看了好幾遍,又是陸青戈又是夏靖戎,兩張不同的臉在他的腦海中互相交替,最後融合成他記憶中夏靖戎的模樣,華銀針将信放下,悵然若失的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華仁心心中忐忑,惴惴不安道“銀針,你是不是在怪他瞞着你?”

華銀針搖搖頭,那顆小小的夜明珠從他的衣袖滑落到他的手心,他摩挲這光滑的珠子“怪他?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麽。”

他斟出滿滿的一杯茶,華銀針把手伸向杯子,信就那樣被擺在桌上,華銀針怕手一抖茶水弄濕了信,于是手又縮了回去,他站起來,看着遠處層層疊疊的山,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致“我想不明白,他是王爺,如果要來見我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來見我,為什麽又偏偏要僞裝成另一個人,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與我結交,不只是這樣,當年我離開皇城時,他曾經說過,希望我永遠不要回到皇城裏去,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話是他說的,我這十年之中,再難熬的時候我都自己一個人過來了,可他現在卻自己來見我了,又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靖戎究竟在想什麽。”

一直站在華仁心身後的男人突然開口道“我想…王爺不讓你回皇城裏去,或許是想要保護你。”

突然有個人說話,華銀針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是誰?為何這麽說?”

男人說道“我是李程規,是王爺在江州時的侍衛,皇城中的事情我多少也聽王爺說過一些,他只告訴我們你的身世很是凄苦,其他的未曾與我多說,自從十年前王爺去了皇城,我與王爺已經許久未曾見面了,但無論時隔多久,我知道王爺不是那種會你犯了錯,他就會将你趕走的人,以我的推測,他或許有什麽不能說的苦衷,皇城與江州不同,皇城之中處處都是令人膽顫的陷阱,稍不留神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十一少爺,有些事情你或許要當面和王爺說清楚比較好。”

他犯下的哪裏是一點點的錯,他是害死了一條人命,在夏靖戎的面前,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華銀針把信收好,掩飾般的喝了一口茶“如果…如果不是一點點的錯,而是犯下了無可彌補的大錯呢?”

華仁心微微向前,握住華銀針的手,她的手冰涼,讓華銀針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華銀針看華仁心的唇色發白,臉上也是一股濃濃的倦意,他悄悄将手指搭上華仁心脈搏,華仁心也不反抗“銀針,你不用替我把脈,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不要擔心我。我不知道你當年和夏靖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他當年是有苦衷,或許他當年是真心不想再見到你,無論是哪一種都好,但他既然臨走之前還在擔心你的安危,替你留好後路,不管從前如何,但我想他現在在心中一定是在乎你的,你心中既有疑慮,不防去找他問個明白。”

華銀針不确定的反問“去找他?”

李程規點點頭“是啊,十一少爺,你去皇城裏看看王爺吧,王爺走之前曾經和我說他至多一個月便會回來,如今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怕他的病又犯了。”

真是有趣。

十年前夏靖戎說要他永遠不要再回京城,十年後夏靖戎的侍衛又讓他去京城找夏靖戎。

若是再來十年,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華銀針把手縮回去“我也想…可是我不敢。”

李程規着急了,他一拍桌子,桌上的一杯茶倒了下來,杯中的茶水順着桌縫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李程規也顧不上擦,問道“為何?”

華銀針想了想,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寫下陸青戈和夏靖戎兩個名字,然後又将茶水倒在桌上,講名字抹去,華銀針笑了起來“知道陸青戈便是夏靖戎,我一開始是很高興,我以為靖戎已經原諒我,可是他這麽久都不回來找我,我怕他像十年前那樣又将我丢棄,我寧願他不是什麽王爺也不是夏靖戎,只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陸青戈,這樣我還能稍稍安心一些。我是如此的卑劣又怯懦,剛才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如果靖戎真的是在皇城中病倒就好了,這樣,我還能有理由說服我自己,靖戎并不是存心不來找我。靖戎心腸軟,我怕當年的事情成為他心中的一根刺,我怕他後悔,我怕…我怕他不要我。”

這樣卑劣的我,又有什麽資格能得到夏靖戎的喜歡。

我是披在人皮的惡鬼,縱然再如何的不願意承認,內心中的灰暗面也在我那顆冰冷又潮濕的心裏發酵。

只有我才最清楚的明白,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李程規低聲呵道“王爺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強加到王爺的身上。”

“十年前你離開京城之後,王爺曾傳書讓我們偷偷跟着你,他說你從在王府長大,不曉世事,他怕你為生活所困,怕你受欺負所以讓我們一直暗中保護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和京城裏的護衛不同,這裏的所有人大多和王爺一起在江州長大一起習武,我們只對王爺一人盡忠,是王爺最後的底牌,若是我們不在王爺身邊,王爺在京中勢必要處處受制于人,即便如此,他也讓我們來保護你,在京城中的王爺是完全孤立無援的,皇城裏的人,聽的是皇上的話,不是王爺的。”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王爺的病?你知道王爺的病,是從何而來嗎?你從山崖上跳下去的那天我們剛巧去辦了其他事情。等我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王爺聽到消息後,直接就暈了過去,我從沒有見過王爺這樣,知道你死了,王爺在王府裏替你設了靈位,他怕你的魂魄無家可歸不得安息,他還替你守靈,整整七日滴水未進,頭七那天王爺做夢沒有夢到你,他一直覺得是你不願意回來見他,把自己折磨的骨瘦形銷,自那之後的一整年他都昏昏沉沉的纏綿于病榻之上,連話都不會說幾句,他時常會半夜驚醒,然後一個人去書房裏抱着你從前的那些畫一個人默默的哭,那年的冬天,王爺差一點沒熬過去,直到後來知道你還活着他的病才好了一些,只是心病卻永遠的落下了,病情總是反反複複,總不見好。”

“十一,縱然王爺又什麽不對的地方,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不要你,王爺總有王爺的苦衷,他付出的遠比你想到的要多的多。”

華銀針不說話了,李程規口中的夏靖戎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不敢去想象,從前那樣溫柔的夏靖戎,究竟是把自己折磨到了何種的地步,才變得一整年連話都不說幾句。

他更不敢去想,夏靖戎是為了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是愧疚,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那夏靖戎說的喜歡,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呢。

華仁心見華銀針不說話,推推他“銀針?”

華銀針手足無措的看着華仁心,他結結巴巴的,看上去像是要哭卻又忍不住的在笑,華銀針拉着華仁心的手,深吸一口氣“仁心,我…我有許多的話想和靖戎說,我想問他,為什麽不來找我,我想問他這段時間過的好不好,我想問他為什麽做了這些又不讓我知道…”

我還想問他,當時在山坡上和我說的喜歡,是不是真的。、

華仁心會心一笑,他拍了拍華銀針的肩膀“去吧,銀針。”

李程規眼睛也亮了起來,他一拍大腿“是啊!這才像話!”

華銀針接過李程規手中的缰繩,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像華仁心說道“仁心,錦生和小芸…能不能先和你回山谷?我想讓錦生好好的休養一段時間,小雲還是個小姑娘,跟着我總歸是不太方便。”

小芸委屈的撇撇嘴“華大夫,你也要走了嗎?”

華仁心朝小芸的腦門彈了一下“小芸,聽話。銀針,你去吧,你不必擔心錦生和小芸,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小芸委屈的哦了一聲,錦生也朝華銀針擺擺手,讓他不要擔心自己。

華銀針還是不放心,欲言又止的看着華仁心,華仁心翻了個白眼“你又怎麽了?”

“你的病……”

華仁心雙手抱胸,扭頭哼了一聲,灰白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點點的血色“你少咒我,你放心,我華仁心福大命大,輕易死不了,我們終有重逢之日。”

華銀針日夜兼程的趕到皇城。

皇城之中熱鬧非常,家家戶戶都的門前都挂着紅燈籠,拉上了紅綢,華銀針看的新奇,他知道是有人要成親了,從沒有見過這樣陣仗,一個城中的所有人家竟都挂上了紅燈籠,連城門口也不例外。

他唯一能猜到的便是皇帝要成親了,華銀針牽着馬随便拉住客棧前的小二問道“小二哥,今日城中為何這樣熱鬧?是皇帝要娶親嗎?”

小二哈哈大笑起來“客觀外地來的吧?今天不是皇帝成親,是王爺要娶王妃啦。”

華銀針心頭一跳“是哪個王爺?”

小二奇怪的大量着華銀針“咱們還有幾個王爺?不就一個嗎?就是那個在江州長大的王爺,今日娶親。”

華銀針手一送,一直珍藏着的夜明珠咕嚕一聲從他衣袖裏滑落,滾到了大街上,一輛呼嘯而過的馬車将珠子壓了個粉碎,一陣風吹過去,珠子化成的粉末便也在風中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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