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到達的時候是前半夜，林高山親自到機場接閻野，把人送到了公司。

七人團的宿舍就在公司上面，閻野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要了宿舍的鑰匙。

這個點黑燈瞎火的，哥哥們早就睡了過去。聽說粉絲，亂扔東西的粉絲占了多數。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

林高山在門外等着。

閻野擡起胳膊用衣角随意蹭濕漉漉的眼角，一點兒聲音沒發出來。

他在工作人員面前憋了一天，一到沒人的地方就受不了。

七人團宿舍條件還行，三間房間，雲晟和烏景軒在一間。

雲晟不知道夢到什麽，無意識吐了一句髒話，把被子踢到了床腳。

閻野擦幹眼淚，走過去幫雲晟把被子拉好。

雲晟的手機放在床頭櫃充電。按照他們正常入睡的時間算，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充滿了。閻野經常幫蕭言把打算充電一晚上的手機拔下來，現在也習慣性地幫雲晟拿了下來，擱到桌子上。

正要到烏景軒那邊幫他拉一下被子，閻野忽而猶疑地轉過身，目光落在雲晟的手機屏幕上。手機拔下插頭那一會亮了屏，未讀的信息列在上面，顯示了一半：“我們和你隊員家父母溝通過了，本來你們這個年紀就應該在學校安心讀書……”

發件人備注是爸爸。

閻野在原地僵了片刻。

雲晟睡得并不好，可能做了噩夢，個高的男生翻身動靜挺大。

閻野吓了一跳，木讷地看了雲晟一眼。

好在雲晟只是翻個身，抱着枕頭又睡了過去，沒醒。

不是故意要看到這條信息的。閻野心道，他把雲晟的手機充電口又插了回去。

這條意外看到的信息雖然只有一半不到，可基本意思聯系風尖浪口發生的事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雲晟家想送雲晟回學校安心讀書，但雲晟不是個人出道的，所以雲晟家還很貼心地先聯系了其他隊員家裏。

至于是因為七人團今天遇到的粉絲暴動，還是因為雲晟家知道了南映的事，閻野覺得這沒必要探究，反正結局是一樣的。

兩張床放在一個房間，隊長和忙內的身高差距就特別明顯。烏景軒不踢被子，被子在身上一圈圈裹得緊緊的，被子下端空蕩蕩的貼在床上，像只脫線的蝦米。脫線的蝦米摟着半人高的史迪仔睡得很熟。沒來由地讓人心酸。

烏景軒本來也是個話不多的慢熱小孩，年紀又比隊員都小了一圈，每次要融進團隊活動都要費不小勁。

閻野拿手在潮熱的眼睛旁邊輕輕扇了扇，突然覺得七人團就這麽散了也不錯。

他輕飄飄走了出去。本來這個房間在最裏面，閻野就是先走了其他兩個再進來的，現在出來之後閻野又去另外兩個房間走了一遍。

……

閻野簽完文件，接到了一份名單，是王依依目前約到的飯局。仔細看能發現，現身打壓光娛傳媒的各方面事情都能跟星蛻集團聯系上。閻野在聯系星蛻集團高層跟他們打好關系和直接無視星蛻之間選擇了後者。

“你确定要放棄他們？”林高山倒了杯咖啡，閻野把這事說出來的時候他差點灑到手上：“我記得他們簽約的期限都很長，七個人，違約金數額不小，你就算不想花錢捧他們了養在公司也不用這麽耗錢吧！”

除去這點不說，林高山自己在七人團裏也費了不少心思。本能地抗拒這件事。

“不是我要違約。”閻野攏了下文件，推到邊上，下巴一擡示意林高山也給他倒一杯咖啡。

“我猜他們家裏或者他們自己累了，平時訓練強度那麽大，休息時間還得補作業。而且他們剛出道沒多久就遇到這種情況。”

“你猜？”林高山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看到什麽東西了？”

閻野平時不會把沒把握的事拿出來說，可這句話怎麽聽主觀想法都很強。

“沒有。”閻野面不改色：“明早他們家裏會有人過來，我會征求家長的意見，再問問他們的……我的咖啡呢？”

“大晚上的別喝咖啡了，大白兔湊合一下。”林高山在兜裏掏了掏，把奶糖擱到桌上：“你現在說話真是一套一套的。”

“……”閻野略顯疲憊：“邱鳴給你的？”

林高山理所當然：“要不然這個年紀有誰吃糖。”

“……哦。”

閻野猶豫再三，還是給邱鳴的爸爸發了信息。發完頓時感覺整個人都空了，整個人都埋進了沙發裏。

邱鳴是他親自簽的第一個人。之後的發展也很穩定，給公司帶來了不少收益。于公于私閻野都不舍得放邱鳴。

……但他更不希望邱鳴被挂在網上萬人黑。

折騰到這個點，天都快亮了。林高山轉了一圈，找了個毛毯過來。

閻野拿抱枕湊合，像睡着了，手臂壓在臉上擋着半張，小腿有半截橫出了沙發。

林高山給小孩蓋了毛毯，坐在邊上看着閻野的腿走神。他就覺得小孩真挺神奇，這毛毯前幾年還能把他裹嚴實，現在只能蓋一蓋肚子。閻野把公司裏未成年的監護人都聯系了一遍，不知道有沒有想起來自己也未成年。他那位監護人被他當孩子一樣放到國外遠離紛争。

“大哥，你這麽看着我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閻野忽而啧了一聲。

林高山：“你沒睡啊？”

閻野：“……你想說什麽說呗。”

說着他胳膊放了下來，扭頭看他。

“……”林高山盯着他，可能想往閻野臉上找一點怯意：“你有想過退圈嗎？”

活在公衆眼皮底下，隐私空間少到幾乎沒有。閻野坐辦公室，本來不需要跑到前線。

閻野似有若無地笑了聲：“你神經啊，看我半天就問這個。不是你說我沒退路了嗎？”

從七人團的宿舍出來林高山就跟他說了這事。駱薇爆料，閻野首當其沖，相比起遠在國外的蕭言，閻野近在咫尺。就現在，媒體都可能蹲在了公司附近。拜節目組和駱薇所賜，閻野的微博粉絲量直接翻了兩三倍，直接超過了尋常一線的粉絲量。

當然聞聲過來噴南映噴閻野的人不計其數，所謂全網黑大概就是形容這個局面。回來的路上看到邱鳴白天合影過的海報，早被人亂塗亂畫寫滿了侮辱性詞彙。但其他粉絲，不管什麽屬性，也都一窩蜂湧過來了。剔除報黑料的，買閻野單的人也直逼一線。

估計駱薇都沒能想到有這個效果，還因為這次的事給她自己招了黑粉。

閻野這兩個字就是熱度。

所以閻野直接放棄跟星蛻集團溝通。除了星蛻以外的其他企業都要賺錢。他們不會在乎閻野是黑的還是白的，他們只會看到閻野的熱度，閻野的價值。

林高山聲音冷靜：“那你也知道他們現在要退圈也不是很容易。”

閻野聲音涼涼的：“哥，捧我就夠了。”

這個檔口，林高山只會順着輿論的方向把這件事越炒越大，因為閻野招來的反感越高，他的知名度越高。對于其他人也是這樣的。他們不退圈，以後遇到的情況會更嚴重。

“我會跟他們說清楚。”閻野說完這句徹底拒絕聊天。

頭天王依依悄悄把監護人們帶了上來。閻野開誠布公地跟他們談，聊了一上午，讓王依依拟了好幾份文件。

連軸兩天睡眠時間太短，進餐時間也不規律，閻野頭疼欲裂。送走監護人之後就回家休息了。

林高山跟柴志業輪班，林高山回去休息，柴志業跟着去了閻野家裏。

閻野躲進房間，從天亮睡到天黑，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終于瞎了。

“老板，醒了嗎？”柴志業敲了敲門：“飯好了。”

柴志業根本不會煮飯，肯定是叫的外賣。

閻野不想吃外賣，想到就莫名反胃，張了張口，一點兒聲音沒發出來。

睡太久失聲了？

閻野慢慢摸出手機，給柴志業發信息：你吃吧。

柴志業可能在外面唠叨了兩句，閻野沒聽清，也懶得聽清。

閻野清了清嗓子，才發現嘴唇也幹的不行。他爬到桌子邊拿了水杯一股腦喝完了，才茫然地想起來好像回來之後沒倒過水，這杯可能是上一次出門之前放在這的。

閻野皺了眉，可能心理作用作祟，想起來之後肚子很有效率地響應，抽疼抽疼的。胳膊腿綿軟的使不上力，意識回籠以後克制不住地回想發生過什麽，又即将發生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外婆被翻出來□□，他和蕭言也被怒斥為什麽沒死，就是公司裏其他人也平白遭了白眼，就是備了幾份解約合同。

閻野抓着手機，點開微博。熱搜發酵到現在，在加上駱薇接受采訪以後欲言又止的模樣，這條消息基本實錘了。後臺消息彈個不停，閻野找虐似的一條條評論，一條條私信地看。

“誓死打壓南映狗複活，老的走了小的來，娛樂圈毒瘤太惡心人了！”

“記得我林銳哥嗎？害慘那麽多藝人還有臉出來？”

“真心勸現在的藝人快離開光娛吧傷不起！”

“不好意思我是認真地懷疑光什麽注冊資金來路不明！當初六億不是說無力償還嗎？”

“真是打不死的惡勢力！”

“沒聽工作人員喊野草老板嗎？”

“哈哈哈哈野草，他媽的婚姻狀态居然顯示未婚！”

“我為之前粉他的白癡自己道歉，順便說一句機場奶茶是我扔的腦殘粉來找我啊！”

“今天也是蹲光娛倒閉的一天。”

有個ID特別眼熟，閻野以前發的微博下面幾乎都能看到她的名字被頂上熱評。後來閻野還在機場看到了她，熒光綠的背包，一個年輕的姐姐，也是帶頭在機場喊老公的那位……後來扔奶茶的也是她。

不是沒有發聲頂他的，但是每發一條下面都跟着成百的罵聲。罵他也罵那個發聲的粉絲。

閻野看了一會，抓着被子縮在床角，指尖冰的發僵。

他想一次性看個夠，看夠了，就習慣了。習慣了，以後再看到就不會難過了。

“真是受不了腦殘粉，外星兒子那個造型醜到爆炸你們真誇得下去！”

“笑死，看看野草早期拍的廣告你能了解什麽叫土！”

“雖然早期廣告都是這個風格，但我就是想罵他！”

“梧桐樹聽了嗎，可使勁嘲吧！”

“梧桐樹都抄襲石錘了！”

……

真的假的黑的白的其實不重要，群體就是真理。

窗內外都漆黑，寂靜的卧室裏只餘下手機屏幕亮的光，映着男孩蒼白的臉。嗚咽聲低低的，跟小動物似的。一邊克制不住生理本能，一邊又擔心被外面的人發現。

太委屈了。

——

柴志業蹲着，耳朵貼在門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蹲着，可能這樣子看上去比較專業。

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

林高山剛剛給他發了信息，問閻野是不是偷偷躲起來哭。

柴志業很煩惱，閻野進了房間以後就沒有出來過。

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閻野好像真的累的不行又睡過去了似的。公事處理完了，誰都沒理由打擾他休息。

林高山說：“你找個借口敲門跟他說話。”

借口，還能有什麽借口。問他要不要吃飯都直接短信回的。柴志業急得上火。

“咚！”柴志業想的認真，門鈴響時吓得膝蓋滑了下，腦袋磕到了門上。

閻野如夢初醒，警惕地看向門的方向。

柴志業手忙腳亂地爬到門口看門口監控，拖鞋蹬得地板塔塔響。

門口兩人都帶着棒球帽，小臉俊朗。

一個雙手環胸靠在走廊上，帽子下的臉微微仰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監控。

另一個殺氣騰騰按門鈴。

邱鳴：“閻野，你給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