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主(15)

“到這裏就可以了。”林缈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指給各位披堅執銳的将領看,并把自己提前準備好的作戰方案人手一份發放下去。

“我們是不是終于不用撤了?”

“老子和手下的兄弟們都憋壞了,這一路跑的,跟狗攆的似的。”

“打死那幫狼崽子!可恨!”

……

與群情激奮,摩拳擦掌的衆位将領相比,林缈的反應非常平淡。他的神色也跟往日發布撤退命令時相比,沒有任何異樣。他的文書寫的非常詳細,明确,哪支部隊在哪個時間趕到哪個地點,需要攜帶什麽樣的準備物資,說的明明白白,甚至于連可能遇到的如水源,山體滑坡,毒草毒蟲等問題都考慮到,應對方法在下面标的清清楚楚。

“看完了就燒了,自己去準備吧。”

“是!”

眼瞧着一張張精密構思過的文字變成了灰,林缈白的有點發青的臉上也并沒有什麽波動。但得到消息的陸淵卻急壞了。

陸淵的職位被取代後,并沒有急着回京,他不能離陸萱太遠,他必須重新肩負起邊關的責任,握住這個權利,才有可能救回陸萱。甚至于為了計劃順利,一開始的三座城,他連邊防圖都沒有交給林缈,根本不進行工作交接。

連失三地,這是殺頭的重罪!哪怕榮平看在老情人的份上,要對林缈網開一面,但這元帥他是絕對當不成了。

哪裏知道林缈竟然毫不在意-——那是一張過于淡漠的面容,你根本看不出他潛藏的是什麽心思,他連朝廷就地反擊的聖旨都敢不理會。但漸漸地,這兩天陸淵終于回過味兒來了……林缈雖然在撤,但他的軍隊力量幾乎并沒有什麽損失,大多減員還是因為跑得不夠快,所以掉隊了。

但軍隊中的情緒卻發生了變化。因為每次開戰,敵軍都把陸萱送到陣前,敵軍奪得城池,陸萱也得意洋洋,還跳舞助興,這讓大家對她恨得咬牙啓齒,連陸淵也恨上,恨得把他們二人一人一□□吃了。

屬下問林缈為啥不打只退,林缈就說“投鼠忌器”

高層将領知道內情的,明白林缈的忌諱的是“作戰地點在陸淵以前的防區內”,陸淵要再上交城防圖,林缈也是不信的,他有理由不信。所以他一路撤,硬是撤到陸淵防區外再作戰,這一路他撤了多遠,就為陸淵拉了多少仇恨。而普通官兵百姓卻都會以為那個“器”指的是敵軍陣前耀武揚威賣國求榮的“陸萱”,因為陸侯爺愛她呀,愛她愛的發瘋。可憐林帥病弱勞累還不得不顧忌陸家兄妹的安危和情感,甚至屈服于平遠侯的淫威——簡直忍辱負重小白花。

這場戰事一結束,不管是贏是輸,他們兄妹二人在中原皇朝都再無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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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缈早就盤算好了,哪怕他一開始就老老實實配合林缈工作,林缈也會找機會實施自己“大撤退”的計劃。

終于想明白的陸淵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整個人都麻木了。林缈啊,你未免太惡毒了——真特麽跟榮平一路貨色。

“這個山口非常重要,狙擊殲滅能不能成功,就看這裏能不能堵住。”林缈端着千裏鏡看了一會兒,命令手下備馬,準備自己親自去看看。

“那山道非常狹窄,樹叢密集,不适合騎馬,得步行,我去就好。”這名手下也是榮平當初派來的學徒之一,他現在已對林缈佩服的五體投地,覺得這個林郎除了身體不好簡直哪裏都好。爬山坡這項工作,一看就不适合病弱的林帥嘛。

林缈剛要回絕,就有人來報榮平公主到了。

他有點意外,才吩咐接駕,榮平已分開人群來到了跟前,氣勢洶洶,渾身戾氣,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在場衆人都吃了一驚,有些意外有些害怕。林缈的視線落在了她身後黑壓壓一片,仿佛一團濃重死氣的衛士身上,眉頭微微壓低了一些。

“我命令你,就地組織反擊,不許再撤。”

榮平死死地看着林缈,他的眸子深邃幽暗,沉藏着榮平看不明白的東西。

“哦。”

哦?哦你個頭。他答應的過于随意,過于敷衍,榮平在他人面前長久維持的從容淡定幾乎一瞬間破裂,恨不得沖上去,給他一巴掌。

林缈沒什麽表情的轉過身,一揚馬鞭指指山頭:“那道口子非常重要,公主不遠萬裏勞軍而來,全軍将士深受鼓舞,那就由公主親自去那裏看看地形吧,順便畫圖。”

屬下詫異道:“可是林帥您剛不是說您要親自……”

“我身體不好。”

于是大家立即用歡喜而熱切的目光看着榮平,長公主親臨一線,與士兵共患難,這是何等榮耀!榮平當然是——非答應不可。

直到她撕爛裙子穿着小兵的铠甲氣喘籲籲腿酸腳痛的爬到山頂,才終于明白林缈這家夥就是故意的!她會看個屁的地形,畫個屁的圖……那你還來督戰?還帶着殺氣騰騰的死士。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要估量估量自己的本領嘛,她幾乎都複原林缈心裏的活動,以及他平淡的,慢悠悠的帶着嫌棄的語調,幾無表情的面容。

媽的!一向優雅尊貴的榮平累癱在山石上,恨不得立即撲到林缈身上啃他一口。你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出來嗎?非得這麽刁鑽。

——

兩天,全部部署完成,很快近來攻城略地幾乎沒有受到阻擊的敵方軍隊,大搖大擺的開赴過來。

“過了此地,我們就算進入中原了。”陸萱非常得意:“我早就說過,除了我哥哥根本沒有人是大統領您的對手,那林缈膽小如鼠,還是只病老鼠,面對大統領的軍威,只會一路逃跑。”

大統領哈哈大笑,攔過陸萱親她一口。陸萱臉上一紅,眼裏閃過一抹焦急。這怎麽好,陸侯爺不會介意吧?別的男人親我了。哎,應該不會的,我這麽受歡迎也不是我的錯呀。誰讓大統領非要喜歡我呢?若不是我在,陸家也拿不到皇朝半壁江山。

哼,等到兵臨城下,不怕那皇帝不服,只等他簽下合約,大大加封我和陸侯爺,到時候,半數城池都被我掌控着,什麽榮平,什麽皇帝,我根本不用放在眼裏。

就在她美滋滋沉浸在關于未來的想象裏時,一陣擂鼓喊殺聲,忽然從對面山頭上響起,同時還有山石滾木劈頭砸下。

“埋伏!”

“有埋伏!”

喊殺聲四起,鬼哭狼嚎聲一片。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林缈站在營地前觀戰,對榮平或憤恨或激動的神色視若無睹。

“敵軍最大的特點就是本錢小,而極靈活,我軍主動出擊,往往尋不到主力作戰。所謂奇襲勝算很小,引蛇出洞,聚而殲之,此一戰打斷對方骨頭,以後邊鎮壓力便大為減輕。邊民邊軍自己騰出手來屯田生利養活自己,便可減輕內孥負擔,到時候無論是政改還是反腐都能放手執行。”

在他和緩而堅定的語調下,榮平的心态漸漸平穩下來。

這樣的打法風險很大,撤軍很有可能發展成潰散,丢下的城池反而會成為對方的補給站。執行這樣戰略的主帥往往壓力很大,還要背負很大的罵名。

這一點連榮平外行都能知道,這麽一想,她不由的看向林缈——林缈在小口喝藥,還讓屬下找點糖來。啊呸!他有個屁壓力,他早就算計好了,連罵名都讓陸家兄妹幫着背了,連榮平自己都差點留下“用人反疑之”的笑話。

就他,最無辜,最可憐,最忠誠可愛不做作。

榮平磨了磨牙,發現自己又想啃他了。

——

“救我,快救我!”陸萱驚慌失措,披頭散發的亂鑽。怎麽會這樣?她才是天命所歸的人啊,榮耀,富貴,繁華,愛情全都屬于她。現在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們還敢反抗。難道不是她一路平推到京城,領受無上的榮光嗎?她要把榮平踩在腳下,那個寡婦縱情任性,為所欲為,早就該死了啊——一個冒着滾燙熱血的人頭忽然滾過來,陸萱吓得尖叫,噗的滾在了草叢裏。

不應該是這樣啊。她淚流漫流,雙腿發軟,像一堆泥巴似得軟在那裏動彈不得。就在這時,一個蒙面男子忽然跳出來:“跟我走。”

陸萱眼睛一亮:“哥哥,是你!陸侯爺,侯爺,嗚嗚”她哭得極慘:“我好害怕,我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陸淵武功高強,一整個公主府的護衛都攔不住他,他要帶自己走,還不是輕而易舉。陸萱一片混亂的眼神裏終于又有了點神采。“我全靠你了,我只有你了。”

“走啊”陸淵着急的拉了她一把,卻發現拉不動。陸萱眼淚嘩嘩不停打哆嗦:“侯爺,我雙腿發軟,我站不起來。”

陸淵此刻已沒有心思欣賞她梨花帶雨的姿容,一把把人撈起來抗在了背上。“抱緊我……”

話音剛落,陸淵的身體猛然頓住,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腹部,那裏一把寒光閃閃反而槍頭刺了進來,鮮血如流。

陸淵死死的看着對方:“你,你是……”

“去死吧,叛徒!”

陸淵面容灰白,是了,對方是誰還重要嗎?因為林缈的導向,現在整個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敵人,無論帝王,兵丁,平民還是急于向陸萱轉移怒火的敵軍,都想殺了他們。簡直是人人得而誅之!

陸淵最後看了一眼陸萱,眸色非常複雜,非常不解,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就這樣天翻地覆了——他本該是權傾朝野威風凜凜說一不二百戰百勝的侯爺。如今卻棄屍荒骨,死的不明不白。

剛剛燃起一起希望的陸萱徹底傻了眼,她趴在地上,張着嘴巴,一副弄不清局勢的表情。她總覺得這個世界哪裏不對……似乎一切本不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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