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主(14)
朝廷主和,邊關無戰事,上到臣工下到百姓都松了口氣,京城的新年過的尤為熱鬧,這個熱鬧一直持續到春天,各位名媛貴女文人士子踏青游樂都比往年更有興致。
但邊護府就凄凄慘慘戚戚了,陸淵幾次派人遠赴北地尋找陸萱無果,也沒有得到她只言片語的消息,心裏越來越覺得她可能不堪被辱,已經英勇就義了。他在邊護府裏設置了靈臺和牌位,每日裏焚香祝禱,還讓別的将領也來吊唁。一方面是真的傷心,一方面也是為了激起兵将的血性。
“我的妹妹,陸萱大小姐,困于敵手,舍身成仁,如果我輩不奮勇殺敵,那我們的妻兒老小将何以自存?”
陸淵壯懷激烈,将士門感動的泣淚漣漣。
就在這時,邊城上號角又響,陸淵立即帶領屬下披甲上城樓觀測敵情,果然,每年開春必來的敵軍又來了,今年還比往年更來得早些。
只是奇怪的很,今年這敵軍悍勇的隊伍裏,還放着一頂軟轎,這軟轎上覆蓋着華麗的虎皮,車板上包裹着細密的羊絨,看上去非常高檔華麗,但在軍陣中出現又怪異。
陸淵正覺得納悶,這敵軍又搞什麽幺蛾子,結果就看到轎簾掀開,一張柔媚潔白,如同三春梨花的臉露了出來——這是,陸萱?她不是死了?
陸淵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然而更讓他震驚的在後面,這敵軍大統領遞出一只手去,小心翼翼的把陸萱攙扶下了軟轎,一副呵護備至的模樣,而陸萱也嬌笑倩兮,兩人竟然十分友好。
這是怎麽回事?城樓上,包括陸淵在內,衆人都忍不住揉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陸萱沖陸淵揮舞手絹,笑得分外美麗,随後便把手絹挂在大統領的弓箭上,大統領一箭把手絹射了上來,陸淵一探手接住,陸萱鼓掌叫好。
陸淵一看,這才發現手絹上有字。上頭簡單的寫着陸萱的經歷,原來她被北人擄走後,北人的大統領對她一見鐘情,後來更是對她越來越喜歡,随後便聽從了她的建議,帶着大軍兵臨城下,跟她哥哥裏應外合,直接攻打回去,一路推到京城,鏟平那個腐朽的朝廷!
陸淵臉色大變,這是什麽意思?這是叛國,這是謀反啊!這是要當國家和人民的罪人,要在史書上留千古罵名的!
他震驚的看着陸萱,陸萱卻仰望着他,帶着微笑,一副美好而又無辜的模樣。
在城樓上陪同觀看敵情的将領,各個神态變幻,臉色由紅轉白又從白轉青最後徹底黑了下來。這就是你舍身成仁的妹妹?這就是你堅貞不屈的陸大小姐?想到自己在靈臺前陪着掉那幾滴淚,這些大漢各個紅頭脹臉,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再看看他們敬愛的陸淵陸将軍,恨不得一拳揍飛他。
陸淵知道自己此刻最該幹的事就是拔出箭一下射死陸萱,以正視聽,可是看着陸萱那天真爛漫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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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是被保護在深閨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哪裏懂什麽軍事朝政,她定然是被敵軍蒙蔽的。
“将軍!”
屬下看着陸淵的模樣頓時急了,陸淵卻示意衆人都先退下。
他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大家,難道我們陸侯爺真要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陸淵一連三天閉門不出苦思對策,這看在屬下眼裏,卻是消極拖延,知道事情嚴重性的将領憤怒的砸毀邊護府陸萱的牌位,并把這裏的情況盡數報給京城。
“現在我們要換人,就名正言順還附和軍心了。”榮平把奏章呈遞上去,立即得到了皇帝批準,次日,林缈便帶着新營隊伍迅速北上。
敵軍兵臨城下,臨陣換帥本是大忌,但此刻卻無人提出異議,反而各個恨不得陸淵走人。“陸侯爺要避嫌”“免得陸侯爺為難嘛”
陸淵聽得惱火,恨他們翻臉不認人。“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誰還能鎮定邊患。不用我,是朝廷自棄萬裏長城。”
“得了吧侯爺,我們就沒見過跟敵軍聯手的萬裏長城。”
……
皇朝的邊鎮十幾年來都控制在陸家手裏,而林缈就久疏戰陣,榮平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她一連數日,夜不能寐,心道這次贏了便好,若是輸了,自己就是皇朝的罪人,再加上此前種種罵名,自己恐怕真要成第一個被送上斷頭臺的公主了。
安鄉縣主大約知道她是心理壓力最大的一個,便找她散心:“金光寺的佛菩薩特比靈驗,我們去求個簽吧。”
榮平搖頭:“求簽若是真能心想事成,這麽多年我就不用想計策想到掉頭發了。”
安鄉縣主她烏油油的一頭青絲笑道:“看來您的計策從來都很靈驗,所以不僅人人畏懼,連頭發都不敢掉了。”
話音剛落,門外的便傳來急報,滾鞍下馬傳送邊關文書的小厮差點趴在地上起不來。
“念!”
榮平豁然起身,卻見那小厮面白唇青,雙腿顫抖:“邊關城防破了。”
一語驚雷,安鄉手中的茶杯噗啦碎在了地上。榮平的腦袋嗡的一聲,勉強控制住聲音:“再說一遍,到底怎麽回事?”
“邊城重鎮失陷了。林帥正統兵後撤。”
榮平俏臉發白,蒼星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半晌後,榮平似乎找回了理智,回頭冷冷的盯着蒼星:“你怕什麽?去準備車馬,我要進宮見駕。”
這個時候,她一定要跟皇帝站在一起,若是皇帝猶疑,再換回陸淵,必然導致軍心混亂,甚至以後完全被陸家兄妹牽着走,這才是真正大崩潰。
“陛下,勝負乃兵家常事,而且我得到消息,林缈身體太差,一路車馬剛趕赴邊鎮便生病了,請陛下不要過于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我們再等等。”
榮平看起來還是那樣的堅韌,平靜,皇帝略微定了神,請人榮平就在宮裏住下,若再有軍情,可以立即商讨。
其實榮平心裏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不得不借住大量安神香才勉強睡下,實指望次日一早就收到林缈收複失地的消息。
“報,報……”
“快講。”
皇帝衣冠俨然,顯然也是一夜未睡。
“我軍,我軍又失去了兩座城池,大軍再次後撤四十裏。”
皇帝身體一晃,險些暈過去,榮平急忙扶住他,怒道:“告訴林缈,就地組織反擊,不許再撤!不許再撤!”
她蒼白着臉看着帝王弟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林缈沒有聽她的話,依然在繼續後撤,那架勢……簡直就像是帶着大軍調頭沖京師來的。
京中的官員貴族已經晃了神,開始商量南撤,不少人已經開始變賣財産,讓妻小先往南方移動。京中大街毫無往日繁華迷離氣象,一片兵荒馬亂。黃昏時分,安鄉哭着來找她,說自己準備賣掉一座莊園,籌備些金子,結果卻有暴民襲擊她的車隊。榮平聞言,差點一頭厥過去,這不是她噩夢中的場景嗎?
只是引起騷亂的不是亂政的陸家姐妹,而是林缈。
“姐姐,”年輕的帝王拉着她的手,顫抖着問:“那個林缈是不是恨你?”
所以他隐忍多年,只為了報複。
榮平聞言,怔住了。恨我嗎?
榮平在他最艱難的時候,選擇了退婚,等同背叛。日後權勢滔天,也不曾眷顧提攜半點,在用不上的時候,就把人扔在角落裏吃灰,用得上的時候,就使勁利用,他确實有充足的理由恨她。但是……
“本宮是不會錯的。”榮平的眼神冷銳如冰,亘古不化:“用愛恨說話的,都是蠢材。”
林缈的心思幽昧晦澀,無人能猜,她也從來不去做那麽無聊的事。她只要知道他不蠢,還絕頂聰明,那就夠了。
“陛下”榮平公主面對帝王單膝跪地:“臣榮平請求出京督戰。”
“姐姐?”帝王大驚:“你要去前線,這太危險了。”
榮平公主面容堅毅,目光灼灼,皇帝一瞬間幾乎從她眼睛中看到死志。“我這裏還有百名死士,乃是林缈親手調#教,給我關鍵時刻用來防身的,如果他真的抗命不遵,甚至意圖不軌,我就用他訓練的死士,親手殺了他。”
“好。”皇帝握緊了榮平的手:他的姐姐哪是那麽容易被人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