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醫女(5)

鹹福宮裏,蘇妃氣得俏臉變形,一腳踹到了宮人身上:“蠢奴才,你不是說用醫家的手段輕松擺平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擺平?還釜底抽薪,我看你是欠抽耳光!”

宮人吓得跪在地上連連告饒。他知道搖鈴行醫,施藥問診,最看重的是名譽,而這名譽是靠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口耳相傳造出來的,那只要毀掉她的民心優勢,她的事業就成了無源之水,誰知道那鼠須郎中那麽不争氣,白瞎了他兩錠金子的收買!

“榮平現在去哪裏了?”

“根據小的追蹤觀察,她把藥方遍施那片城鎮後,便啓程去了青州。”

“青州?那不是張婕妤娘舅主管的地方嗎?”蘇羽環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張婕妤受了冷宮之苦,現在識趣兒多了,如今這後宮皇帝獨寵我一人,她多次想投靠我,我都沒有理會。這次給她個機會,她若識相,自然知道怎麽向我表忠心。

很快,榮平一路穿村過店來到青州地界,換了個州府,按照慣例,她照舊下鄉了解情況,誰知剛進了村,就出了意外,一衆山匪将她連人帶馬車團團圍住。

榮平素來識時務,情知此刻反抗無益,便把東西放好,人乖巧站立。土匪一擁而上,翻她馬車裏的東西。那裏頭有筆記,有藥丸,可都是榮平的寶貝。她的小學徒趕緊去攔,榮平卻拉住他:“不當緊的。”

“你這山一程,水一程,風一程雨一程的,不就是積累下這些個嗎?”

榮平笑着搖搖頭指着自己腦子:“都在這裏頭裝着呢。即便記不得也不要緊,你忘了我都有備份。”

小助手這才恍然大悟。是了,榮平走到哪裏,就會把經方送給當地人品貴重之人,即便丢了,也可抄錄。他只當榮平心底明光,不藏私,沒料到,眼光如此長遠。一樣手藝要傳承下去,藏着掖着不行,不然一不小心就斷代了,多方授與才是良策,給人方便也是給自己留後路。

“姑娘仁厚,定會逢兇化吉”

匪首看她行事從容,絲毫不懼,有點意外,命人來拿大繩捆綁,榮平立即道:“大爺,不能捆,我怕疼,你晚上你在屋裏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這話是不是有點暧昧?匪首詫異的看着榮平,榮平卻坦坦蕩蕩的直視他,目光就落在他的臉上,既不回避也不軟弱。還很真誠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話說這丫頭是長得真好看,雖說沒什麽首飾裝扮,身上只是麻布衣衫,但肌膚瑩潤,雙眸奕奕,烏發紅唇,一段天然美色,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勾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交,最終,匪首一揮手給榮平松綁。

當天晚上,匪首在屋裏嘩啦嘩啦洗澡,榮平就規規矩矩在門外等着,她沉靜且鎮定,像暗夜盛開的幽蘭,引得土匪們時不時探頭圍觀。平常綁票的,哪個不是鬼哭狼嚎,驚慌失措,這小娘子有點意思。

門開了,匪首披着大衫站着,榮平迎他走去,二人并入,把門關上,暗夜寂寂,紅燭搖搖,榮平拱拳行了一禮,對匪首道:“您把外衣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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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首挑眉,“你還真是不害臊。”他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脫下單衣,然後就聽榮平滿不在乎道:“治病救人,有什麽好害臊的。”

“啊?”

“你轉過去。”

匪首愣在那裏,一動不動,一雙眸子盯死了榮平,仿佛下一瞬就會拿刀砍過來。榮平輕輕吸了口氣。“您背上應該有個瘡。您偶爾會覺得背心那個位置發硬發麻是不是?”

匪首的臉色變得鐵青,攥緊了拳頭,牙齒咬的咯咯響。榮平卻絲毫不受影響,誠懇的道:“您現在可能不在乎,但實際上看您面色,濕熱火毒積累已久,如今內髒積熱,氣血凝滞,不出三日,必然發作,到時候就會疼痛難當!”

“你大晚上過來就給我說這個?”

“白天人多,說了影響你形象。”

匪首面黑似鐵,他剛才洗澡就碰到了,火辣辣疼,但不碰,不也沒事?過兩天,自然就消了。他從來不生病,身體好的很。他冷笑一聲看着榮平,“小娘子,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就地把你辦了?”

榮平搖頭:“你不會”,她挽起胳膊露出一段手臂,那玉白的肌膚上一個一個紅腫的疙瘩吓了匪首一跳:“你這是怎麽回事?”

榮平嘆息,眼波一橫,流出些淚,當真楚楚可憐:“小女子時運不濟,在給一個病人看病的時候被傳染了,一開始只有手指頭上有,現在整個胳膊上都是了,等到它沿着手臂蔓延上心口,我就沒救了。”

她的臉上露出将死之人的悲哀之色:“這病傳染性極強,你要碰了我,你也保不住命”

匪首臉色微變:“你在吓唬我?”

榮平嘆息:“大爺幹的是刀口舔血的營生,若不是心知必死,我又怎麽會面對諸位好漢,如此鎮定?”

匪首懊惱不已,又擔心背後的瘡,又看着榮平無可奈何,最後一伸手:“滾!”

榮平立即走人。匪首卻開始坐卧難安,一會兒是自己背上看不見的膿瘡,一會兒是榮平那條長滿疙瘩的胳膊。等到了第三天,這個瘡疽疼得他站也不能,睡也不行了。

自己看不見的傷口才更吓人,他總是忍不住想自己背後那個疽到底怎麽樣,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自己小命危矣。尤其他這瘡在後背位置還對着心……這後背或者腦後長疔疽,長膿瘡,是真會死人的。像那個話本裏楚霸王的亞父範增,那不就是生這個死的。

他越想不越不安,在第三天半夜噩夢中醒來時候,嘭的一下,推開了榮平的門。

“你既然能看得出來,那你肯定治的好我,是不是?”

榮平點頭,她從自己的小藥箱裏,拿出幾條艾草柱子,點燃了,湊到他背上。

匪首吓了一跳,“你要燙我?”

“我做艾灸。溫經散寒,活血通痹。”

匪首警惕的看着榮平長滿紅疹子的手臂:“你小心點,你那指頭別碰住我。”

榮平連聲稱是,她連着燒了好幾十柱艾灸才罷手,匪首一開始覺得又燙又疼,過了一會兒,竟然舒服起來,那瘡面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好了,你可以回去睡一覺,明天應該就會見效”

這匪首回去睡了小半夜,第二天早上一摸,發現這疽好像小了許多。而且他已經連着三天沒有睡好覺了,昨夜竟然安安穩穩一下子睡到天亮,這可真是了不得。

小妮子真的有兩下子。

他趕緊去找榮平,榮平看到他出現絲毫不覺得意外,“要配合藥物使用才能好徹底,也燒艾就是昨晚給你消腫止痛,要把體內病根兒除了,必須得吃藥。”

匪首一連串的答應,哪裏還有不從?不過他并不傻,特意交代手下問問,這藥裏頭有沒有毒藥。

手下依言照辦,回來後禀報:“藥店老板說了,這可都是好藥,黃連清熱,黃芩補氣,這是黃酒制的知母、後面還有上好人參,甜甜的甘草,不僅沒毒,還都是強身健體的好東西。”

匪首這才放心。吃藥三天,他背上疼的睡不着的疽就幾乎沒有存在感了。連吃十天後,不僅疽全好了,連身體都變得更結實。腿腳有勁兒,一口氣能翻一架山,飯量也變好了,以前吃兩碗飯,現在能吃三碗。

匪首高興,舉行宴會,慶祝他痊愈,榮平很榮幸也被邀參與。

“大王,你這身體好的這麽快,除了艾灸和湯藥的功勞,還有我的秘藥,滋補養生,上好佳品,要不然你只是好了病而已,你怎麽比以往還精神健旺身輕如燕呢?”

她從口袋摸出一大包藥來,嘩啦啦全部倒進了酒壇裏,“配合黃酒藥性更能發揮出來”。

匪首此刻已對榮平深信不疑,帶領衆多手下,開懷暢飲,大嚼大喝,沒出一個時辰,便躺倒一片,鼾聲震天。

榮平立即卷了東西走人,她等得就是這一刻。麻沸散果然厲害,一口下去,魂兒都睡沒了。

她在山下找了一處清泉,把胳膊上清洗幹淨,有抹上清涼消腫的藥膏,皮膚迅速光潔如初——她對皂角粉過敏,一碰就紅腫長疹子,這是為了防身特意用的苦肉計。

簡單處理完畢,榮平立即到知州府擊鼓報案,聲稱那裏的土匪已經睡得跟死豬一樣,要多帶些人才能擡完,然而知州只是一聲冷笑:“哪裏來的狂徒,如此大放厥詞!那土匪本官多次派人圍剿都沒有成功,你說被你一個小丫頭放倒了,哄誰呢?趕緊離開,不然本官問你個謊報案情之罪!”

榮平如此這般解釋一番,知州聽得傻了眼。

他收到宮裏張婕妤的消息,讓他處置了榮平,好向蘇貴妃投誠,但知州卻心存顧慮,榮平現在在民間頗有些名望,若是死在他的地界,必然損害他的政聲所以他并不想被蘇羽環借刀。然而蘇娘娘的意思畢竟不好忤逆,于是他想順水推船,畢竟這個地方的山匪猖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死個把人在土匪手裏也正常。哪知少女這麽彪悍,竟然把山匪全都放倒了。

他多年剿匪不成,榮平一到就擺平了,這是他的貴人啊!

于是當即把榮平奉為座上賓,然後派人上山把昏睡如屍的山匪都綁下來,向朝廷報個戰功。畢竟明晃晃用政績換來的晉升要比靠蘇妃提攜靠譜多了。

過了幾日,宮中的蘇妃沒等到榮平的死訊,反而聽到了知州被表彰的聖旨,她心下一琢磨頓時覺得張婕妤根本沒出力。“這個女人竟敢對我陽奉陰違?!”

張婕妤卻不怕她,更不讨好她了。她有個立功的哥哥那不比看蘇妃臉色過活靠譜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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