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皇子妃5
塵埃落定, 王氏被賞賜自裁, 也算留了體面。榮平看着滿地狼藉,皺了眉頭, 示意下人重新拾掇好。安王大約為了表示安撫, 還派人送了東西過來。然而榮平只想打爆他的狗頭, 于是一轉手丢給了縷兒和嬷嬷。
她命人在卧室側面收拾了一張床榻出來,自己站在屋子中央, 四下觀望, 過了一會兒,卻見林渺溜溜達達從大門進來。
榮平頓時無語, 你一個刺客這麽光明正大的晃悠真的好嗎?
“王氏院子裏那個盒子——”
“我放的。”
果然, 榮平甚至不覺得意外。
“我看她特別寶貝的偷偷塞進來,就幹脆給她送回去了。”
榮平輕輕松了口氣, 好險。“你剛才躲到什麽地方去了?”
“躲什麽, 我說我是你們王妃的人,就沒有人敢攔我, 也沒有人敢多問了。”
林渺回答的理所當然。榮平有點腦仁疼,這下好了,将來事情爆發,所有人都知道王妃跟刺客是一夥的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好歹說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榮平此前不是沒考慮過報告安王,拿下林渺的可能性,畢竟那是她名義上的丈夫, 而且前程可期,活着對自己還有些用,現在卻覺得那男人不可救藥,還不如死了讓自己日子更清淨。
林渺卻道:“暫時不動了,我在王府後院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還要再觀察觀察。”
榮平心裏好奇,但鑒于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長,因此不多提問。沒有了王氏,柳側妃後來居上,纏得安王對她入迷寵愛,榮平每日裏跟林渺練練武,讀讀書,日子倒也簡單快樂。
她心境變好以後,武藝也跟着長進了,一把長劍舞将開來,劍花如封似閉,滴水不漏,所見之人無不大驚失色,進而敬畏有加。
榮平對這種狀态頗為滿意。讓別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确實可以省掉許多麻煩,更少了那些以為正房無寵的阿貓阿狗過來犯賤找死。
碧梧院的柳凝寒聞說消息,頗為驚訝,自她穿越過來,一切事情都很順利,連後來被安王信賴有加的王氏都提前下線了。安王也對她日漸着迷,但榮平的存在卻總讓她心裏不安。
據她所知,這王妃可不是什麽武将之後,也不會功夫,而且算算日子,她應該已經為安王擋劍死掉了,怎麽現在還活着呢?安王登基後追贈她為皇後,還以她的美德無人超越為由,再不立後,可現在看來兩人分明關系不是很融洽,搜屋一事讓兩人隔閡更大,那是不是說明自己有機會做一下正室?
側妃貴妃,名頭再好聽,也是妾,到底不夠名正言順。
柳凝寒決定投石問路,摸摸榮平的虛實。于是,她特意挑了個好日子,籌備了宴飲,還請榮平過來游玩。
“主子,您還是要小心些,王妃平常聲色收斂,但我總覺得她恐怕不是好相與的,王氏在王府多少年了?以前不知道拿下了多少侍女姬妾,結果王妃剛嫁進來就把她整下去了。”
柳凝寒的嘴角微妙的勾了勾,不好相與又如何?我本來就沒打算跟她相與。一個囿于後院的卑微古女子而已,能有多大天地?哪裏比的上她這個見多識廣,又有空間靈泉護體的現代靈魂呢?
柳凝寒根本不把榮平放在眼裏。
乞巧節算是這個世界比較隆重的女兒節,一般都是有主母操持的,柳凝寒則提前三天開始吵吵嚷嚷的準備,頗有喧賓奪主之架勢,臨了還送上帖子,客客氣氣的寫着請王妃捧場。
宮嬷摸一看帖子就怒了:“這狐媚子分明是來炫耀的,她要告訴下人,這王府她掌握行事大權,王妃我們不去了。”
榮平正在品嘗廚房新進的桂花餅。被她訓誡過後,這糕餅茶飯做的精致多了。她放下筷子吩咐下去:“讓廚房和着冰糖桔梗蒸個梨送過來,林姑娘有點咳嗽。”
等梨子送來,她轉交過去,這才撣撣衣裳站起身:“去,為何不去?側妃這麽興師動衆的,我們怎能不給面子。”
安王比較節儉,不興園林土木,所以花園并不大,但設計的很有匠心。柳凝寒準備了美食音樂,瞧着還是很像回事的。
她穿着一身柳綠衣裙,束着碧玉絲縧,頭上戴着一只翡翠竹節響鈴簪,俏麗脫俗又有小心機,行動間銀鈴發出細小的聲響,活潑而又多情。見了榮平,就上來問好,還笑嘻嘻的問榮平對她籌備的宴會可還滿意,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有哪些想吃的想玩的盡管說,若有下人不趁手,也可以告訴她,她就随時更換。
榮平聽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席話,心裏覺得好笑,也不知道這臺詞提前準備了多久,預演了多少遍,才這樣流暢的說出來。話裏話外的,又炫耀權柄,又賣弄能幹,表面上看起來還一腔熱情——榮平不着痕跡的打量她一通,心裏覺得有些古怪,這柳凝寒行動言語都帶着點違和感,就像一個戲子說着別人的臺詞演繹別人的戲份。
柳凝寒看着榮平沉默不語,內心暗暗得意,上輩子她就是一個平平無奇小職員,但策劃活動也是做過幾次的,大公司的年會她都拿下來了,何況區區小院的家宴呢?王妃多日來悶聲不語,不過是等着她出錯,還挑她的理罷了,但她注定要失望了,她精心籌劃的乞巧佳節會,從秋千,雙陸等娛樂項目,到冷熱餐點等美食,再到香案乞巧儀式全都無可挑剔。她就是要讓後院的人知道,這王妃能做的事情,她能做,王妃不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榮平放下茶盅,終于擡眸看向她,平靜的道:“你是不是不會聽音樂?”
柳凝寒完美的笑容瞬間僵硬,這話是在挑釁我嗎?
然而榮平的神态和語氣都極為平靜,是那種長輩面對向自己炫耀的小孩,或老師面對自以為成績不錯的學生時,巋然不動又成竹在胸的平靜。
“各個樂器都有自己的脾氣,鐵琵琶豪邁舒朗,就好比大漠黃沙,長河落日,紅牙板細膩柔婉,就好比楊柳明月,蘭笑莺語,二胡則是月下的精靈,一拉弦就是江湖任俠之風,諸如此類,便像是環肥燕瘦各有魅力,今日王府小宴,你準備了脆鈴笛簫還有琴,甚至笙簫,已然太多了。又不是上陣殺敵呢,你用《賽馬》這樣铿锵激情的曲子做什麽?鈴聲碎簫聲怨,你讓它們跟着二胡走,不是對着雞子要鵝蛋嗎?”
柳凝寒頓時啞然,她是對古典音樂一竅不通,但想着宴會嘛,只要把氣氛炒熱,大家都高興了,自然效果就達成了,卻原來還有這樣的講究——但是榮平你這樣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什麽叫對着雞子要鵝蛋,這是在說我傻嗎?
“那是古琴啊——”榮平伸手一指,臉上的表情帶着微妙的痛惜:“古琴乃是音中至聖,雲間林下的賢士,你把它放在樂器群中,就仿佛把獨來獨往的隐士擱在了鬧市,味道都變了。如果非要把古琴排到合奏隊伍裏,它聲音這麽小,不能這樣排……”
柳凝寒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下來。衆所周知,一般人開口問“希望大家提提意見”實際上意思是“看我做的多棒,快來誇誇我”。這榮平當王妃的,情商這麽低嗎?我費心費力做了讓你享受,你還來挑刺。最煩的就是你們這種啥都不幹還一堆意見的人。
她當即道:“你說得好,那你來安排呀。”
榮平看了她一眼,似乎将她的小心思盡收眼底,繼而拍拍手,讓樂伎們停下來。
“吹笛的樂師,去到荷花池塘的另一邊,隔着池水吹過來。笛聲清亮明媚,素來适合遠遠的聽,而琴師當處于水榭之畔,和者旁邊森森竹林傳來的鳳吟之聲會更添生趣,而簫聲低沉婉轉,當為琴之和聲,這樣琴聲的悠遠便不會被淹沒,而笛聲和簫聲也可以各盡所長。它們相得益彰,才顯有趣。”
就在這時,樹叢花枝後,傳來一道清亮而不乏威嚴的嗓音:“大好的日子,你們在吵什麽?”
衆人應聲回頭,便看到一個俊美如神的高大青年邁步走了過來,他面龐肅冷,雙眼卻很明亮,五官深刻優美仿佛妙手雕成。
是安王!
柳凝寒頓時面現喜色。
如果把王府比成一個公司,那安王就是大老板,而她就是辛辛苦苦幹活還被游手好閑之人指摘的員工,老板會欣賞哪種員工,答案不是很明顯的嗎。她看着這個男子從扶疏花影後走出來卻仿佛青松翠柏,氣宇軒昂,自有一股驚人氣勢,內心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将來要當皇帝的人,所謂人中龍鳳莫過如此。
一衆人給安王行禮,榮平也站了起來。
“王爺,您竟然回來參加宴會,實在是太給臣妾面子了,臣妾真是受寵若驚。”
榮平還未開口,柳凝寒倒先迎了上去:“王爺,您看,可還入眼嗎?”
在安王偏執陰郁的內心裏,以往只有王氏一個人對自己好,結果王氏也是有私心的,現在便是柳凝寒把他從毀容的陰影裏帶了出來,柳凝寒就是他的光。因此現在柳凝寒說什麽他都能聽到心裏,當下略微一掃視四下,發現次序井然,有模有樣,便道:“你做的很不錯。”
柳凝寒低下頭,輕輕一笑,矜持中帶點嬌羞。
榮平懶得看他二人眉目傳情,便招招手,示意衆人按照她的話行動起來。這下子宮商和諧,音律相協,便是柳凝寒這個完全不懂的,也能聽出來這次比剛剛要悅耳的多。
“王爺……其實我剛剛那樣安排樂人也是有自己道理的”柳凝寒還要強行挽回臉面,榮平卻不耐煩聽她胡扯,當即便打斷了她。
“你既然要承擔這些事情,那就義務把它做好。這次只是王府家宴,本王妃陪你們幾個姬妾玩一玩罷了,若是壽宴客宴呢,各路親朋衆多貴人登門,如何把這些人調理清楚安置妥當?單看今日這座次,你讓我居右,你居左是何用心?我寬宏大度可以不做計較,但這落在外人眼裏都是口舌,說安王府沒規沒矩。正所謂禮樂禮樂,樂乃是與禮密切相關的,樂亂了,禮就亂了,你讓人恥笑安王府不知禮嗎?”
柳凝寒聞言,頓時有點發慌,這不過是一點小瑕疵而已,這個人是不是太會上綱上線了?
她眼波一轉,無助的看向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