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類叛亂胎死腹中,并不意味着軍隊裏就沒有叛亂思想了。
玄森要肅清自己的軍隊,艾翎沒辦法阻止他。
肅清那一日,全部人類,包括沒有參與戰争的兒童和婦女,都換上了自己最體面的衣服,黑壓壓的,在玄森讓人搭起的高臺前,站成一片烏雲。
為首的,是昂着頭顱,大義凜然的查爾斯,這個曾經被幸存的人類,自發地叫做老大的男人,正在執行着自己保護人類、為人類利益而戰的天職。
他的好兄弟,林轶,雖已瘦弱地不堪,卻還是直直地站在他身邊,像一面不會倒下去的旗幟。
“人類。”艾翎聽見玄森開始演講了,“在過去的戰争中,作為指揮官,我很感激你們的團結和奮戰,幫助已經和獸人軍隊周旋許久,遲遲無法攻破他們的,我的軍隊,取得了最後勝利。”
作為一個士兵,得到來自最高指揮官的感謝,應當是多麽的感激涕零,然而這些人類士兵,聽到玄森說這樣的話,卻是一臉木然。
他們是為自己的種族而戰,為地球而戰。一個外星人指揮官的感謝,他們不屑接受。
“在過去,人類士兵,和瑞芒星人士兵,共同奮戰,我平等地對待你們,并無差異。”
這話說得不錯,戰争中,人類士兵得到的補給和瑞芒星人士兵得到的,是一模一樣的,甚至,人類得到的福利還多些,因為那些瑞芒星人,本身沒有家庭觀念,也沒有不能參加戰争,脆弱的後代,需要保護。
戰争時,玄森的軍隊,把人類的後代,和一些不能參加戰争的女人,照顧得十分得當。
“在開戰前,我曾與人類達成協議,關于這片土地的王權所在。”玄森說着,去看站在最前端的查爾斯和林轶—這兩個言而無信的人類首領,“然而卻有人,言而無信,出爾反爾,挑起軍中反叛思想。”
準備叛亂的事,幾乎個個人類知曉,他們一心準備着,希望能一舉把這些外星人趕出地球,卻沒想到,叛亂還沒實施,就胎死腹中。
如今玄森這樣公開地說出來,所有人類,都是一片沉寂,他們在等玄森對他們的最後宣判:死亡,或是,重生。
“人類,要麽與我為敵,我的軍隊,會将元氣未足的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要麽誠服于我的統治,繼續在你們的母星,生存下去。”
玄森給出這樣的選擇,并不在意料之外,艾翎緊張地看着臺下烏壓壓的人類,希望頑固的,不肯誠服于玄森統治的人類,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人群上方出現了一副巨大的全息影像,裏頭是久遠的地球繁榮時期景象,許多仰頭看着全息影像的人,都流下了熱淚。
是有多久沒見過那樣平和繁榮的地球了?他們才會一見到,就熱淚盈眶?
“我向你們承諾,地球的未來,将是繁榮和文明共存的;星際法庭上關于合法販賣人類的條令,将被永久禁止,人類和其他星際國的公民一樣,享有星際法庭公認的權利。”
“口說無憑,你怎麽證明?”人群中有人問。
玄森手一揮,空中的全息影像,霎時間消失,轉換成實時轉播的,星際法庭上關于人類奴隸販賣法被廢除的影像。
在星際大法官的重錘落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類都有些恍惚。
販賣人類,從此将成為違法行為…這,是真的?
“事實上,”玄森又給出了更讓人類激動的東西,“早在一個月以前,我就已經派出許多軍艦,将流落在宇宙各地,淪為奴隸的人類,遣返回地球。”
有一列人出現在全息影像中,或蒼白或蠟黃的臉,形體看着還很消瘦,眼神裏卻閃着重獲自由的光芒。
看到這情景,有一些人自發地退出了查爾斯和林轶的隊列。
玄森對此并不滿意。
他看着臺下仍站着的許多人類,“人類,誠服于我,我将賜予你們永生,如同瑞芒星人。”
“永生或死亡,自行選擇。”
他下臺了,一些全幅武裝的瑞芒星人士兵站上高臺,手裏的重型激光機槍,對着臺下不肯離開的人類。
瑞芒星系是衆所周知的唯一一個掌握永生技術的星際國,剩餘的人類,在心中掂量了玄森給出的最後一個條件的分量後,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大部分人選擇永生,離開了高臺前,還有一小部分人,仍舊站在高臺前,昂着頭顱。
相對于被異族統治,他們寧願選擇死亡。
查爾斯和林轶,還站在原先的位置,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艾翎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抱起戰生,緩緩起身,離開這片即将成為血海的地方。
回到軍事大樓,艾翎看着在地上爬來爬去,撕扯玄森放在沙發上的軍裝外套玩兒的戰生發呆。
玄森進來,抱起戰生,皺着眉頭看自己被扯出幾個破洞的軍裝,看向艾翎,“你怎麽也不看着他點兒?”
艾翎這才醒過神來,說了句抱歉,就抱過戰生,交給保姆,自己仍舊呆着。
“怎麽?”玄森問,“因為我殺了那些人而不開心?艾翎,我給過他們生的機會,是他們自己不懂得珍惜。”
“我知道。”艾翎說,“我只是在想,昔日吳三桂于陳圓圓,就是今日我于你,我放了清兵入關。”
“什麽意思?”
知道玄森對地球文明不甚了解,艾翎抹抹有些酸澀的眼睛,“沒什麽。”她轉身往房間走,“有些累了,我回去休息會兒。”
玄森拉住了她,“艾翎!滿人入關,給漢民族帶來的是馬蹄下的血的統治,瑞芒星人卻不同。我們比地球人更高級的文明和科技,我們統治下的地球,不會比原來差。”
玄森說的話,竟像是對那段歷史了解過的,艾翎覺得驚訝,“你怎麽知道…”
“找你的那十年,我一直在努力了解地球文明和歷史。”玄森說,“為了更了解你…”
艾翎只是笑,“怪不得你今天演講,把成語運用得那麽爐火純青。”
玄森不說話,盯着她,握着她的手,稍稍使力,把她扯到了他的懷裏,他的唇即刻落下來,熱乎乎地融進她的頗有些灰暗的心裏。
“我還想更了解你。”她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話,“你的身體,你的靈魂,你的一切,我都想拆開來,好好了解了解,一遍又一遍。”
于是,她這副早就被他了若指掌的身體,又被他生生拆開,好好了解了一番。
他說,“你真美。”
她只是看着他烏黑的眼睛,微微地露出些笑容,然後在心中暗暗祈求,這場就這麽在時刻可能有人走進來的軍事大樓會客廳裏頭的了解,能快點結束。
“指揮官!”
這場玄森忽然興致起來的了解,終于還是被人撞破了。
艾翎紅着臉,喘着氣找自己的衣服穿,玄森卻淡定自若地,看着因為撞破指揮官和艾翎親熱而一臉羞愧的威爾。
“什麽事?”玄森把那件之前被戰生扯破的軍裝外套給艾翎穿。那軍裝外套胸口處被戰生扯破了一個大口子,就這麽罩着,很容易露出胸前的一大片風光。
艾翎只好披上外套後,緊緊地靠着玄森,好讓自己還有些遮掩。
“米娜不見了。”威爾低着頭回答。
“去找。”玄森說,手指輕輕揩過艾翎唇角邊,一抹遺存的銀絲。
“部下哪裏都找過了,找不到她。”
玄森微微一愣,“多派幾個人,再去找找,務必要找到。”
“是。”威爾答,因為敬軍禮要擡起頭來,索性軍禮也不敬了,低着頭就出去了。
威爾過分的羞澀讓艾翎覺得奇怪,從以前她和他相處的經驗來看,他不是這樣一個純情的撞見人家親熱就頭也不敢擡了的男人。
威爾出去後,玄森扯開艾翎虛虛遮着自己身體的軍裝,又想将已經了解過的身體,再了解一次,艾翎推他,“去房間。”
玄森吻着她的鎖骨,也不說什麽,直接抱起她就往房間走。艾翎靠在他肩頭,從虛掩着的門望出去,看到那一抹灰色的軍裝,居然還在。
威爾怎麽還沒走?艾翎疑惑,再仔細一看,虛掩的門縫中,似乎顯出一只灰褐色的漂亮眼睛來。
入夜,艾翎還沒有睡着,那只透過門縫露出來的眼睛,還印在她的腦中。
那絕對不是威爾的眼睛,那絕對是,米娜的眼睛…她在偷窺他們,為什麽?
腦子裏又是白天那些死去的人類的,又是偷窺他們的米娜的,艾翎到天亮的時候都沒睡着。
頂着一雙熊貓眼起來,被玄森牢牢按在床上,“一夜沒睡,再休息會兒吧,睡到中午再起床。”
艾翎奇怪地看他,“你怎麽知道我…”
“我也沒睡。”玄森說,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今天我照顧兒子,你好好休息。”
雖然心中異常懷疑,平時打仗打慣了的玄森,能不能照顧好他們細皮嫩肉的小娃娃,艾翎還是在沉沉的睡意中,一直睡到大中午才起床。
出于意料的,玄森把戰生照顧得非常好。
艾翎洗漱完換了衣服出去的時候,正好見着父子兩個齊齊坐在軟綿綿的地毯上。怕東西吃到衣服上,戰生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玄森…脖子上也圍了一條圍巾,父子兩個,就着面前的一碗蛋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非常開心。
誰能想到,昨天還剛剛殺了幾千不願誠服于他的人類的指揮官,今天居然脖子前圍了圍巾,和一個小毛孩子,一起坐在地毯上,分享同一碗蛋羹…
艾翎覺得好玩又好笑,去廚房看了看,找了幾片面包,就着白開水,咬了幾大口。
吃完面包,轉過身去洗手,她猛然發現,在廚房的窗前,有一雙灰褐色的大眼睛,正牢牢地盯着她。
“米娜!”這回她露了大半張臉出來,艾翎推開廚房的窗,盡量平複自己的語氣,問她,“你在這兒幹嘛?!”
“我找人…”米娜這會兒說話倒順溜了。
艾翎知道她是在胡謅,但也沒戳破她,只是順着她的意思問,“找誰?”
“森森。”
又是這樣的稱呼,這姑娘就不能改一改嗎?艾翎氣急地看她一眼,“他不在。”
“胡說,我剛剛還看見他了,抱着一個小孩子,笑得很好看。”
這姑娘說話是越來越順溜了,艾翎看她,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但米娜下一句說的話,就把她已經磨滅許久的戰場脾氣引出來了,“那是我和森森的孩子,你見着他們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找他們很久了。”
“神經病吧你!”艾翎覺得自己再跟她說下去,她非得再說些驚世駭俗的話出來不可。
她“嘭”的一聲把窗戶關上,氣呼呼地喝了一大口水,轉頭去看,窗子邊的米娜,睜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那張漂亮的自己曾經模仿過的臉,正緊緊地挨着窗子,遲遲不肯離開。
玄森被廚房內的聲響驚動,抱着戰生來看出了什麽事情,“出什麽事了?”
“別問我,問她。”艾翎說,指着窗外,窗外,米娜一見着玄森,那雙漂亮的眼睛就亮了起來,隔着窗戶喊他,“森森!森森!”
玄森放下戰生,“我出去看看她。”
戰生站在地上,仰頭好奇地看着氣呼呼喝水的艾翎,艾翎喝了幾口水後,猛地抱起玄森,走向外面,“玄森,玄森,你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再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