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舞臺見

穆易棱給他的大紙箱子中的每一樣東西, 都被放在了茶幾上。幾個師兄一邊嘴裏發出“啧啧”聲一邊翻看,還有幾個師兄手裏拿着瓜子看着夏倬, 等他交代。

夏倬弓着身子, 左手握右手被十多人盯着看,怯生生瞟了一眼他爹。他爹随手拿了個游戲光碟看了半天, 沒看懂是什麽片, 問道:“你把你姐賣了?”

他還沒等開口,就感覺到有道目光就像鐵劍似的穿向他的胸口。杜三思手裏拿着魚食,站在他家的大魚缸前, 魚食從他指縫裏緩緩漏着。

“我沒有!”夏倬忙否認:“這都我自己買的!”他忙拿起箱子推開幾個師兄,把東西裝回箱子。

“今天大家夥兒怎麽都來了?”夏倬把箱子放到一個不起眼小角落。

“他們都剛過來, 說今天有你姐在杭州錄的綜藝, 我還沒看過, 就都過來了,要放給我看看。”夏長庚把手裏的碟也遞還給兒子:“說是拍節目的時候, 三思他們剛好在杭州開專場, 還見面來着。”

“哦哦哦, 那看吧。剛好我也沒看呢。”夏倬從小受到的家教是最嚴的, 收拾完了東西就把座位讓了出來,自己打開冰箱去給師兄們洗水果。

等洗完了水果,拿了個比較矮的塑料凳子,坐在最旁邊,随時準備給師兄們遞東西。他雖然是夏長庚的親生兒子,但在跟了他爹十多年的師兄們面前, 始終是謙卑的弟弟模樣。

某個師兄把手機投影到大電視上,熟悉的片頭曲響了起來,杜三思把魚食一股腦都扔到魚缸裏,也不怕魚撐死,坐在看不到電視的餐桌旁玩手機去了。

剩下的師兄們圍着師父,有遞瓜子的有遞茶水的,都甚是殷勤。還有人甘願做畫外音:“師父您不用知道前情提要,就知道夏夏和這個男的是一夥兒的就行。”

夏倬看着屏幕裏出現剛見過的穆易棱,也拿起了一把瓜子,他還挺期待一屋子相聲演員看綜藝是個什麽場面。

“師父您看,剩下兩個女嘉賓都沒有我們夏夏好看,尤其是這個摘菜的看着傻呼的就像沒睡醒,我看不應該叫陳曉夢,應該叫做大夢。”有捧一踩一,一針見血指出陳曉夢是憨憨的。

“看看我們夏夏,挖筍的姿勢那叫一個美!”有無腦吹彩虹屁的。

“為什麽夏夏鏡頭那麽少!師父,我們去投資冠名吧,問問投多少錢能讓其他幾個人唱完主題曲就收工。”

“夏夏做菜我也想吃,看這紅燒鯉魚做得多地道啊。啊?魚不是夏夏做的啊,我就說嘛,這魚地道是地道但看着就鹹,還是那盤炒竹筍看着色香味俱全。”

夏倬剛聽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玩的,但聽久了就像有五百只鴨子在他耳邊亂叫,十分聒噪。再看被圍在中間的夏長庚,微微一笑絕對沒有一絲煩躁,爹果然是爹。

夏倬拿了一碟龍眼,讨好地跑到餐桌那邊,送到杜三思面前,杜三思手裏抓着兩個文玩核桃正盤着呢,看到夏倬來了,問道:“你不看了?”

“他們太吵了。”夏倬洗完了手,挨着師兄坐下,剝開龍眼送到自己的嘴裏。

“東西是穆易棱給你的?”杜三思把核桃放到袋子裏。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杜師兄。”夏倬嘿嘿笑道:“今天他去學校找我了,讓我幫他。我盤問了他一通,覺得他人還挺不錯。”

“哦?他不錯啊。”杜三思也剝開一個龍眼,遞到夏倬眼前。

杜三思遞過來的龍眼有點酸,夏倬顧不上品味,趕忙把肉吞了,剛把核吐到手心裏,杜三思突然起身,彎着腰湊到他臉前:“小倬,你就那麽喜歡給人牽紅線啊?你要是閑着沒事做,等過幾天也幫幫我。”

“啊?師兄也有喜歡的姑娘想表白嗎?我一定幫啊!誰家姑娘呀?”夏倬頓時八卦心大起,開心問道。

“你家。”

說完,杜三思拿起兩個龍眼,直接上樓回了他自己的房間,留下了呆若木雞的夏倬孤零零坐在餐桌邊。

“小倬,龍眼呢?杜哥上去了你倒是拿回來啊。”客廳有人遙遙喊他,把他的魂喊了回來。

夏倬忙回神抓起龍眼盤子,但因為三觀被震碎久久不能平靜。

好在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夏倬坐回自己的小板凳,雙眼發直,耳邊一直回蕩着杜三思的話。他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恰好大家都在爆笑,把他這不怎麽清脆的一聲給隐去了。

杜三思就像他親哥,他從來沒想過親哥喜歡親姐,這,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可能呢!

但是再一想,也沒什麽不可能的。畢竟雖然從小一起長大,像親哥但不是親哥。杜三思七歲的時候就被夏長庚從福利院領回了家裏,拜師學藝賜名不改姓,這要是性別對調一下,妥妥就是童養媳。

童養媳的話,想想還挺帶感?夏倬露出了傻笑。但很快,他打了個冷顫。杜師兄說過幾天也幫幫他是什麽意思?!

電視裏,穆易棱走到心理占蔔屋回答問題,節目組給了他一個正面特寫大鏡頭,夏倬一個激靈,就好像穆易棱穿過屏幕注視着他,像是無聲在說,不是說好收了賄賂把我當自己人的嗎?

等他回過神來,穆易棱的問題已經回答完畢,輪到夏殊進了心理占蔔屋,玩手機的師兄們頓時來了精神,齊齊把手機放下。

“你最抵抗不了異性的哪些小動作?”電視上,穿得像神棍一樣的心理學專家問道。

“打游戲的時候搶我人頭這種小動作。”夏殊一本正經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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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麽專家?”夏殊窩在沙發裏,抱着一桶爆米花,按下投影的暫停鍵,仔細閱讀神棍心理學家對她和穆易棱的判定。

“說我和穆易棱般配率為百分之五十,創下了這個節目的歷史新低。還說我倆最有可能鬧矛盾的原因是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容易産生誤會。”

陳曉夢坐在她旁邊抓了一把爆米花,她心道誰能理解你的想法那才真怪了。但她沒說出來,只說道:“這人就為了收視率瞎說的,他還說我和梁向互補率極高,般配率百分之八十呢,我倆有啥關系?”

“哦?”夏殊戲谑看了她一眼:“什麽關系都沒有,我信了,我真信了。”

陳曉夢抓起一粒爆米花直接砸到夏殊的頭上:“別陰陽怪氣,你來我家就是為了嘲諷我?”

“說到正題了。”夏殊把電視一關,抱着爆米花盤腿坐好:“我來其實就是想問你,你在nine nights的合約馬上到期了,要不要來跟我?”

“我跟你?!哈?”陳曉夢難以置信看着她:“我憑什麽跟你啊?nine nights雖然有點走下坡路了,但好歹還是能為公司日進鬥金的小招牌,我一隊之長,我跟你你養我啊?”

“下半年企鵝娛樂有綜藝,女團對抗。我要成立個團,就問你來不來?”夏殊伸手撩了一把陳曉夢的臉:“是誰大半夜躺在我的床上,和我說給我做槍,讓我失去的都拿回來,讓大家知道真相,也讓你良心過得去的~”

她把陳曉夢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陳曉夢脖子都紅了起來,磕磕巴巴說道:“可,可是,我也得養家糊口啊。”

“跟着我不能養家糊口嗎?”夏殊問道。

“但......”陳曉夢面露難色,這麽多年闖出的成績,讓她直接甩手放棄,她心裏要說能舍下那才奇怪。

夏殊的聲音充滿蠱惑:“你覺得從頭再來很困難,但是三年前誰又知道nine nights呢?那是我們用汗水闖出來的江山,我們能闖出第一個,就能闖出第二個。”

“回來不好嗎?”陳曉夢還是有些放不下:“你回團,我們和大家解釋馨蕊的事情,讓大家知道她才是那個小人,霸淩的人不是你。”

“你真當她們不知道?你真當她們都像你一樣憨嗎?”夏殊笑了兩聲,剛想繼續說下去,陳曉夢家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聲音巨大,吓得她一激靈。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爆米花也撒了一沙發。

陳曉夢看着被弄得一團糟的沙發努努嘴,對着夏殊比了個手刀,急匆匆開門去了。夏殊有點不好意思,蹲着撿爆米花,剛撿了七八個,就聽到陳曉夢慌亂的腳步聲。陳曉夢拖鞋都甩飛了,一把揪起蹲着的夏殊,手腕顫抖着:“馨蕊!馨蕊在我家門口!我怎麽辦,我裝不在家?”

夏殊還沒說話,陳曉夢哆哆嗦嗦拿起電話,第一反應竟然是給梁向打電話問他自己應該怎麽辦。

“你怕她幹什麽!冷靜點,你就當我沒來,開門去。”夏殊眼睛一掃,掃到挨着陽臺的立式空調後有個可以藏人的地方,她跑過去蹲好,還在自己面前放了盆大花。她覺得自己又出息了不少,如果還有機會去電視劇裏客串,她可以完美勝任偷情被抓包的負面角色。

陳曉夢硬着頭皮走到門口,好在這是她的家,熟悉的環境給了她不少勇氣。她拉開門,衣着樸實無華,臉上也不施粉黛的馨蕊面容溫和:“隊長不請我進去嗎?”

馨蕊是藝名,她的本名叫做招娣,是農村最常見的名字。她骨架略大,相貌雖然尚可,但眼神裏沒有靈氣,縱使勤能補拙、唱跳水平不低,但始終在舞臺上站不到C位。她平日裏待誰都和氣,陳曉夢怎麽也想不到她會是這種人。

“這沙發...”馨蕊走到客廳裏,但被眼前混亂的一幕震驚了。

陳曉夢忙把沙發上的爆米花都撲到地上:“我剛才吃的時候不小心弄撒了。”

馨蕊一向随和并不介意,抻了個墊子坐下,和陳曉夢閑談了一會兒。夏殊蹲在空調後腿都麻了,聽着馨蕊的假笑,覺得偷情一點都不刺激,要多累有多累,她趁着陳曉夢打噴嚏迅速轉蹲為坐,放松了一下雙腿。

“曉夢,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說吧。”陳曉夢雙拳攥起。

藏着的夏殊想,你就是慫,你直接說“不當說”不就完事了。

“上次我們團合體演出的時候,你說的話我仔細想了一下,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什麽誤會。我直說了吧,我不知道夏殊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但我可以發誓,我當初真的沒有利用你。你要我發什麽誓都行。”馨蕊說得情深意切,但陳曉夢的表情并沒有什麽波動。

陳曉夢扶着自己的脖子,胸腔裏的怒火壓都壓不下去:“發誓?馨蕊,三年前你就把我當傻子嗎?!”

随着她咬牙切齒吐出這句話,二人維持了半個小時的臉皮終于徹底撕破了。快睡着的夏殊“噌”地精神了起來。

“我就不明白了,夏殊到底怎麽你了!當初你被公司出道早的女團成員欺負,被搶錢勒令跑腿、學狗叫的時候,是誰替你打了回去,誰受了一身傷挨了經紀人的罵還替你說話?大家說你土孤立你的時候,是誰帶你做指甲,送你衣服,去哪都不忘了叫上你?我死都想不到你能把自己掐得遍體鱗傷,就為了趕走夏殊,她當初對你那麽好都對到狗肚子裏了嗎!?”陳曉夢聲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都隐隐作現。都說女人發起怒來更可怕,果然如此。

“誰要她對我好啊!我求她對我好了嗎!”從來不和別人大聲說話的馨蕊站了起來,和陳曉夢面對着面,也被點燃了火氣:“誰他媽的稀罕她的施舍啊!我認可打碎自己的牙往肚子裏咽,跟在那群女人後體面!任是誰都覺得她是我的救世主,說我是攀附着她的莬絲花。她在團裏一天,我就是最可憐那個人,只有她走了我才能把舊的東西都抛下,所有人才能看到我,我是馨蕊,我不是她救下的小貓小狗!”

陳曉夢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平靜,她都忘了夏殊還在屋子裏,腦子根本消化不了馨蕊的神邏輯。

二人對着喘了一會兒,陷入詭異的安靜,馨蕊先冷靜下來,恢複了溫和的語氣:“你別管閑事,繼續做你的隊長不好嗎?過幾個月企鵝娛樂有個女團對抗綜藝,已經在和公司談了,nine nights靠着這個機會就可以翻紅。當初你不是總說夏殊高傲,容不下別人在她面前發光嗎?她走了,我們都能發光,這些光原本就是屬于我們的!”

陳曉夢氣得直哆嗦,她用手指指着馨蕊:“滾你媽的,我不幹了!我跟你一個團我只覺得惡心!”

馨蕊眼中的溫和全都褪去,只剩下偏執,她步步逼近,推了陳曉夢一把:“上了船想下就那麽容易?你要敢走,壞了這次的機會,或者和別人說這些事,我也能讓你嘗嘗被全網網暴的滋味。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趕她走,你去找的管理層,你有八張嘴也說不清。”

“你賤不賤啊!”陳曉夢踉跄一步,後槽牙都咬碎了。

“還敢罵我?”馨蕊冷笑一聲,揚起手臂向着她的右臉。火光電石之間,陳曉夢忘記了要躲,下意識閉上眼睛,眉頭緊皺就要硬挨下這一巴掌。“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她下意識縮了一下身子,但卻一點都沒覺得疼痛。

再睜開眼睛,夏殊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空調後跑了出來站在她的身邊,一只手拉着馨蕊掴過來的手臂,另一只手幹脆利落、結結實實呼在了馨蕊的臉上。

馨蕊驚恐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夏殊,後知後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夏殊從來不和別人多一句廢話,就算是打人,那巴掌也絕不會多停留一秒鐘。

她眼裏充斥着憐憫和蔑視:“你不是說我擋着你發光了嗎?我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退團,你只管睜大眼睛看看,就算C位給你來站,地上的石頭也永遠成不了天上的星星。”

“我們舞臺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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