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反向探班
穆易棱在見完夏倬後, 在網上定制了一副快板。竹子做的大板小板一共七塊,他還特意栓了亮橙色的穗子, 那是夏殊的應援色。他新戲的集中圍讀還在繼續, 作為男主角無法缺席,他幹脆帶着他的板兒回到洛陽片場, 每天閑暇時光就是坐在片場大榕樹底下打竹板。
劇組裏其他人都喜歡湊在一起閑聊, 增加彼此的了解,對男主角不合群這件事私下裏悄悄議論,也沒議論出什麽結果來。集中圍讀四天後, 主演們相互熟悉起來,離開機時間越來越近, 導演為了慶祝圍讀即将結束, 特意買了一箱子冰激淩請大家吃。
中午日頭很高, 關系處得比較好的主演們一邊大力吹捧着導演威武一邊圍坐着吃福利。
“哎?穆哥不來嗎?還打板呢?”飾演男二的小夥子才從影視學院畢業,為了這部刑偵劇剃了個寸頭, 十分精神。
“我有個朋友在将進酒劇組, 和穆哥待過一段時間。他說穆哥這人平時和人很客氣的, 但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不說話, 那冰激淩也不吃嗎?”一個小姑娘好奇問道。
“咳,我進組前有提前了解了一下,他好像不怎麽吃別人給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離他太近。小楊姐,你不也是盛娛的藝人嗎?你應該比較了解穆哥吧?他真是網上說的那樣嗎?”
網上說的那樣其實是委婉的說法,大家好奇的就是他是不是真像傳聞一樣高度潔癖。其實這不算什麽秘聞, 畢竟穆易棱的粉絲們都高調承認自家愛豆潔癖、高冷、怼人一語致死,并以此為萌點。
被稱為小楊姐的是這部刑偵劇的女一號,也是盛娛旗下的藝人。她輕咳一聲說道:“其實我和他沒那麽熟悉,但我覺得他人挺好的。”
盛娛的藝人誰私下裏不知道穆易棱是顆被高價從其他公司挖過來的新星,進圈打磨将近十年潛力藏都藏不住。公司肯為他砸錢堆新戲,還為了巨資打造的将進酒上映炒熱度接了情侶綜藝,給他配了個CP。至于等穆易棱真火起來,雙方性格問題和平分手也不影響星途。
她也找經紀人争取過這個CP位置,但是奈何那時候檔期不允許。
楊淮看了一眼樹下雙手握着竹片的穆易棱,光影中他的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為了試戲穿了熨帖的警服,更顯得腰身筆挺,當真是值得觊觎的。她心念一動,在地上的箱子裏拿起一盒冰淇淋,向樹下的穆易棱走去。
“導演請的,不吃虧了。”楊淮微笑着把冰淇淋遞到穆易棱旁邊。她為這戲剪了短發,雖然沒有長發時候妩媚,但也英姿飒爽,心中自诩穆易棱應該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
都在娛樂圈混這麽久了誰會這麽驢?剛進組,又同為一番,哪怕是表面友好也得友好吧。
“那就虧了吧。”穆易棱手腕一抖,小板發出了響亮的聲音,刺得楊淮心裏一抖。
“練這個幹什麽?”楊淮把冰激淩放到一旁:“好玩嗎?”
“還行。”穆易棱自顧自打着板。
“也教教我呗?”楊淮擺出一個标準八顆牙的笑容,刻意露出手腕來,離他再近了一步。
“教不了,我不會。”
楊淮覺得自己站在這裏略多餘。她從前也在公司見過穆易棱,不過是遠遠看過,竟不知道他生性冷淡成這樣。她尴尬笑了笑,抓着冰激淩的手心有點涼。
她正僵持在這,正考慮着要不要若無其事走回去,看到有個場務氣喘籲籲跑過來,直奔二人這棵榕樹。
“穆老師,有人來探班,門外等你呢。”場務喘着粗氣。
楊淮看着穆易棱先是驚訝,然後把快板放到石桌上抓起手機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誰的未接來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多了光芒,唇角高高上揚。
遠離群衆三天、從來都冰冷冷的人竟然笑得如此燦爛。
下一秒,穆易棱快板都顧不上揣,直奔放冰淇淋的紙殼箱,從紙殼箱裏挑揀了半天,拿出了個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甜筒,拔腿就跑,就像怕誰搶了他手裏的東西似的。
不是說不吃嗎?楊淮愣愣地看着他一番操作,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
夏殊雙手抓着單肩包帶,好奇看着穆易棱所在的影視城。這邊和她劇組那邊還不同,她那邊主要都是古裝戲場地,這邊取的景是個小村子。
難道這刑偵劇主要圍繞鄉下案子?
她正四處張望猜測,就看到有熟悉的人影沖着她跑過來。穆易棱身穿一身警服,眉毛也被修成了劍眉,比平時多了幾分堅毅,因為跑得急藍色襯衫第一顆扣子被解開,領帶松松垮垮,鎖骨若隐若現。
制,服,誘,惑。
夏殊用手揉了揉眼睛,試圖驅散腦補的畫面。
“你怎麽來了?”穆易棱把冰激淩遞了過去,補充道:“導演請的,不吃虧了。”
夏殊下意識接到手裏,看了一眼口味眉開眼笑:“呀哈!草莓味的!”
“第一期答題的時候你題板上寫過。”
明明很正常一句話,突然讓她心裏出現了異樣的情緒,她揭開冰淇淋甜筒的蓋子:“我來是想問你認不認得盛娛的管理層。你知道的,我想組個女團,黃依依沒什麽身價倒是好辦,陳曉夢合同到了願意過來,但是也要盛澤的管理層認可,簽藝人不是過家家,想想還挺難辦的。”
“原來我是工具人。”
穆易棱很少主動開這種玩笑,夏殊拽着包帶的手陡然收緊,她趕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
确實不是這樣的。那天她雄心壯志在馨蕊面前誇下海口,說起話來豪情萬丈,實際上團還沒組,回想起來難免焦灼。在陳曉夢家裏抓着頭發,卻聽她悄悄躲在房間裏給梁向打電話,說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
夏殊不是愛聽牆角的人,但聽到她詳細的描述了所有的情節,對面的梁向也絲毫沒有不耐煩,聽她絮絮叨叨半個小時,才挂掉電話。
她吃了一口狗糧,覺得心裏有點空,突然想着這時候穆易棱不知道在做什麽。
回到洛陽影視城,她想,要不然也去探班一次吧。可以問問他有沒有認識的管理層,或者問問他認不認識什麽作詞比較好的作者,又或是讓他幫忙聽聽自己為舞臺譜的曲。
她找了好多個理由,唯獨不承認不過是有些想見他。
春天的尾巴正是多風的時節,沒來得及換下制服的人手拿着草莓味的甜筒跑到她面前,還記得二人初識時候鬧出的烏龍。夏殊恍惚了一瞬間,聽到他說這裏風口大,帶她去個好地方。
穆易棱所在的影視城是半開放式。劇組拍第一個案子需要有鄉村取景,就選擇了這裏。他帶着夏殊走過田間小路,到了山腳下。那有一個水泥高臺,坐在高臺上眺望到的景色還是很別致的。
潔癖的人還是改不了習慣,把高臺精細擦了一遍,又墊了兩層紙巾。夏殊手裏的甜筒已經有些融化,她忙坐下咬了一口,沉浸在草莓味中。
“你怎麽不叫家裏幫忙呢?如果你開口,給你建個工作室,或者直接把團挂在你家文化傳播公司不是也可以嗎?”穆易棱問道。
“不想依靠家裏。”夏殊眯起眼睛:“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依靠家裏,靠着自己去贏才知道自己的成績沒有水分。現在要和老東家打擂臺,就更想堂堂正正贏下來,不然贏了也會覺得自己輸了,覺得沒有意思。”
夏殊覺得,穆易棱是能懂她這些話,還有她說話時的心情的,她說的每個字都不會枉費舌尖。
穆易棱想,她思考的樣子像只狐貍,眼尾上挑,有說不出的得意。風吹過來,高臺腳下是村莊、稻田,高臺上是他喜歡的人和無盡歲月靜好。
“突然這麽着急,是發生了什麽嗎?”他問道。
夏殊最讨厭的事情就是複述和解釋,什麽話都不想說第二次,後來進了娛樂圈還是這個性子,哪怕被人誤會、算計,也始終不願意多費一句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陳曉夢感染了,她難得開口把那天發生的事一字一句複述給穆易棱聽。随着她講完最後一個字,手中的甜筒也被吃得幹幹淨淨。
穆易棱靜靜聽着,遞給她一張面巾紙擦手。
“會贏她的。”
夏殊略有忐忑的心情随着陽光完全平靜下來,她側過臉對着穆易棱笑了笑。穆易棱則看到了她唇角殘留的一點粉色的、融化的冰淇淋,下意識伸出手,幫她輕輕抿了一下。
指尖觸碰到唇角,兩個人都呆滞在那裏,維持着這個姿勢。
穆易棱先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突然發現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潔癖突然失靈掉了。手上還有一點融化的冰淇淋,但他一點惡心的感覺都沒有,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是她唇角沾染的東西,他絲毫沒覺得那是穢物。
夏殊則看着眼前的人,覺得他的鼻梁骨真高,眼窩深淺恰到好處,抿起來的唇也有着最自然的顏色。還有半隐着的鎖骨,又精致又好看,就像個藝術品。
她喉嚨有些發緊,想碰一下觸手可及的鎖骨,摸摸是不是像它的主人一樣冰涼又刻薄,卻也藏着恰到好處的溫度。
二人僵持着,夏殊悄悄擡高了手臂,穆易棱的手機不适時宜地震動起來。她如夢初醒,搓了搓自己躍躍欲試的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穆易棱猶豫了一下,還是用面巾紙擦了指尖,按下接聽鍵。
“哥,你讓我買的花我買好啦。”
二人離得很近,夏殊能聽到他電話裏男人的聲音,也能看到穆易棱有點慌張,匆忙挂斷電話的神情。
她張了張嘴,沒問出想問的話。
買了花呀,是送給誰的呢?
問了又有什麽意思呢?送給誰也不會是給花粉過敏的人。她的心上被放了一塊石子,石子不大,但壓在她最為在意的地方就沉重起來。她從未對誰有如此的感覺。
當她在暮色中告別穆易棱,坐上回自己劇組的計程車上時,她把頭靠在冰涼的玻璃窗上,伸手在窗上寫下一個“穆”字,才突然理解了這種心情是什麽。
是對一段感情未始即終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