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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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舟跟着四猴子一路朝後山走去, 一路上大概将淩烽山這段時間的經歷都了解了個大概。

他原本以為再次回來, 要面對焱空真人, 卻沒想到自己的擔心完全成了多餘。原來焱空真人在他和畢冬離開的那日, 就不慎走火入魔了。

而淩烽山禁地的精怪們驟然失去了控制,與焱空真人一番厮殺, 最後死的死傷的傷。門派的弟子們, 此前未曾經歷過如此之大的變故,一見掌門廢了, 大師兄二師兄相繼慘死,三師兄又不知去向……如此看來門派複興應是無望了,便紛紛不辭而別。

沒幾日的功夫,這熱熱鬧鬧的淩烽山便幾乎成了空的。

“那師父他……”楊舟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去後山看看就知道了。”四猴子一臉欲言又止的道。

楊舟不及多想, 衆人已到了後山。原本靈氣充沛的後山,如今已然一片狼藉,結界都已被破壞殆盡,而那封印精怪的禁地如今已然空空如也。

楊舟到了後山之後,在空蕩蕩的池塘邊,見到了一個正在垂釣的青年,那青年身邊擱着一個裝了輪子的木椅,上頭躺着另一個神情木讷的青年。楊舟望着那椅上的人仔細一看, 只覺眉目間頗為熟悉, 片刻後他恍然大悟,那人竟是年輕之時的焱空真人。

只是……他雖然恢複了青春的容貌,可眼下看來卻成了一個廢人。莫說是站立行走, 恐怕連開口說話都難了。楊舟心中感慨不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比我想象中更快。”那坐在池塘邊垂釣的青年開口道。

“這位是……”楊舟看向對方不解的問道。

四猴子朝那人拱了拱手道:“師叔,若是沒有旁的吩咐,我先帶師父回去了。”

那青年點了點頭,而後四猴子便推着那木椅離開了。

這青年竟是師叔?

怎麽師叔也會一夜之間返老還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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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楊舟細想,那變年輕了的師叔便開口道:“舟兒,傷可治好了?”

“回師叔,只治了一半。那無為谷的谷主說,要見師叔一面,讓弟子來請師叔一趟。”楊舟道。

楊舟語畢,便見那青年背影不由一滞,似乎略有些緊張和局促。

想來師叔與那谷主的關系,定然匪淺。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不肯放下執念。”師叔道。

楊舟開口道:“師叔若是為難……”

“沒什麽為難的,原來守着你師父,到底是怕他行差踏錯,所以一直不敢走開。到了還是沒能阻止得了,如今塵埃落定,我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了,出去走走倒也無妨。”師叔說罷放下魚竿起身,楊舟這才看清他的面貌。

師叔原來一頭白發,面容蒼老,看着少說也得七八十歲的樣子,如今變成青年樣貌,看着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只是并未有青年人那股意氣風發的勁頭,神态倒依舊像是心若止水的老人。

“師叔,為何你如今會變成這幅樣貌?”楊舟問道。

修行之人雖說多有長生不老者,但不同的人因為修為所限,極少能一直保持年輕時的樣貌。大多修為未達到一定境界的人,樣貌都會逐漸衰老,若想返老還童,只能像焱空真人一樣利用旁門左道的功法,使自己修為大增。

師叔原來已然是老者的樣貌,怎麽會突然間和師父一樣呢?

“此事說來話長,要從很多年前說起。”師叔開口道。

當年師叔和焱空真人是淩烽派最有天賦的兩個弟子,師叔的名字和焱空只差一個字,叫焱寂。焱寂雖排在焱空之後,可悟性及修為卻一直比焱空要高出許多。若論修為高地,接任掌門的應該是焱寂而非焱空。

可焱寂自幼便不愛束縛,也不肯承擔門派的責任,于是當年時常出走在外。他與無為谷的谷主,便是在那個時候相識的。他們倆,一個放蕩不羁,一個風流倜傥,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談的至交。

若是沒有那場意外,說不定焱寂此生就會在無為谷待下去了。

“是我派弟子弑師叛逃那次?”楊舟問道。

焱寂點了點頭道:“我當時在無為谷,接到你師父的訊息後便趕了回來,那時師門已經大亂,若非你師父扛起了擔子,恐怕淩烽派那個時候就沒有了。”

出于內疚和歉意,自那之後焱寂便安安穩穩的留在了淩烽派。

那時焱空已然成了淩烽派的掌門,可門派裏卻依舊有許多流言蜚語。

誰都知道焱寂的修為在焱空之上,論資格,他這個師弟比師兄要更能勝任掌門之職。可焱寂自然不會觊觎那個位置,所以為了避嫌,他自請去藏書閣管理經書,而且自那之後,幾乎未曾在人前顯露過自己的修為。

“所以,一直以來你并非頹廢不堪,只是為了掩飾你自己的鋒芒?”楊舟問道。

“我暗自發過誓,有生之年,不會與你師父相争。”焱寂道。

只因一時的愧疚和歉意,焱寂竟默默在藏書閣守了那麽多年。

楊舟又道:“我師父因為修為有限,所以日漸衰老,你為了掩飾自己修為高過他這件事,便讓自己變得比他更衰老,是嗎?”

焱寂無奈的笑了笑,算是默認。

如今焱空已經成了廢人,而且也恢複了容貌,他自然不需要繼續掩飾了。

“你對我師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楊舟道。

“很多事情,除了親身經歷過的人,外人是不會明白的。我與你師父畢竟是同門,一起經歷過生死,旁人或許會覺得我這麽做不值得,可與我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焱空道。

楊舟自然是無法理解,卻也沒說什麽。

焱寂見狀開口道:“就好比你那個小徒兒,你為了他不顧生死,甚至連你師父都忤逆。抛開你師父的對錯而言,旁人定然也會覺得你這麽做不值得,可你自己知道值得不值得。”

楊舟聞言倒是領悟了幾分。

許多事情,根本無法用值得或不值得來評斷。

“那你與谷主又是怎麽回事?他為何……一直随身帶着你的信物?”楊舟道。

焱寂聞言一怔,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而後開口道:“你是說他一直……”

“他耳朵上一直戴着那枚玉珏。”楊舟道。

焱寂聞言沉默了許久,心中閃過百轉千回。

“舟兒,你幫我帶一封信去給他。”焱寂道。

“師叔,你不去無為谷?”楊舟問道。

焱寂道:“原本聽你說他要見我,想着他可能是念及舊怨刻意為難你們,所以去見他一面倒也無妨。可你說他一直戴着那玉珏……這一面倒是不急着見了。”

楊舟聞言心中頗為不解,但對方既然不願解釋,他倒也不便多問。

即便焱寂如今恢複了青年樣貌,可論輩分對方還是他的師叔。

楊舟和羽人當夜便帶着那封信回了無為谷。

到了無為谷卻發覺畢冬已然醒了。

少年躺在榻上還十分虛弱,見了楊舟之後立馬精神了許多,一張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生病的緣故。楊舟查看了少年傷勢,見他手臂的冰蟾毒似乎是解了,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此番分別再見,楊舟總覺得少年看自己的時候眼神有些變了。至于具體是怎麽變了,他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看得他有些心頭發熱,不得不強忍着穩住心神,才不至于在少年面前失态。

楊舟将這一行經歷的事情朝少年說了一遍,畢冬聽得十分投入,末了開口道:“倒是可憐了谷主,這麽多年還一直記挂着師叔祖。可是,師叔祖為何不肯來見他呢?”

“師叔讓我給谷主帶了一封信回來。”楊舟将那封信拿給少年看,只見上頭寫着——吳違親啓。沒想到這谷主的名字叫吳違,原來這才是無為谷的由來!

“信上寫了什麽?”畢冬問道。

“我又沒看過,怎麽會知道。”楊舟道。

畢冬聞言不由失笑,心中暗暗猜測,師叔與這谷主八成就是羽人和銀烏那種關系,那這信中寫的是什麽可想而知。他自幼未經情事,如今卻有些暗暗開了竅,想着想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臉怎麽紅了?”楊舟說着伸手要去摸他額頭,畢冬卻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

少年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楊舟,而後鬼使神差的問道:“師父,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楊舟一怔,開口道:“你是我徒兒,我自然對你好,不然我對誰好?”

“你開始不是挺看不上我嗎?為什麽還一直護着我?”畢冬問道。

楊舟心中某個隐秘的念頭一閃而過,有些話險些便脫口而出,可他還是忍住了。眼前的少年懵懂無知,對許多事情都一無所知,他若貿然開口,只怕會吓到對方,說不定反而會把對方推遠。

平心而論,他自然希望少年與他心思一樣。

可這種事情,最要不得的便是勉強。

若非斷定少年對自己亦有這樣的心思,楊舟是不會輕易開口的。

念及此,他急忙轉移話題道:“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少年忙道:“随口問問,你該去送信了吧?”

楊舟聞言忙起身,扶着少年躺下又叮囑了幾句這才離開。

待楊舟離開後,銀烏忽閃着翅膀飛進來落在榻邊,陰陽怪氣的道:“問了嗎?”

“問什麽?”少年故意裝傻道。

銀烏忙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師父對你心懷不軌,那天我親眼看到他親你了。”

“胡說八道。”畢冬面上不由泛紅道。

“你怎麽就不信,你也不想想,他要是對你沒有不軌之心,為何從一開始就對你百般照顧?嘴上說着不待見你,天天嫌棄你,可你每次遇到危險,不都是他及時出現嗎?”銀烏道。

“他是我師父啊!保護徒弟是應該的。”畢冬道。

“你是不是不傻?”銀烏道。

“你才傻呢,別挑撥我和我師父的關系。”畢冬道。

“你不問我幫你問。”銀烏恨鐵不成鋼的道。

說罷他振翅飛了出去,畢冬伸手要攔他,結果咕咚一聲摔下了床。

銀烏則一頭撞到了剛進門的羽人身上,羽人就勢将他抓在手裏,他這才老實了。

“我扶你起來。”羽人對少年道。

“不用了,我躺一會兒,你看着他別讓他去我師父面前亂說。”畢冬道。

羽人聞言便将銀烏抱在手裏出去了。

“你說,楊舟是不是對主人心懷不軌?”銀烏不依不饒的問道。

羽人嘴角帶了幾分笑意,問道:“什麽叫圖謀不軌?我對你算不算是圖謀不軌?”

“呃……一半一半吧,我允許你傾慕我,所以不算是不軌。”銀烏道。

“那你怎麽知道你的主人不允許他師父傾慕他呢?”羽人道。

銀烏聞言一怔,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羽人見狀伸手在他身上撓了撓,望着他的目光帶着幾分暧昧和渴望。

銀烏瞥了他一眼,卻未曾表現出什麽不滿。

羽人當即化為鳥身,将銀烏放在自己肩上,而後載着對方朝樹林中飛去。

屋內。

少年就勢躺在地上,看着頭頂的房梁,心中一時亂得跟一團麻一樣。他醒了之後,銀烏便絮絮叨叨找他告狀了,說他昏迷的時候,楊舟偷偷親他了。

自己又不是大姑娘,也不是小孩子,師父親自己幹嘛?

若銀烏說的是真的,畢冬倒也不是全然懵懂無知。

他這段時間親眼目睹了銀烏和羽人的關系,那兩只鳥平時也不大避諱人,和他們朝夕相處,找着機會就卿卿我我的,羽人那麽沉默寡言的家夥,到了銀烏面前也知道哄人高興。

他依稀記得,幼時父親待母親也是這般體貼溫柔。

大概,相愛的人們都是如此的千篇一律吧,甚至無分男女或者精怪。

那麽楊舟呢……

楊舟真的心中暗暗傾慕着自己嗎?

或者是銀烏誤解了?

少年心中左右也理不出頭緒,幹脆也不猜了。

問他是不好意思問的,但是找機會偷偷試探試探總歸是不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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