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六月的青弋,雨水比往年要更加頻發,按老人們常挂在嘴邊的青南俗語來說,叫雲絞雲,雨淋淋。鷺高高二各學科進入期末複習末尾階段,作業量猶如烏南江水平面,逐日暴漲,多到吐血。芒種一過,高三的人生大考,也是轉身則在眼前。
高三學生撕書那天,校裏領導相當的開明,睜只眼閉只眼,只給立了一條小規矩:撕可以,扔随便,但記得放學留下來打掃衛生。另外注意,別一激動把老師同學撂樓下來就行。
到底是信了學生的邪。得虧是投影儀和黑板釘牆上摳不下來,要不那天也得給一并扔樓下去。
是那天傍晚,晚自習前的第二教學樓,一至五樓的回廊裏烏泱泱地站滿了湊熱鬧的學生,皆擡頭仰望着頭頂上方,等這群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學姐學長,放虎出關,最後狂歡。聽不清是哪一個男生,雙手圍在嘴邊沖對面樓撕心裂肺地吼了句“action”,等同于一聲令下,伴随着霎時沸反盈天的尖叫與歡呼,萬箭齊發。
彼時李鳶正尊奉老班之命,教彭小滿寫着道立體幾何,憋出了一肚子wtf。自己壓根就不是一個會給人說題的人,李鳶心說老班這麽多年他怎麽就不明白呢,數學這種東西,分分明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全靠開竅,滿級大神帶一剛申號的小垃圾,境界都不一檔,特麽怎麽教?
“這個要做輔助線,懂麽?”李鳶敲敲那個線條駁雜堪比西直門立交橋的立體三角形,面子上還算耐心。
“懂。”彭小滿咬着筆頭猛點頭。
“懂你做,我看着你做。”
“嗯……”
他懂個毛毛球。
“看着。”李鳶信手扯過他的那張白卷,在紙上劃拉了兩道射線,學霸做的輔助線都精準潇灑且無比好看,“延長MN、CD交于點E,能使NE成為CE在平面AMN內的射影,這樣你才可以根據已知條件求證EN垂直于PN,最後得到題目最終要的結果,這是總體思路。”
腦子還挺好使,立馬明白過來,對着李鳶做恍然驚嘆狀。
“少來。”李鳶明朝暗諷,“這是基礎中的基礎。”
“你不要拿你們學霸的基礎來要求我。”彭小滿垮臉。
“這不是我的基礎,這是高考的基礎。”
游凱風坐在前面,聽了是最不樂意的。他轉過身拿着鋼筆筆錐指着李鳶的喉結下方一寸,“哎,你大爺你當年給我解題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詳細呢?多說兩個字就跟要了你命似的!媽的是不是雙标狗?”
游凱風一直喜歡用鋼筆,還是德牌LAMY的各色限量版,裝備頂天,字兒依舊奇醜無比,簡直在侮辱那筆的顏值。但樂意,三天一換款式,萬惡的資本家做派。
李鳶撣開他的筆尖,不鹹不淡道:“畢竟彭小滿的數學要是正常人裏的瘸腿,你的數學就是瘸腿腳上的雞眼。”
“你他媽!”
游凱風雙手并在李鳶眼前比了個fuck加強版,缑鐘齊和周以慶聽了,在後一排笑得人仰馬翻。
彭小滿給旁邊給他伸手比贊:“少俠罵人很厲害嘛,雙殺,我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在損我呢。”
缑鐘齊摘了眼鏡,接過周以慶遞上來的餐巾紙,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問游凱風:“老班不也給你安排了個大神麽?數學也沒比李鳶差多少。”
“誰啊?你說這姓趙的?”趙勁去食堂吃晚飯還沒回來,椅子空着,游凱風便賊拉腳欠地把腿翹上去,“你可拉幾把倒吧。”
游凱風往趙勁桌子上一指,“你看看看看看看!長眼的還看不見麽?他大爺的書堆得跟小碉堡一樣,我跟他坐一桌,他愣能給我弄出個包間來!講題?扯淡呢,上課我能瞧見他頭在哪兒就不錯了大哥,防我跟游擊隊防鬼子一樣好不好。”
李鳶聽他這麽說,一挑眉,“那你真倒不如坐講臺邊上,夏天通風,冬天醒腦。”
“我不!”游凱風朝李鳶噘嘴,扭動着一身雪花肉,極其油膩,極其辣眼,“人家就要跟你坐一塊兒嘛~”
周圍一圈人連忙側過頭,很給面子地佯裝着劇烈幹嘔。
彭小滿聽陸清遠突然在班裏站起來,指着窗外喊了一嗓子:“哎撕了撕了撕了!”,他順着陸清遠指着的方向望出去,見先是雪白幾片,悠然地打着旋兒,不慌不忙地試探性降落下去,不過是轉眼兩三秒,雪量便陡然劇增,漫天細碎地紙張狂然落下,近乎就是一場六月裏的鵝毛大雪。
高二二的一幫人也不知道跟着一起在瞎激動個什麽鬼,立馬開鍋了,紛紛撂下水筆教輔,嗷嗷叫喚着蜂擁向門外走廊。陸清遠游凱風湊熱鬧一慣打頭陣,彭小滿擡腳大跨跳出座位緊跟其後,回過頭見李鳶坐着巍然不動,就伸手抓他胳膊,連拉帶拽地把他往外拖,“就你挺會裝逼。”
真是場漫天好雪。
彭小滿擠在走廊裏外三層的學生裏,踮着腳也才勉強露半個腦袋。
三面一教學樓,一面的缺口,形成了一個穴狀的空間,從四面的遠處吹來的晚風始終有烏南江的濕潤水汽,浸泡着自上趨下,紛至沓來的紙張。
傍晚天際的最後一幕暖色被雲翳抹平,那樣滾燙的溫度,仿佛正被另一種更熱烈的方式繼承。高三生們邊撕邊喊,群魔亂舞,幾乎讓人不相信他們喊的其實是個口號,叫做:我心豪邁,永不言敗。
校方适時打開了東面教學樓,明理篤學的校訓銅字下的LED顯示屏,一陣短暫的蜂鳴聲與藍屏後,五月天的《倔強》前奏響起,将一校師生的歡呼,推向了另一波高`潮。
學校其實很懂,其實很會煽情。
彭小滿始終覺得阿信的唱功不好,唱高音老跟他似的,氣短,飚不上去,總感覺需要誰在他背後掐一把似的。但好像也正是因為他那點兒力不從心,讓所有五迷,都能在他的歌聲裏感悟到一種一往無前的竭力與永不言棄,這首歌裏的沛然情緒契合當下,讓人沒法兒不指尖發脹,不動容。
原本只是零零散散地跟唱,副歌過半,演變成了全校合唱。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當彭小滿意識到濕漉漉地晚風吹進眼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被擠在一簇簇的學生當中,面朝前方,只那麽眨了一下,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彭小滿都不知道他媽的為什麽,自己瓊瑤看多了麽?!
哭個毛毛球啊!
他有點慌,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誰在身後,不知道自己這麽轉過去會不會吓到別人,壞了熱烈氣氛,引起周圍的側目。他突然感受到了一剎那,許久不曾有過的的惶恐與無措,連忙擡手背擦掉一顆眼淚,立馬又掉落新的一顆。
李鳶一直在他身後,興致缺缺地看着撕碎的紙張自眼前飄落,有一搭沒一搭的,還在聽彭小滿跟着小聲唱《倔強》。他聲音沙沙的,悶悶的,又意外的有金屬質感,故而在和聲之中獨樹一幟,分外抓耳。可沒一會兒就聽不見聲兒了,李鳶看過去,發覺他正低着頭,本來就不高,這會子蜷着背,顯得更加瘦小。李鳶忍不住湊過去看,下巴幾乎是親昵地搭在他的肩上。
“我說。”李鳶看見他濕漉漉地手背,愣了,“你——”
彭小滿知道後面是李鳶,立刻握住了他搭在腿邊的手腕,緊緊不放。
“你怎麽在哭?”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流眼淚,李鳶自己都沒意識到話裏的溫柔,完全不像他。他下意識地靠他更近些,像是把彭小滿圈住了,自然而然地遮住了旁人的視線,俯下`身笑,“這就感動了?你是女孩兒麽?”
“少女心行不行?”彭小滿眼圈紅紅的,還在不斷地擦。
李鳶突然就有點兒不忍心了,“我進去給你拿點兒紙吧少女,你這樣容易得沙眼。”
彭小滿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是怕他跑了。
“撒手啊少女?”李鳶也不掙脫,似笑非笑。
“你先別走。”彭小滿忍不住又擤了擤鼻子,惶惶然地擡頭看着李鳶,有點局促地笑,“怎、怎麽辦,我特別怕別人看見我哭的樣子,我現在……哎我草太特麽跌相了。”
“你當誰有功夫笑話你。”
“這不是笑不笑話的事兒,這是——”彭小滿生憋了半天,“這是男性尊嚴的問題!”
李鳶當即笑出了聲兒,很不給他男性尊嚴。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李鳶二話不說一記鎖喉勾住了彭小滿的脖子,帶他原地轉了四十五度從前後夾擊的人群中脫困,右手捂住了彭小滿濕漉漉的眼,朝回廊盡頭的樓梯口走。
彭小滿動動眼皮,感覺到了眼球上覆着一道不甚平整的條狀物,疑慮了兩三秒,才想起來,這是李鳶手上的那道口子,前天才去那家小門診拆了線,留了一條嶄新的斑疤。彭小滿會過意不去,李鳶倒一點兒不在乎,說,反正是手心,一握就看不見了。
李鳶的手掌幾乎能蓋住彭小滿的半張臉,不知道是該說他手大,還是對方臉小。彭小滿只剩嘴巴和鼻尖暴露在空氣裏,好比天黑了抓瞎,被李鳶夾在腋下踉跄着向前。
“你就不能溫柔點兒麽也太粗暴了!”彭小滿掰他胳膊,被硌得鎖骨生疼不說,腰也直不了。
“不能。”李鳶興起,左手比了杆左輪槍,食指指尖輕輕抵住了彭小滿的左太陽穴:“老實點兒。”
“你也是個戲精。”彭小滿遵守人質本分,立馬不動。
李鳶收槍,“比不過你,戲精大學研究生保送。”
游凱風低頭,看趙勁那小子居然他媽跑樓底下揀教輔去了,正要陰陽怪調地開嘲,扭頭見李鳶夾着彭小滿跑遠了,忙喊:“哪兒去啊你倆?”
“廁所。”
“等我我也去!”
李鳶擡手朝他搖了一搖:“體重超一百八的不配合我們上一個廁所。”
“日!”
到了廁所李鳶才撒手,扔包袱似的把人往洗手槽邊一丢,背過身去小便池邊掏鳥放水。彭小滿倆眼珠子被他按了一路,這會兒全是雪花點。他手撐着水池緩神緩了半晌,繼而響亮地吸了一聲鼻子,“我要盲了,就你按的。”
“盲了挺好啊。”李鳶把鳥兜進大門裏,拉上拉鏈鎖,說話的聲音致使廁所裏的聲控燈亮了起來,“你看阿炳鑒真貝多芬海倫凱勒歐拉荷馬,全是大師,全是盲的。”
“你怎麽記這麽順溜?”彭小滿揉眼,服了,“你是不是沒事兒就上網找一些什麽盲人大師,攢一塊背着玩兒?”
“周玉梅給你整理的應試作文素材你沒背麽?什麽身殘志堅的,英勇就義的,高風亮節的,外加今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她全歸納好了,寫大作文直接往上套。”
“那明年感動中國怎麽辦?”
“再換。”
“什麽樣兒的,我怎麽……一點沒印象?”
“上星期跟語文卷一塊發的那沓A4。”李鳶比了個幾毫米的寬度,“差不多二十張的樣子,上面印了寶典倆字兒。”
“草。”彭小滿一拍大腿,“我好像在上面寫個葵花之後給扔了!”
“那你接着哭吧。”李鳶受不了他一直揉眼,眼圈紅成了只兔子還在那兒不停地揉,伸手拽他胳膊,“你那樣真的會得沙眼。”
彭小滿躲開,“你上完廁所洗手了麽哥?”
“……”
這就叫卸磨殺的一手好驢,過河拆的一手好橋。李鳶被彭小滿說的太陽穴一跳,心說你要是游凱風,這手這會兒就直接怼你嘴裏了。
彭小滿突然盯着李鳶的校服衣領子看,過後一指,“希望你息怒。”
李鳶低頭一看,自己的衣領處洇開一團藍黑色的墨漬。
媽的,游凱風那筆漏水,啥質量。
不說好的德國進口筆麽?
“我息怒。”李鳶擡手脫掉了上衣,“那也得是我回去廢了他倆胳膊以後。”
彭小滿看他精光着上身站在水槽前,擰開龍頭沖洗着衣領,分外貼心地擡腳踢上了門,防着路過的哪家純情少女無意窺見這一室春色,吓破了膽兒,“少俠真豪邁,真也不拿我當外人。”
其實算第二次看李鳶光着上半身,彭小滿覺得沒什麽。只是那次他像被二踢腳蹦了屁股,躲得太快,只來得及看清一個輪廓,這次他完全坦然毫無顧慮,彭小滿也因而看得詳細了,李鳶可以說是纖毫畢現。
颀長精瘦,胸膛很平,鎖骨像姑娘,雕琢的很精美。
是特別剛好的亞洲青少年身材,算高出平均水準兩到三分,能坦坦蕩蕩露給別人看,不至于肚子上一坨腰上兩股沒處藏,漫想茹素慣了的人瞧見這錯落骨架搭上一身瘦肉,也能一舔。
“你手現在能這樣沾水麽?”彭小滿見淡藍色的洗衣水從李鳶不斷搓動的指縫裏淌下來,積在了雪白的水槽底。
“行吧,不疼反正。”
“拆線以後醫生肯定建議你兩到三天內不要碰水,我比較有經驗。”彭小滿推他,結接過他的衣服,“你起開。”
李鳶不撒手,“會洗麽你?”
“小瞧我是吧。”彭小滿愣是把衣服扯過來,擰小了水龍頭,“我承認我現在的确四體不勤,被我奶慣的,但我在雲古可一直是住校。”
“寄宿學校不都是投幣洗衣機麽?”李鳶不知打哪兒摸出根煙,指指背後的隔間,“我抽完再出來,麻煩盯個稍,很快。”
彭小滿“嗯”了一聲,在細細水流下,小力而高頻地搓動着那一塊暈開的墨漬,手法娴熟,“洗衣機我不用,因為他們連臭襪子內褲都放裏頭一塊絞,誰看了還能洗的下去啊。”
“我能。”反正誰也沒比誰幹淨到哪兒去。
“你那樣會得性病,梅毒聽過沒?”
“你怎麽不說尖銳濕疣呢?”
彭小滿在水池邊笑,聽李鳶在隔間裏說話,聲音會有輕輕的反響,震動着光線下浮游的塵屑。
彭小滿其實不是在抱怨,更不是在訴苦,只是當下,想到了那麽一件遺落在記憶裏的瑣細小事兒,就和李鳶說了。
“……哎,我突然想起來我高一下冊的時候,也被人搞過一身的墨水,白衣服,他那個還是他妹的紅墨,弄了我一背,我也不知道,是大課間的時候才有人告訴我的,結果已經全暈開了,看着就跟我被誰從背後砍了兩刀似的,回頭率爆炸。”
李鳶在隔間裏面樂,樂完又咳了兩聲,“是拿你後背打草稿了麽?”
“那他倒不敢。”彭小滿把洇上墨漬的布料鋪平在掌心,顏色已經很淡了,但還是能看清一團淡藍的痕跡,“他是在我後面甩筆甩的。”
“cs挺厲害吧,甩那麽準?”
“他本來就是故意瞄準我甩的。”
李鳶聽了就沒說話。
彭小滿過會兒又覺得說的不對,補充:“應該說他甩第一下的時候應該不是故意的,後面幾下,可能就是故意的。”
李鳶過了許久才問他。
“因為你長得挺好看?”
彭小滿嗆了一口,過後咯咯直樂,立即點頭,“對,真聰明,因為我長得好看。”
李鳶把煙頭丢進了坐便器,推開隔間的門,看見彭小滿投在牆壁上的側影,幾乎只有他的一半兒。
那晚,高三撕了将近幾百斤的學案教輔,在教學樓下的小廣場上,瑞雪一般鋪滿了厚厚的白潔一層。到最後全撕嗨了,其陣勢堪比起義造反,黑板擦洗臉盆笤帚簸箕小水桶,噼裏啪啦全趁亂扔樓下了。不過樂極生悲,高三四班一男生,扔下去的個破鐵盆忒不開眼,咣當砸凹了一女老師的黑色小奧迪。
調監控,該誰誰,考上清華北大也得賠。
所以李鳶畢業那年沒讓撕書,毫不通融,派了四個保安看守樓梯口,嚴陣以待不讓學生上樓,起因正是在此。
青弋這年高二的期末考,是江南七校聯考,聽着就跟江南七怪似的。而所謂江南七校,是指以烏南江為界的青南七校,其中包括鷺洲高中與青弋第八中學這對兒命中宿敵。于是老班俨然将這次考試的個人成績問題,上升到了集體問題的高度,耳提在命,諄諄告誡——誰要是這次考不過青八,丢了鷺高的臉,我放過你,教導主任不放過你,他那兒有好茶,就等着你去品品呢。
被他這麽一說,教主任那臉便乍然浮映眼前,疾風驟雨,堪比吱哇叫喚着阿達瓦索命的伏地魔;又或是杜琪峰電影裏的黑幫老大,锃光瓦亮三七分,氣質如蘭小唐裝,一手握着紫砂壺,一手龍鳳掐絲琺琅保健球,低頭笑眯眯問你話。你這邊兒腦袋別在褲腰帶,瑟瑟發抖,一句話沒答對,身後保镖沖着你咔咔就是掏槍。
自古以來,學生見了教主任就是耗子見貓,呂洞賓見狗,也不知道是什麽狗屁的中華傳統。
學號打散,考前随機分座位,幾家歡喜幾家愁:陸清遠人品爆炸也不知祖上積了什麽大德,前座缑鐘齊後座續銘,倆學神前後護體,等同于考試可以睡去半場,醒了抹抹嘴巴,瞅準時機再撒開了抄。這等頂天的運氣好險沒給一分分去了十六考場,孤苦伶仃的游凱風鼻子氣歪,就差上講臺揪着老班衣領子罵了——哎你們這是拿撲克牌抽的號吧?誰洗的牌啊?還沒打散呢吧?
李鳶和周以慶同是第二考場,李鳶不幸中彈,坐第一排,得和監考老師臉對臉。他其實對坐哪兒考根本沒講究,但就怕分到不讓提前交卷的監考老師,考到最後無聊地恨不能畫個連環畫不說,動辄就得被監考老師撚起話頭操廢話。
李鳶側過頭看彭小滿的準考證,蠢到原地飛起的一張入學證件照邊,寫着第八考場。
“第八考場是魏玉珠監考。”李鳶提醒他。
“誰?”後知後覺的彭小滿猛蓋上那張醜照,不認識李鳶嘴裏說的這人,“魏玉珠是誰?”
“高二文科的一地理女老師,很man,鑰匙喜歡別在褲腰帶上,綽號,科爾沁鷹眼。”
彭小滿瞪眼珠子。
“奉勸你別搞小動作。”李鳶折起準考證,裝進書包的側袋裏,“她監考的考場,作弊失誤率百分之九十八,她是真的會把你罵到坐在地上哭的那種。”
尤其你這種身嬌體軟的小哭包。這話李鳶沒說。
“……我心髒不好能申請緩考麽?”
“不能。”
“你說我這次數學再考個四十幾,老班會撸了我這個數學課代表麽?”
“不會。”
“為什麽?”
“反諷。”
彭小滿嗷嗚一聲撲倒在桌子上,李鳶笑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