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鬼我的媽。”
彭小滿點開了頁面也不登號,轉過頭看李鳶又吃下一個,手撐在腮幫子上,“你今天?”
李鳶擡頭看了他一眼,頓了半晌,“給狗舔了一口。”說完便岔開話題,指了指顯示屏,“想玩兒你就登號,玩哪個英雄比較多?”
“就……”彭小滿至多一菜雞,敲鍵盤登號開了把單排,“一般就玩兒小炮打輔助比較多,我覺得你這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逼王,鐵定玩ADC比較多。”
“所以怕碰到你們這種弱雞輔助。”李鳶敲桌子,“逼王太難聽了別叫。”
李鳶冒雨來的疾風,淋濕了一身,未曾幹着。頭發上的雨水凝成亮晶晶的一粒,說話時的震顫致使一寸寸依勢下落,此時挂在梢上,猶如早起的晨露。
彭小滿下意識地伸手過去,卻覺得李鳶幾乎是驚顫地略略閃避了一下,于是動作也就僵滞在了那裏。正打算收回手,再張嘴随便随便打個哈哈蒙混過關的時候,彭小滿又看見李鳶的神色倏然松快了下來,甚至做了一個身體微微前傾的動作,可以,默許,來。
彭小滿一愣,李鳶擡眼盯着他看,沒什麽情緒。
彭小滿用食指拂掉那滴欲落不落的水珠,抹淨,“有水,強迫症。”
李鳶先是笑了一下,過會兒才說:“先玩兒吧,輸了我幫你打。”
九十點鐘的樣子,青弋停雨,林以雄才回了電話。彼時李鳶替彭小滿操作着無極劍聖,拿下了七個人頭,正在野區打着一波大龍,鍵盤鼠标交相作響。彭小滿見顯示屏上戰況焦灼比李鳶本人還緊張,緊貼着李鳶抖腿不休,連帶着B區一排座椅都在亂晃。李鳶擺在一邊的手機嗡嗡響起,倒把他給吓了一跳。
“草,我以為放Q結果在草裏放W,真陰。”李鳶來不及回程,稍不留神就被敵方酒桶拿下了一頭,“幫我接一下,我爸。”
“這酒桶二十殺人書倆大帽子一個冥火,我去法強也太屌了吧。”彭小滿拿起手機盯着屏幕,“密碼?”
“零零零零。”
“你是多不想動腦子記?”彭小滿端着手機,替他把聽筒貼在李鳶的耳邊。
林以雄一開腔便滿帶疲憊,話筒裏略有反響和咯噠的腳步聲。李鳶删繁就簡略過了周文晚上那次操`蛋的上下其手,單刀直入問林以雄到沒到家,家裏有沒有人。李鳶難得給他連call連三個電話,心說多大事兒呢,一聽問的是這個,樂了:“是家裏進賊你順着暖氣管子跑了,給你吓得不敢進屋啦?”解開鑰匙捅開鎖,推門進屋子開燈,桌上一個空了外賣盒,桌下躺着努努,屁人也沒一個,便才對着電話道:“鬼影子也沒一個呢,你明兒不考試呢啊?網吧呢吧?聽到游戲響了我都。”
林以雄一直以來,挺沒成就感的。李鳶這小孩兒和別人的小孩兒不同,過早熟,懂事兒的挺過分,心智好比個大人,總缺點兒習慣膩在父母輩身邊的惴惴不安,少點兒能牽着他的手,看他磕磕絆絆慢慢長大的成就感。落地成人,好也好,不好也不好。林以雄深知自己庸碌半生,不是一個能叫孩子長臉增光的好爸爸,既懊悔,也在懊悔中看開。
大把精力全放進了狗屁不是、糊口謀生的繁瑣工作裏,供他上學,給他半個似是而非的家,不多幹涉他的生活,做好這孩子随時走遠,海闊天空,不再回頭的感情預熱。怎麽能不惶恐舍得下,可痛定思痛,想一想,自己即便是他親爸爸,也的的确确沒什麽籌碼和立場挽留。叫他李鳶,就是希望他能像鷹隼,可惜青弋成不了原野,飛不高。
所以李鳶上網吧抽煙偶爾打架他都知道,不說,是因為心裏明白,這小子自己有分寸。
親情悖論,李鳶倒覺得自己幾乎體味不到歸屬,因此在不斷反複的懊喪失落之中選擇避而不看,仿佛和林以雄較着勁般,心裏話滿滿當當,卻誰也默不作聲,任由其瘋長增生,最終成了微微會疼的小塊結石。
彭小滿的掌根貼着李鳶的右臉,始終感覺的到那暖暖的溫度。他總覺得依這人的個性,冷點兒才好,卻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略略熨燙的熱度。
李鳶下颌線深,因此輪廓深刻突顯了五官,從彭小滿現下的角度看側臉,是一筆速寫線條一貫而成,一無滞澀,瞳孔反射着熒屏淡彩。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在彭小滿看,李鳶幾乎連打游戲的時候,神色都是一如往常般沉靜收斂的,因而這樣的神色帶入任何,都給彭小滿一種“他在旁觀”的感受。可聽他說話,又覺得他溫柔诙諧,從容不迫,絕非一根相對意義上的,時刻繃緊着的弦。
于是人物形象便存在了偏差。彭小滿想,李鳶身體裏或許真的住了個愛說愛笑的段子手,只是壞在靈魂某毫不起眼的一處,因為一些原因,總反複不斷地督促他,告誡他,號令他:拘着點,收斂點,學用成熟的處世洞貫現實冷峻。
這玩意兒搞不好就是死中二,沒成想李鳶卻天賦異禀,得心應手,竟絲毫看不出偷穿父輩衣服的錯亂。
彭小滿聽看他頓了頓,才說:“考,馬上回,給努努添上貓糧。”等林以雄挂了電話,李鳶才轉過頭來對他說:“謝了,幫你贏了。”
彭小滿看向屏幕,才發覺他一通雲淡風輕,就已經把敵方高地的大水晶給破了。
真真高手。
李鳶那晚回家,什麽也沒說,回房間,見床上一個凹陷下去的人形印子,紙筒裏一堆揉搓成團的面巾紙。從頭至腳又是一陣難言的膈應,二話不說拆了床單被套,大晚上的全換了新。
鷺高批卷周期極短,發成績那天正趕上夏至,掐指一算,這個暑假比青八至少早放五天,學生對內感恩戴德,對外嘚瑟得能上天。所謂晝辱已雲極,宵漏自此長,夏至那天晝最長夜最短,以致時間已算是傍晚了,教學樓外,天色依然溫柔明亮;教學樓內,氣氛冷肅異常,俨然三九凜冬。彭小滿緊張的把十根手指頭啃了個遍,盯着老班拿在手裏拍打着掌心的那沓簇新成績單。
“好了假期時間表拿到以後就不要講話了,我來簡單說一下這次的考試情況。”老班右手握拳,輕捶了下講桌,嘴角一垂皺了下眉,“不理想,我意料之內,在不在你們意料之內,嗯?”
此話一出,高二二班人均心跳陡然飚高破表,腦子裏咚咚咚咚敲着生猛狂放的安塞腰鼓。
“先說整體,今年聯考文科我記得前十,六個在青八四個在我們學校,均分青八比我們高1.2。第一名是青八的,很厲害的一個叫劉璇的小姑娘,總分709,英語滿分語文作文滿分;第二名在我們學校七班,朱家鎮,695,英語149。但第一名甩了第二名十四分,你們可以好好想一下是什麽概念。”
底下鴉雀無聲誰也他媽不敢搭腔,其實個個兒心裏都跟明鏡似的:什麽概念?還能什麽概念,文科班要被搞死的概念呗。
“當然文科班跟我們理科關系也不大,大家也不要想太多,我就跟你說下這麽個情況。”老班摸摸後腦勺,非要沉吟片刻搞得氣氛緊繃,“……再講我們的理科成績。”
安塞腰鼓奏到了高`潮,掄錘的漢子猶如磕了藥,敲得磅礴大氣,雷霆萬鈞。彭小滿緊張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去摸包裏常年備着的速效救心丸。
“也很差。”
下了判決書,徹底掄斷了錘。彭小滿隐隐聽誰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宛然瀕死。
“平均分我們學校首先就去年看,掉了不說今年還被青八超了兩分多,但看理科前十,五個咱們鷺高的,四個青八的,一個百花中學的;前三我們班占了兩個,跟大家簡單彙報一下,先是我們班的班長續銘,八校第一鷺高第一,總分697,理綜滿分,再是咱班副班長李鳶,八校總分第二同時也是咱們鷺高第二,694,理綜也是滿分。大家可以掌聲給一下,很不錯這兩位同學,班裏大小事都管成績也一直拔尖,你們要向他們學習。”
牛`逼的人是真牛`逼,是這麽個道理。鼓掌鼓了七八秒,噼裏啪啦的聲兒挺大,真誠倒也真誠,就是不齊,不過也能理解——這個暑假是死是活還等老班一句話呢,誰還有功夫還管齊不齊這事兒。續銘是寵辱不驚慣了的,不徐不疾雲淡風輕,拿了狀元就跟中了個再來一瓶似的,連眼皮子也不帶擡一下;李鳶也沒比他激動到哪兒去,也就氣定神閑地點點頭,瞥一眼彭小滿,看他正看着自己,就好比在看個三頭六臂卡姿蘭大眼的外星物種。
“什麽眼神?”
“看玉帝的眼神。”彭小滿雙手比贊,恨不能頂禮膜拜,“認識你是我的榮幸,真的,我服了。”
老班往下按了按手掌,示意掌聲停,“所以可以說這次期末聯考,我比較滿意的就只是續銘和李鳶了,剩下的每個人,照我說,我都覺得你們這次考得很不理想,不講多差,但至少不是你們該有的水準。”
老班快速翻了翻手裏的成績單,當場把批鬥落實到了個人,“先說缑鐘齊和蘇起,一個八校第七全校第五,一個八校第十九,全校第十一。聽起來你倆考得是不錯,哎,覺着都上670了,高三不出意外照這個水平保持下去,一本線超個幾十大分的搞個一本上上也算可以是吧?”
缑鐘齊推了推眼鏡,蘇起低頭不語。
“我話難聽,但意思是那麽個意思,但你們倆記住,比起期中考,你倆其實走的是下坡路,記住,永遠不要安于現狀,安于現狀就是倒退的開始,不要浮,尤其是你缑鐘齊,你狀态不對。”又翻了兩頁,“再講講趙勁跟周以慶,偏科,偏科偏的太厲害了你們倆,趙勁你數學能考到135的分高兒,結果英語給我連七十拿都不到;周以慶你英語全班第二,147,數學給才我考四十多。你們這就不叫瘸腿了,這就是少條腿,可知道真到高考這要給你們拖掉多少分?嗯?查缺補漏,暑假好好想想。”
“游凱風。”老班說到他,倒忍不住樂了一記,“倒算是給我老頭面子了,數學上了六十了。進步吧,保持,繼續加油,争取把英語語文也一并提一提,老不及格太醜。”買一送一得捎帶上陸清遠,“陸清遠也是,數學也進步了,怎麽理綜掉這麽厲害?三門加起來一百一不到,你是不是卷子沒寫完?”
陸清遠坐在底下笑笑沒吱聲,心說哪兒啊,不過就是考理綜的時候換了個監考老師,嚴防死守盯得太牢,自己沒來得及上下其手抄個完全。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彭小滿再怎麽演技上線,低着頭裝孫子,到底還是被老班響亮地點了大名。
“接着彭小滿。”
好比聽了判官的一聲令,彭小滿倏然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膝蓋便無意一擡磕上了抽屜肚的底板,一聲震動,疼的龇牙不說,還差點兒連帶着怼飛了李鳶放穩在桌角的塑料水杯。
“你喲,我還就真不知道一時說什麽好了。”老班把彭小滿的成績單單拎出來展在手上,神色宛然盯着頁代碼,看罷後翻頁露出了內扉,坐第一排的男生立馬伸長了脖子探過去瞅。老班人精一個,手往後一扯,往人頭上丢了顆粉筆頭,“看什麽看?跟你什麽關系?你考的很好是吧?”
彭小滿心說要完。
“先給你個甜棗吃啊,來別緊張。”別再給你心髒病吓犯了。後一句話老班沒說,單笑起來揚了揚手裏的成績,“你,這次語文八校第一,尤其是你作文,跟青八那個劉璇一樣兒,滿分,聽說你是文言文比她多拿了一道選擇題,你超她兩分,139。不錯,你一個理科生這次有這樣的語文成績,很不錯,周老師以後會單獨表揚你的。”
此話一落,當即激起座下一浪。彭小滿前排的游凱風聞此消息,一聲驚裏帶笑地一聲“卧槽”拐着大彎兒嘆出嘴來,轉過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手一拍桌,“哎我`操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小滿君,滿分作文這麽多年我也就知道那個《赤兔之死》。”
彭小滿打小語文就一直不錯,但作文滿分斬獲單科狀元,實屬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也懵逼了,平白無故遭了四下一周嗖嗖射來的驚詫視線,那手遮住側臉哭笑不得,“我瞎寫的……”
趙勁這人就屬于特看不慣別人拿了高分兒還愣說自個兒“哎喲我沒有怎麽複習了啦”的那種人,功利心太強,心裏不平衡,生怕落下人後,還是落下彭小滿這種一看就沒咋認真學的人後。因而一聽他說這話,心裏立馬就拱着股一文不值的無名火——還裝逼呢還,我瞎寫的,呸他娘的!趙勁陰測測地從連綿三疊的教輔堆裏擡頭,頂着張油光滿面的月球表面,推了下鏡腿,陰陽怪氣:“瞎寫寫滿分?蒙人沒讀過書吧?嘁。”
“哎喲我去瞧你他媽酸的喲。”游凱風百八年和這小賤`貨也說不上兩句話,下課上個廁所都是翻桌子出去的,難得聽他老人家擡頭開了金口,哪成想張嘴說的就是些讓人想蹦起來打爆他狗頭的屁話,“不服是吧?語文兒沒人家好不服是吧?啊?人語文小天才你跟人家比?嘁,臉不給你呼腫。”
彭小滿擱心裏吐血三升,語文小天才個毛毛球。
“誰說我跟他比了?”比嘴硬,趙勁說自己第二沒傻`逼敢說自個兒第一,游凱風看他又昂起了那對兒鼻孔,牛`逼哄哄地吊起了眼梢,“我的分,都是我一分一分拼出來的,跟那個花錢加塞進來的關系戶不一樣。”
“關系戶?”
李鳶沒打算說話,卻又突然開口,在趙勁背後似笑非笑,手撐着下巴,“漂亮話不要說多,你就記着,有關系也是一種本事,你沒本事就閉嘴;另外提醒你,高考只看分,不看你拼不拼,有的人就是比你有天賦,就是比你考得好,你就是再怎麽努力也考不過,懂麽?”
趙勁始終不願承認的公理,交由旁人來說,對絕大部分天資等閑的普通學生而言,顯得特別殘忍;基本就是在說,你且跑吧,熬完了所有,也難拿名次;趙勁埋頭回教輔中不再說話。
游凱風聽了恨不能站起來給他鼓掌,豎起根圓墩墩地大拇指怼他眼前——我鳶爺霸氣!特麽學習好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啊,我要是趙勁我聽了都想罵你!
李鳶說完才覺得不妥,一愣,回想三遍,才體察出那短短幾句話裏的冷槍。不過是突然為彭小滿打抱個不平而已,卻無意地傷人傷己。說傷人,誰也是其中之一,李鳶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偏激地認為,既選擇了這個所謂的“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考試”,很大程度上已是一種被動的妥協,已是将一只腳,邁進了自此庸碌一生的洪流。
他略一側頭,果真看見了彭小滿眼裏的不認同,那種觀點相悖的抗拒在他身上也是淡淡的,沒什麽攻擊性的。李鳶竟也鬼使神差,頓了頓,對他張嘴比了消聲的口型。
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給誰道歉,李鳶過後就想不清了。只是他的的确确在那一霎時,在彭小滿的注目下,體味到了心胸之中,一掠而過的歉疚,和一種寡淡如輕煙薄霭的無奈的屈從。這屈從裏有他作為的強的一方的溫和與柔情,類似一種妥協的嬌縱。他上一次有這樣的神異的感覺,面對的還是李小杏。
“來甜棗吃完了我來給你打巴掌了啊!”老班再次把手中的一紙成績單抖得嘩嘩直響,“理綜我就不說了我說數學,我教的數學,來小滿你猜你多少分?”老班玩兒起了幸運五十二。
“六、六十多?”彭小滿猜得相當保守。
老班手一擺,“哎真給自己面子,不對不對,高了!”
“……四十多吧?”彭小滿心裏“咯噔”一聲,瑟瑟發抖,心說不能再低了!
“夾縫!五十八,數學倒班裏你數第二,本來挺不錯一名次給你數學成績一拽,把你甩哪兒去了我都看不見了。我跟你說彭小滿,你這也不叫瘸腿也不叫少腿了,你這叫什麽?你這叫偏癱。”
李鳶一下子沒繃住,最先笑出聲。有此一聲,撩撥了笑點,座下衆人皆沉浸去了老班一句凝練精辟的“偏癱”裏,捂着嘴笑得不能自已。
“笑,還笑,就你還笑!”老班滿臉的怒其不争,把手裏的紙張往講臺上一拍,指着李鳶,“你同桌數學考不好你沒責任麽?以為我搞這個一幫一吃鹹了沒事兒幹麽?嘶,你們這些明顯有精力的同學一定要多幫助幫助自己的同桌知道吧?不是說老班我逼你們搞友愛,但你想,你教別人你自己是不是也在複習?你別人都給教會了哪個出卷老師還能難的倒你?不存在的!”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唱白臉暫且收梢,國際慣例,得唱一出紅臉,“我告訴你們!暑假結束你們就是标标準準高三生了,就半年多時間了,你們一定要吧這個一幫一的作用發揮到最大!”老班邊說比做了個車輪滾動的手勢,“下學期我就實行連坐制度,連坐知道什麽意思吧?歷史學過吧?告訴你們,誰同桌誰負責,考不好我倆人一塊兒罰,哭沒用,不服別念。”
暴政,完全可以起義了。
連帶李鳶續銘缑鐘齊在內,底下一票好學生操`蛋到懷疑人生,心說我特麽招誰惹誰了我。
發暑假作業也算是個景了,正副班長加起來近四米的個子,搬不動,靠車拉。
天色遽然被添進了一勺暖色的油彩,雖然不暗,卻分明染紅了瓦青色下的一層絮狀高積雲。教室外,浮着搖擺無方向的風,潮濕溫暖好比誰在耳邊嘆出的一口氣。教室內吵嚷不休,叽叽喳喳,試卷滿場子亂飛,堆高成一摞摞的嶄新作業冊,彌散開出一股略不好聞的油墨氣味,頂上轉着的三葉扇宛然奶茶杯裏的攪拌棒,将這股油墨味,旋至均勻發酵,揉進青春裏。
臨了收拾齊全,正要撒丫子跑路放肆地擁抱暑假,衛一筌才匆匆趕來了教室,帶來了這次VEX機器人全國大賽的選手資格證與團隊文化衫,順嘴公布了個利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