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珍鸾 01
汴州城的夜一如千年前繁華,霓虹和高樓的映襯并沒有損其風華,反而增添了幾分讓人觸景傷情的古韻。
都會區的摩天大樓緊挨着朱雀門拔地而起,自樓身到樓頂均是霓虹閃爍、廣告輪播,靜靜地伫立在這繁華鬧市,俯視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海。
其中某座摩天大樓的樓頂此刻燈火璀璨,各方來賓觥籌交錯,一杯又續一杯,賓客坐在上座,主人家回敬着,偶有穿着禮服的各界名流,和那些同樣黑白制服的侍應生一樣穿梭在人群中。
楚憑瀾一身高定西服,翹着二郎腿,刻意的剪裁露出瓷白的腳踝,嘴角帶笑,眼含桃花,那模樣任誰看了都不免心旌蕩漾,細細看去,卻讓人覺得他仿佛神座上的雕刻,與世隔絕,也不可靠近。
美人如畫,卻是個空洞無神的主兒。
他視線沒有落點,但有心人若是沿着他面對的方向而去,必然會遇到楚家那位主母,和今日宴會的主角——她六歲的小女兒。
“楚影帝?”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儒雅男子不動聲色地靠近他觀賞已久的美人,終于忍不住開口,遞來了紙筆,“給我簽個名吧,小生仰慕你很久了。”
楚憑瀾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
那人才看清他眼裏的豔光不過是冰碴子,戳得人生疼,心裏一顫,卻沒有退讓,正要再開口,手裏的燙金紙帖便被他扯走了。
楚憑瀾信手在上頭筆走龍蛇地落下墨寶,然後從椅子上起身,随手從路過的侍應生托盤上拿了一杯酒,揚長而去。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待到旁人來交換名片,才反應過來去看楚憑瀾的墨寶。
那字跡恣意又利落,無情又招展,恰如其人,那兩字卻讓人哭笑不得。
“虛僞。”
“沈大當家也有被說虛僞的一天啊?哈哈哈……”
“這是圈裏哪位老前輩的字啊,一看就修為不俗。”
那人笑着和大家打太極,把那紙帖收好,不再讓旁人圍觀,沒想到剛才的一切已經讓今兒這場宴會的主角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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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憑瀾還沒走遠,自然也聽到了,但也只是聽到罷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着抿了一口香槟,可不是虛僞嗎?
能來楚家千金生日宴的,斷不是平凡人,用他所謂“影帝”的身份來搭讪這招實在是假的過分。
世間萬物,有了魂才有其價值和靈韻。而這魂之中,當屬古物和神獸的最為稀奇。汴州城乃六大古都之一,最是不缺這類玩物。
名利權勢擺在那,自然就有了來追逐它的人。
清道夫們獵來了魂,魂師們提供鑒定組織拍賣,桌上桌下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又安全地進行着,各家自得其利,如此已有上百年了。
有了為利起早的人,自然也就有了各自的機制和組織。
年來月往,名來利往,聽雨樓漸漸成了清道夫們最向往的所在;楚家這般特殊的母系氏族,更成為魂師界獨一無二的存在,在歷代“湘夫人”周旋之下,楚家在汴州城的地位已不是尋常人可撼動的了。
今日這場楚家小小姐的生日宴,也不過是各大勢力間的一次聚會罷了。
想到他同母異父的妹妹,楚憑瀾便不悅地擡眼看向宴會之外的夜幕。
夜已深,汴州城卻剛剛蘇醒。
楚憑瀾盯着那被霓虹點亮的夜幕,視線緩緩落下,華燈纏繞着的天臺邊沿并不高,讓人每每看着它,便會想起那種種失足的報道。
顯然經過那邊沿的人都是這麽想的,來往賓客雖多,可都惜命地繞開了邊沿。
這麽看了一會,楚憑瀾放下了手中的香槟,垂眸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高處夜風獵獵,宴會上混雜在一塊的人造香氣總算慢慢淡了些。
“你憑什麽給禦笙哥哥簽名!”小女孩人不大,嗓門卻和她母親一般清亮。
楚憑瀾回頭,果然是今兒這場盛宴的主角,也不知道盯了他多久了,他還以為今天她要放過他一回。
果然還是忍不住要來踩踩自己才能快活啊。
楚憑瀾隔着人們的目光,和場中央的母親遙遙相望,看到她蹙起的眉頭,朝着女娃娃揚眉一笑,“他求我的啊。”
“我批準你給了嗎!”楚玉階最看不慣他那副嘴臉,他越笑她就越氣,小臉漲紅,喝道,“以後楚家可是歸我的,你想都別想。”
“……禦笙哥哥也是我的!”楚玉階毫不避諱,當着衆人的面補充。
年紀小小的,名利倒是懂得清楚。
楚憑瀾嗤笑一聲,“我稀罕?”
“瀾兒,”湘夫人終于發話了,卻不是朝楚玉階,“你怎麽不讓着你妹妹?她才幾歲?今兒還是妹妹生日呢。”
楚憑瀾似是早有所料,又似是習慣了這日常的鬧劇,就那麽站在那,笑意不減,一臉譏诮地等着他母親的話。
“唉,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倔脾氣,和他爸一樣。”湘夫人笑容得體,和衆人解釋着,漸漸把大家的目光引回去。
楚憑瀾笑顏依舊,眸中的桃花卻徹底沉了底,露出那不加掩飾的冰碴子,看着她胡說八道。
反正他爸都死了,她說什麽都對。
“當初他爸就是這麽個倔脾氣,後來也是生生把自個倔死的,”湘夫人團扇掩面,臉上卻沒什麽悲傷的表情,“唉,也少不得我這兒子的功勞,怕不是哪天要把我家寶貝一并氣死才甘心。”
小女孩是湘夫人從精子銀行親自挑回來的種,自主決定的性別,和楚憑瀾這個不該出生的男孩比起來,的确是楚家的寶貝。
楚玉階得了母親撐腰,底氣更足了,看着楚憑瀾和他背後的夜空,琢磨着反正大家都在看母親,大着膽子朝楚憑瀾走來。
楚憑瀾哪能猜不到她要幹嘛,卻順從地往後一退,堪堪挨着那低矮的邊沿,連力氣都替她省了,挑釁道,“推啊。”
楚玉階回頭看看身後,大家都圍着她母親争相安慰,于是方向地回頭,使勁地把哥哥推了下去。
“去死吧,你就該摔成肉泥。”
小女孩的話真誠而不加掩飾,不知道在心裏想了多少回。
楚憑瀾睜着眼睛,霓虹染透的夜空映在他眸中,急速落下加速了夜風的呼嘯,吹走了宴會上蕪雜的香味,帶了點清淡的木香。
木香?
楚憑瀾眉頭蹙了一下,随即徹底蹙起來,眼裏起了波瀾——他磕到了什麽玩意。
下一刻,他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攥住雙臂。
手臂的主人身高腿長,随意的一身黑裹着挺拔的身形,骨相端正的面目深似筆描,漆黑的濃眉下,那雙眼不鹹不淡地掃來,似筆鋒一掃,留下淺淡不一的水墨痕跡。
“吱呀”
那人背上展開的滑翔翼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音。
原來是它的木香啊。
楚憑瀾唇角湮開一個笑,眼底桃花泛起,手腳熟練地巴在那人身上,暖的。
夜風吹得他們衣裳獵獵,發絲打得臉生疼,汴州城的夜景在他們臉側鋪卷開來,亘古不變的圓月勾勒出兩張絕頂的容顏,霓虹代替星川,點綴在那兩雙對視的眸中 。
街上的車鳴人沸漸漸可聞,顯然離着陸不遠了。
“啊嗚————爽————”楚憑瀾不客氣地緊抱着那略微僵硬的軀體,肆意地仰頭感嘆。
“松開。”低磁的嗓音響起,那人垂眸睨着無尾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視線最後落在楚憑瀾微翹的嘴角。
他想,這小鬼剛才也是這樣笑的?
“我說不呢?”楚憑瀾收回視線,目光肆無忌憚地欣賞着他的動作。
那人利落地微調滑翔翼的去向,高空墜落的速度極快,角度卻極其精準——不過數秒的時間裏,滑翔翼帶着兩人略過變幻的車流和來不及注意他們的人群,到達了大樓的背面,松開了倆人,頃刻之間,憑空化為了齑粉,仿佛從未出現過。
不,他肯定不是這樣笑的。
“你很重。”那人輕巧地落地,皮鞋和石板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銳利的眼神睨過來。
“我看,”楚憑瀾笑,拽着那人的領帶把人拽下來,揚起下巴,湊到那人耳邊,旖旎的語氣仿佛枕邊細語,靡靡又致命,“你抱着剛好啊。”
那人拿下那只作亂的手,無情地一掌拍上楚憑瀾西褲緊貼的翹臀,把人一下拉過來,高挺的鼻梁擦過他的耳側,面上卻看不出一絲動心的痕跡。
楚憑瀾笑意加深,無所畏懼地看進那雙冷冽的眸,問,“你家還是我家啊,顧公子?”
跳個樓都能碰上聽雨樓十二衛,是他的運氣太好呢,還是顧輕寒的運氣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ovo喵,悄咪咪開個文,不喜歡出門左轉就好啦,不要告訴我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