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千晴說完這話,悶哼一聲,身體如蟲般蜷縮起來,右手仍緊緊捂住額頭。

臨子初見他捂住額頭,右手下意識也去摸,千晴向後一縮,眼裏露出不能遮掩的厭惡情緒,讓對方落了個空。

臨子初見他這般不願被人碰到額頭,随口問:“痛得厲害嗎?”

“現在還好。”千晴道:“再等一會兒就忍不住了,到時候麻煩你将我綁起來,免得我把自己宰了。”

臨子初‘嗯’了一聲,扯下綁腿,将千晴四肢牢牢綁住。

他摸千晴的皮膚越來越燙,又将他抱起,放到自己的石床上。

千晴脖頸無處受力,臉只好貼在對方的胸前。這樣被臨子初摟着,讓千晴大是尴尬,于是連口說:“多謝。”

看着臨子初腫起的臉頰,好生後悔方才對他大打出手。

臨子初搖搖頭,輕咳兩聲,問:“你何時開始頭痛的?”

正巧千晴疼痛告一段落,他凝神回答:“有記憶開始……只是之前間隔的時間長,現下是越來越短了。”

“有記憶的話,應該是三四歲。”

“差不多。”

“之前也痛得這樣厲害?”

“嗯。”

臨子初沒再說話,心中卻想,幾歲的孩子,如何能忍得了這樣的疼痛?多半是有些水分的。

就在這時,千晴倒吸一口氣,牙齒開始發抖,發出咯噠聲響。不是因為恐懼或寒冷,純粹是因為疼痛,一時間房間裏只聽到千晴牙齒碰撞的聲音。

至始至終,千晴都能忍耐幾欲破口而出的痛吟,咬緊牙關,由于太過用力,導致唇舌被咬破,嘴角沁出絲絲鮮血。

臨子初便湊上前去,解開束發的長繩,綁住千晴的口,以防他咬斷自己的舌頭。

這一張開口,呻吟就再也遮不住了,他發狂似得朝臨子初撲來,重重壓在對方的身上。

臨子初面色平靜,被掀翻在床也沒生氣,只是順勢用手抓住千晴滾燙的脖頸,猶豫了一下,一股極其寒涼的氣息,順着千晴脖頸,流入四肢百骸。

寒龍卧雪體乃冰雪系體質之最,氣息至寒無匹,千晴開脈前,臨子初不敢對他動用靈力,唯恐将他凍死。

此時右手分一絲靈力過去,輕緩送進千晴體內,同時警惕觀察他的反應,一有不對,便要立刻收手。

然而千晴感覺到頸後的冷意,呻吟聲登時停止,他向後仰頭,用頭頸追逐對方手心。

千晴原本痛到渙散的眼神重又恢複清明,他眨眨眼,黑暗中,只見身下臨子初原本高梳的黑發,此刻全部披在肩上。千晴嗯嗯兩聲,臨子初就用左手,将他束口的發帶解開。

“……”千晴長吸一口氣,他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地看着臨子初面容的輪廓,聲音沙啞,問:“你手怎麽這麽涼?”

有滾燙的液體落在臨子初臉上。臨子初知道那是千晴口中沁出的鮮血,也不擦,反問:“你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千晴語氣虛弱,忽然發覺面上有暖風吹過,是臨子初的呼吸。他仔細一看,原來自己正壓在臨子初身上,兩人鼻梁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個拳頭,要不是臨子初抓着自己脖頸,恐怕就要面對面貼上了。

他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一直壓在臨子初身上,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千晴也沒有翻身挪開的想法,而是凝神仔細看臨子初黑暗中臉龐的輪廓。

千晴的頭仍舊疼痛,好似有人用劍刺入頭顱,來回拉鋸。

然而他忍耐着劇痛,盯着臨子初的臉,忽然開口問:

“……你為什麽不躲遠點?”

“什麽?”

臨子初右手手心藍光乍現,外吐靈力,是以此時沒有再咳嗽。

不過千晴已經痛得喪失敏銳的洞察力,他全沒發現臨子初聲音變得不再沙啞、正如白日少莊主聲音一般無二的清朗端正。千晴只道:“我痛的時候不可怕嗎?你為什麽不躲遠點?”

為什麽離我這樣近,被我重重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不怕我發狂時傷了你嗎?

要知,千晴頭痛時,往往會失去神志,痛到六親不認。

旁人見到他發病,唯恐躲得不夠遠。便是瘦喜也不會輕易靠近,當然,瘦喜是怕自己碰到千晴,反而會加重他的痛楚。

沒有人像臨子初這樣,坐在他身邊,撫摸他的脖頸。

千晴痛得低低喘息,眼睛卻明亮而認真的看着他。

臨子初張張口,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心中着實看重千晴,不忍聽他說些頹喪的話,想了想,道:“因為……”

“……”

“因為你日後身為東界的領事,臨家莊一衆奴仆聽你號令,我也歸你管束。此時不讨好你,更待何時?”

千晴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身體登時軟了,于是将頭靠在臨子初肩膀。

他道:“那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否則……”

話音未落,想到自己不可一世,最終只開出下等資質,日後長久飽受病痛折磨,眼眶登時酸楚難忍。千晴大驚,張口咬住臨子初肩膀,眼淚不可遏制,奪眶而出。

臨子初只覺肩膀一熱,而後聽到千晴抽泣的聲音,不由呆了。

千晴哭道:“痛……可痛死我啦。”

邊哭邊喊頭痛。

臨子初卻知,千晴絕不會因為疼痛而哭泣,之前兩人見面,他痛到滿地打滾,不是也沒落下一滴眼淚嗎?

少年心高氣傲,又有什麽比開脈結果更能令人落淚。

臨子初無聲嘆了口氣。

又過了一會兒,千晴強忍住痛哭的欲望,自臨子初身上翻下。原本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逐漸退卻,原本站在主人頭上的阿毛嗖的跳下,揮舞大螯,把綁住千晴的繃帶松開。

臨子初看他情緒不高,悶悶不樂,有心想勸慰幾句。他咳了兩聲,道:“你也不必在意。”

“什麽?”千晴不想讓臨子初知道自己是因為開脈之事不高興,打算用疼痛掩飾過去,他恹恹道:“你不知道我痛起來多厲害,當然不在意。”

臨子初辯解道:“我也……身患咳疾,雖不像你那樣痛,可多少能理解。”

千晴一怔,想到臨子初猛咳的樣子,心想若是自己說一句話也要咳兩聲,當真難受死了。他與臨子初打過兩次架,對他身手很是佩服,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千晴心中靈光一閃,他猛地坐直,忽然道:

“兄臺,我與你一見如故。不如……不如我們……”

邊說邊打量臨子初的神情。

千晴道:“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如何?”

臨子初頓了頓,在黑暗中看着千晴明亮的雙眼,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千晴一躍而起,歡呼道:“我今年十五,你貴庚?”

臨子初道:“十六。”

千晴道:“你沒騙我?”

臨子初嗯了一聲,将自己生辰八字報給他。

千晴扯着臨子初的衣袖,将他往外拉,道:“既然如此,你是我大哥。走,到我住處去,我們倒酒祭天。也要把這事告訴瘦喜。你還不知瘦喜是誰吧?哈哈,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呢,快将名字說出來,不然我怎麽向瘦喜介紹你?”

臨子初任他将自己拽起,向前走了幾步。

他見千晴興高采烈,不忍拂他好意,更不願再瞞他。臨子初看着千晴的眼,咳了兩聲,道:“……我姓臨。”

千晴豎耳聆聽。須知臨家莊東界奴仆可以由莊主賜姓,多數姓臨,他也不以為奇。

又聽臨子初低聲道:

“名子初。”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