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落兇鳶是一種十分特殊的禽類。

它出生時,便能翺翔于空中。年歲稍大,便向擎天之柱山頂靠近。

可以說,它的生長就體現在它們距離山頂的距離。

活得越長,離山頂越近,反之亦然。

這是一種自出生起就不會落地,永遠向上飛翔的兇禽。

它以修士之肉為食,卻很少飛入山壁內主動捕食。

翅羽蘊含絕強神通,可挪移空間。

皮肉堅硬,可稱為寶器,筋血蘊靈,可做藥物。

正是因為不落兇鳶有如上的特征,方被外界修士稱為‘擎天之寶’,‘正梧奇觀’。

千晴仰頭向上望去,模模糊糊見到上方空間有幾十個黑色的巨影,寬翅,長尾,圍繞着擎天之柱,雜亂而有序的飛翔。

此時雲霧遮掩,千晴見到的不落兇鳶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即便如此,鳶群數量之巨,仍令千晴愕然。

他雙手摟緊臨子初的腰身,竭力仰頭去看,不知為何,心髒怦怦跳動,一種微弱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似乎……

似乎在哪裏見過這種鳥!

然而千晴竭力思索,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時候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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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響徹天際的鳥鳴在上空旋繞,臨子初調轉劍身,向擎天之柱禦劍,同時說:“今夜不再前進,休息一晚,明日再行。”

衆多築基修士紛紛應‘是’,自擎天之柱山壁外側,飛入山內。

擎天之柱靈氣濃郁,多奇花異草、沖天巨樹。山林多野獸,夜晚尤其危險,是以臨家莊修士近日均是夜晚行進,白日再入山休息。

一入山內,便聽到狼吟虎嘯,忽見遠處有篝火光芒。

張人致說:“在這裏點篝火,不怕惹來野獸嗎?”

盛鋒道:“何不前去瞧瞧。”

小心地看着臨子初,打算聽少莊主的意見。

臨子初下意識看千晴,只見千晴皺眉朝山壁看去,似乎仍在傾聽山外不落兇鳶的鳴叫。

這幾日連番趕路,晝夜颠倒,白日只在樹梢歇息,千晴很快瘦下來,這樣扭頭時,臉側顴骨弧線明顯。

臨子初心中一嘆,道:“便上前看看,若是無妨,也在此處紮營。”

衆人前行百步,有一年輕男子喝道:“什麽人?這裏是開源劍宗歇腳地,爾等速速離開。”

盛鋒說:“我們是萬水城臨家莊的修士,幸能遇到劍宗弟子,想在附近歇腳。”

年輕男子言語遲疑,問:“你們可是臨子初手下?”

衆人皆覺男子直呼臨子初名字未免太過失禮,可想到這小小弟子均知少莊主名號,想他年紀尚輕,不欲和他一般見識。

有人道:“正是。”

那少年道:“我去問問我師哥,你們在此等候。”

言語頗為不客氣,張人致憤憤道:“小小劍宗弟子,如何這般高傲——”

話音未落,盛鋒便已打斷他,說:“好了,可別再給少莊主惹事。”

張人致面色一紅,想到什麽,又轉為蒼白,他垂頭不語,心中反省懊悔。

臨子初靜靜看着盛鋒,并未說話。

那開源劍宗的年輕弟子很快回來,說:“我師兄說爾等可以在附近歇腳,但要小心野獸,遇到危險,爾等自行解決。”

這話已經很不客氣了。擎天之柱非他開源劍宗之地,臨家莊衆侍衛出于禮貌打聲招呼,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回答。

聽聞開源劍宗前宗主歸天後,這屆宗主野心極大,意圖攻上擎天之柱,在劍宗前按個‘仙’字。傳聞不可盡信,但皆有緣由,觀那劍宗弟子言行舉止,見微知著,說聲野心極大,已經是客氣得了。

臨子初到是不在乎這些客套禮數,他與千晴走到僻靜的角落,靠樹而坐。

千晴緊貼臨子初,問:“大哥,方才見到的不落兇鳶,當真只有擎天之柱才有?”

“嗯。”

千晴問:“那……萬水城沒有嗎?”

“自然,”臨子初道:“此物生于擎天之柱,死于擎天之柱,萬萬年來,不曾在旁處見過不落兇鳶。”

千晴點點頭:“可能是我記錯了吧,大哥,明日進入擎天之柱第二階段,不能再禦劍飛行,那麽我們可是要爬山嗎?”

臨子初‘嗯’了一聲,叮囑道:“邁入第二階段,一定要小心攀爬,不要掉落懸崖。否則若是落入兇鳶群,屆時定會被分食,屍骨無存。”

“是,我知曉。”

臨子初輕輕撫摸千晴的頭發,很快縮回手,輕輕道:“那就好。”

千晴朝他微微一笑,忽聽耳側有兇鳶鳴叫,于是皺眉望向山壁外側。

不落兇鳶長喙利齒,通體漆黑,鳥面醜陋。然而叫聲宛轉悠揚,堪比仙樂。

千晴凝神聽着,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揮之不去。

擎天之柱山頂,鎮穢峰,攘邪閣。

閣外,有兩個用紅繩束發的矮個仙童,手拿拂塵,擦拭閣外白玉石階。

二人面色白淨,正湊在一起,無聲嬉笑。仙童面對面,看似正在談話,然而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皆因二仙童唯恐打擾上人,便用傳音之術,無聲交談。

談興,忽聽遠處另外一人傳音道:

“好啊!清風,明月,你二人在此偷懶,不怕仙君責怪,罰你們去坐忘峰面壁思過嗎?”

被喚作清風明月的二位仙童聞言一驚,齊齊回頭,見到來人後,便放松下來。

清風道:“霜葉,別來吓唬人。近日仙君心情甚好,才沒有閑時來責罰我二人。”

被喚作霜葉的仙童大喜,道:“既然如此,傳聞是真的了?仙君……仙君果真推算出……”

說着說着,竟然哽咽起來,眼含熱淚,一時不能言語。

霜葉方才面帶微笑,忽然落淚,情緒變化之劇,旁人看來,定是不能理解,然而清風、明月卻了然,紛紛握住霜葉的手,傳音說出方才霜葉未說出之話。

“不錯!仙君已然算出,仙主遺子尚在人世,不出月餘,便能尋回入主正陽仙宗!”

霜葉雙手顫抖,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清風、明月是鳳昭明仙君的守閣仙童,而他本應照看仙主遺子。

然而當年孽龍作亂,仙主隕落,唯留一子,不知蹤跡。

這十幾年來,對仙人來說,不過眨眼間。

可于霜葉,卻是漫長無匹。

他哽了兩次,問:“仙君可曾對你二人提起小公爺的事?他身體可好?他一人在外……可……可受了委屈?”

清風、明月朝他微笑,無聲搖頭。心中均想,小公爺自幼遺落在外,比起養在正陽仙宗內,哪有不受委屈的。

皆因如此,待他回歸,定會傾全宗之力,以作彌補。

鎮穢峰,攘邪閣。

閣內,有一相貌高雅的年輕男子閉目盤膝,端坐在玉臺上。他身着紅白二色寬袍緩帶,面上眉呈朱紅色,狀似半面陰陽魚。

那男子右手捏鎮邪訣,神情看似平緩,神識卻仿若侵入無邊煉獄。

攘邪閣寂靜無聲,男子耳畔卻有億萬幽靈哭嚎,阻擋仙君施展推算仙術。

鳳昭明衣袍無風自動,他皺眉,于雜音中細細分辨。

腦海閃過無數光陰碎片。

自第一次推算起,鳳昭明不休不眠,已連續推算二十三日。

他的嘴角沁出一絲細細的血跡,仙君知曉,若再不停止推算,恐怕便會仙力枯竭。

然而推算這些日,除知不久後能迎來仙主遺脈外,他竟然沒有算出任何有用信息。

他不甘就此停下。

不知過了多久,鳳昭明收回仙術,赫然睜開雙目,眼中精芒流轉。

他輕咳一聲,右手提起朱筆,在紙上緩緩寫了個字。

——晴。

天地之數,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元。

鳳昭明推算時,每日可聽十二萬九千六百字。

這二十三日,日日聽,日日算。

‘晴’這一字,是鳳昭明與推算中唯一聽到過兩次的字。

然而仙君并不确定,這字與仙主遺脈,究竟有什麽聯系。

鳳昭明寫完這字後,靜靜看了一會兒。

而後長身而起,推開閣門,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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