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低語的月下-1
天氣就這樣一天比一天冷了,便利店前的梧桐樹總是落下不少近乎透明的落葉,黃橙橙的一片片,好像收集了不少枯萎的陽光。
裴晏禹接連兩天值夜班,每次都會帶上自己在學校食堂打的盒飯,将素菜和葷菜分開擺放在米飯旁,像是電視劇裏常常出現的美味便當。
然而,他沒有一天晚上見到韓笠,反倒是在其中一晚見到了那個曾經向韓笠借雨傘的女人。
盡管很想知道韓笠最近的消息,但裴晏禹沒向那個女人問起。女人對他不熟悉,裴晏禹不知道她和韓笠究竟相熟到什麽地步,也無從開口。裴晏禹不得不承認,除了韓笠所做的工作以外,自己對他一無所知。
但夜晚沒向那個女人打聽所帶來的遺憾始終滞留在裴晏禹的心裏,白天他留在宿舍裏補眠,卻輾轉反側到中午。
下午的課堂上,裴晏禹難掩睡意打了個盹,醒來時視線裏白茫茫的一片。
課程上到一半,窗外鼓動着冷風,偶爾幾片樹葉被朔風卷來,打在玻璃上,啪的一聲,像是枯葉蝶撞在窗戶上。雨滴是蝴蝶的血水,窗外下起了雨。
沒過多久,下課了。裴晏禹全然不知道這堂課究竟上了些什麽,只得計劃利用晚上的休息時間找地方自習。
課間,教學樓的一樓進進出出全是學生,也有不少像裴晏禹一樣因雨被困在教學樓內的人。
他等了片刻,正打定主意要飛奔往食堂,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聽到這個聲音,裴晏禹愣了愣,回頭對杜唯秋笑着打招呼:“杜老師。”
“沒帶傘?”杜唯秋說着打開了手中的雨傘。
裴晏禹點頭,見到杜唯秋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便跟着走到了他的傘下。
雨不大,只是細細密密,讓眼前的道路迷蒙成一幅水彩,遠山更是模糊得似同潑墨。
腳下的地面被雨水浸透,裴晏禹低着眉眼,不想彼此的沉默延伸,主動地問:“師母的預産期快到了吧?”
“嗯,就是這兩三天了。”杜唯秋說起妻子,神情平淡,似是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即将出生的嬰孩是他們夫妻二人愛情的結晶,本是值得恭喜的事,可裴晏禹沒有辦法祝福得由衷。他笑着說:“提前恭喜你了。”
“謝謝。”杜唯秋對他微微一笑,問,“一起去食堂?我吃過飯得去醫院。”
他們走得很近,裴晏禹匆匆地看過他的笑,又望向食堂的方向,點了點頭。
正是晚餐的高峰期,食堂裏大部分座位已經被學生們占座。裴晏禹遠遠地見到了曲勝寒和她的男朋友,也見到他們身邊有一個空座位。他猶豫了一下,又跟着杜唯秋去找別的空位。
“坐這兒吧。”他們正巧遇見一對情侶吃完飯,端着餐盤離開,杜唯秋叫住了仍在往前走的裴晏禹。
裴晏禹卸下書包,又從書包裏随意取出一本書占了旁邊的座位,轉身同杜唯秋一起打飯去了。
杜唯秋的雨傘立在餐桌旁,水珠陸陸續續地順着傘骨落在地上,待他們打飯回到座位旁,裴晏禹見到地上那片小小的積水,方覺外面的雨究竟有多大。
杜唯秋買的汽水在端來的過程中不小心灑出了一些,他用指尖抹掉了水杯邊緣的汽水。裴晏禹不經意間見到這個動作,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酒吧裏,韓笠同樣用手指擦掉水杯上的水痕。
“怎麽了?”杜唯秋用紙巾将手指擦幹淨,關心道,“看你今天沒什麽精神。”
“沒什麽。”韓笠的手指似乎比杜唯秋的要細長一些,又似乎沒有。
只不過片刻的猶豫,那時留在腦海中的印象便模糊了,裴晏禹再也不能确定那時韓笠的動作,好像韓笠和杜唯秋做過的同一件事疊在一起,畫面難以對比,全淡忘了。
杜唯秋将信将疑地看他,問:“真的?”
裴晏禹拿起筷子,另一只手端起自己的那杯汽水喝了一口,刻意地淡然一笑,說:“真沒什麽,大概是連上了兩天夜班,沒緩過來。”
“熬夜确實很傷身體。”杜唯秋問,“怎麽連上了兩天?”
他無奈地聳肩,說:“麥則談戀愛要約會,跟我換了班。”
杜唯秋皺眉,不予茍同地說:“談戀愛歸談戀愛,怎麽能因為談戀愛而影響工作,還連累別人?晏禹,你就是太好心了。以後再有這種事,你也得仔細考慮,酌情拒絕,別累着自己。何況,這只是兼職,你是學生,學習為重。”
“嗯,我知道。”裴晏禹并不排斥上淩晨的班。他沒向杜唯秋說起自己真正沒有精神的原因。坐在對面的這個人,他所說的都是充滿道理的話,看在裴晏禹的眼中竟有些不真實了。
然而杜唯秋才是真實的,裴晏禹心知肚明,他健康、正直、善良、溫厚,是非黑白,清清楚楚。
為了将下午落下的功課補上,裴晏禹回到寝室以後收拾了自習需要用的書本,打算前往圖書館自習。沒想到出門以前,他又接到了麥則的電話。麥則說自己和池效辛現在仍在鄰市,趕不回來,想讓裴晏禹代班。
裴晏禹皺起眉頭,不再多做考慮,明言自己沒有時間,讓他找別人代這個班。
麥則在得到回複以後,再也沒有音訊。裴晏禹當他是去找別人了,遂不放在心上,照着計劃去自習,直到快熄燈的時候才匆忙趕回寝室洗澡。
出門以前,寝室裏一個人也沒有,沒想到回來時多了一個人。裴晏禹打開燈,奇怪地問:“怎麽不開燈?”
室友戴着耳機蹲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壓根沒聽到他的話。裴晏禹關上門,好奇地走過去,本打算問一問他在看些什麽,卻先一步被電腦上所播放的畫面給吓了一跳。
不只是吓了一跳,裴晏禹的喉嚨發緊,錯亂之間別過了目光。
可正看得入神的室友渾然不覺身後有人靠近,漸漸地把原來蜷縮在椅子上的雙腿放下,一只手伸向旁邊的紙巾盒,另一只手拉開自己的褲子。
見狀裴晏禹連忙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吓得室友猛然回過頭,略有些發紅的眼睛裏充滿了詫異。他讪讪地笑道:“你回來了?”
“嗯。”看到他低頭匆忙地把褲子重新整理好,裴晏禹的餘光仍見到屏幕上播放着女演員給男演員進行口 交的畫面,“我先去洗澡了。”
室友把視頻關掉,茫茫然地應了兩聲哦。
“用嘴巴還是手,你選。”韓笠說這句話時是什麽語調,裴晏禹淡忘了。他只記得韓笠說過這句話,在他們彼此的呼吸都那麽焦灼的時候。
他繼而想起了那些韓笠後來所說的話,一共多少句、幾個字,裴晏禹還能數得清清楚楚——大約是因為僅此一次的緣故。
洗過澡,裴晏禹回到寝室裏,發現室友電腦上的畫面已經變成了游戲界面。
坐在書桌旁擦着頭發,裴晏禹的腦海裏幾乎空白,理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室友退出戰局,便問:“剛才你看的那個,用手機能看嗎?”
聞言室友驚訝地看向他,眨巴了兩下眼睛,好像看到了什麽奇事。室友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能啊,你開藍牙,我傳給你。”
裴晏禹面無表情地打開了手機的藍牙,頭發上的水滴潤濕了擦頭發的毛巾,指尖留着的或許是洗澡時的水汽,導致屏幕好幾次在觸碰以後沒有反應,如同在阻止他做些什麽。
“謝謝。”看到文件傳輸完畢,裴晏禹對室友揚了揚嘴角,卻沒感覺到自己的笑意。
他還是意味深長地笑,爽快地說:“別客氣!”
A V和G V總有不同,後者裴晏禹沒有看過,前者他也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了。
室友打游戲打到淩晨三點,而那個視頻裴晏禹花了不到十分鐘便看完了。他蹙着眉頭又看了兩遍,身子裏隐約有些躁動,卻越發地心事重重。
随着視頻最後一遍播放結束,裴晏禹看着手機屏幕上留着的女性胴 體轉為黑屏,緩緩地沉下一口氣。
口腔裏十分幹燥,他從床上下來,倒了一杯熱水。室友正要上床睡覺,錯愕道:“你還沒睡?”
“睡了。做了個夢,醒來喝水。”裴晏禹在晦暗的光線裏說着謊話,待室友爬到床上,再看時間已經四點。
這正是韓笠往常“下班”的時候,裴晏禹喝完水,拿起手機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問他睡了沒有。
沒有回音。
裴晏禹等不到他的回複,先一步睡熟,但醒來時看手機,确實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