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it might be as you're working toward that dream.…..”
“But that dream that you're holding in your mind – it's possible.……”
九月的天氣依然像只熱老虎,只是今天似乎比之前溫度還要高幾度。車站裏,一個小孩握着冰淇淋一口一口的舔着,手上沾滿了奶油,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江淮看了那個小孩一眼,又轉頭看向站在他旁邊帶着耳機背英文的女孩,她帶着厚厚的眼鏡,鼻尖冒出幾滴汗珠,低着頭像是把周圍都屏蔽了似的,背的格外認真。
耳機裏的聲音很大,大到江淮能把裏面的英文聽得一清二楚。
許久,她注意到了江淮的視線,擡起頭對上江淮的眼睛,然後抱歉一般的笑了笑,用衣袖胡亂的抹了把臉上的汗,把聲音調小,閉上嘴巴,在心裏默默的繼續背着。
周圍一同等車的人有幾個低頭議論,好久沒看到這麽努力學習的學生了。
江淮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擺着三條未讀短信,都是同一個人發來的。
-淮哥淮哥!
-不是吧,你真轉學啦?
-我說你一個重點高中精英班的人幹嘛好端端的轉到八中那個破學校,腦子抽啦?
他手指點了幾下,回複道:“我腦子沒抽,你腦子抽了。”等看到“發送成功”四個字之後,江淮把手機揣回兜裏,看着遠方緩緩駛來的222路公交車,直到公交車在他面前穩穩停下。
“哎呀,我說你怎麽回事!”冰淇淋小孩身後一直打着電話的女人終于挂了電話,看到車來後打算牽着小孩的手上去,卻摸到了小孩滿手的奶油,黏糊糊的,她皺着眉頭把手提包打開到處找紙巾,一邊找嘴裏還念念有詞:“吃個冰淇淋都能吃的到處都是,你說你還有什麽用。拿着拿着,趕緊自己擦擦。”
女人把一團紙塞到小孩手上,這時,手機響了,女人看了眼備注,臉色頓時變了變,接通後換上了另一種聲音:“媽,我們馬上就到了。你說小寶?小寶好得很吶,昨天還考了數學第一名......那是......小寶不考第一還有誰能第一,也不看看是誰兒子......”
車站裏的人陸陸續續上車,車上本就沒多少空位,這麽一擠,人就更多了。江淮兩只腳剛踏上去,還沒站穩,後面一大叔忽然嚷嚷一嗓子:“要上就上!磨磨唧唧的幹嘛呢!沒看見後面還有這麽多人嗎!”嚷嚷完順便用力推了江淮一把,江淮沒站穩往前一傾,臉直接扣到前面那人的背上。
那人身上的汗臭味熏的他差點喘不上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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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終于關上了,車裏的人一個個前胸貼着後背,車上的空調就跟壞了似的,只聽得見“呼呼呼”的聲音,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江淮被擠到後門的位置,伸手抓住扶手,站穩後松了口氣。
所謂的高級車就是這樣,有空調所以把所有窗戶都封閉起來,江淮站了一會兒就覺得呼吸困難,他微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氣。這車開的比老爺車還慢,其他人都顯得焦躁不安,忽然,司機來了個急剎車,江淮低着頭一下子撞在他前面那人的頭上,“咚”的一聲,又響又疼。
“我操。”江淮吃痛地揉了揉被撞紅的額頭,前面那人的頭發還挺長,因為被撞的這麽一下甚至還摩擦生電,幾縷發絲在江淮的鼻間竄來竄去。
他皺着眉頭用手撥開那幾縷發絲,前面那人似乎感覺到了江淮的動作,轉頭與江淮對視了一眼,又轉回去戴上了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紅色耳機。
江淮這才發現,他前面那人的頭發是綠色的。不是特別紮眼的綠,而是深綠,發尖有點點泛黑,也不知道是在哪家不靠譜理發店染的。他看了眼那團綠色又看了眼綠色旁邊的紅色,江淮腦子裏瞬間冒出一句話——
“紅配綠,賽狗屁。”
這句話就這麽蹦了出來,江淮聲音不大,再加上車上也不安靜,音量也就他自己能聽見,以及前面的那個人。
江淮感覺到自己的腳背上多了樣東西,輕輕地放着,他低眼一看,是前面那人的鞋後跟。然後一陣刺痛直沖腦門,江淮張着嘴看着前面那人後腦勺看了半天,他戳了戳那人的肩膀,那人回頭,盯着江淮。
“你幹嘛踩我。”踩的還是大腳趾!江淮後半句沒有說出來。
“哦。”那人垂眼把腳挪開,漫不經心地回答,“不好意思,不小心的。”說完,繼續把頭轉了回去,看着窗外不斷閃過的景象,雙眼發愣,神色有些呆滞。
江淮看了看他的側臉,甚至差點以為這人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西街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機械的女音含糊不清的從廣播裏傳了出來,其他的乘客動了動,後門的人更多了。
江淮往後退了幾步,西街下車的人很多,等全部下車之後車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他擡頭朝周圍望了望,之前的“綠毛”似乎也在西街下了車。他找了個座位坐下,腳趾傳來的疼是一陣一陣的,每動一下就會疼上幾分。
綠毛用了能殺人的力度。
還有一站才下車,江淮拿出手機,忽視掉前面幾條帶有埋怨語氣的消息,他編輯好一條,發了出去。
-兒子,爸爸問你,染綠頭發是個什麽樣的心态?
那邊回複得很快。
-誰是你兒子!誰是你兒子!
-染綠頭發,那說明這個人肯定是被人甩了。
江淮看完之後還覺得有些道理。
他剛想回複,這時,一個電話打來了。
“淮哥,你不會要染個綠頭發吧?”對面的語氣有些急切,又帶着不可思議。
“滾。”江淮說,“誰告訴你我要染綠頭發了?”
“哥你不是被甩了麽?”
“滾。”江淮又重複了一遍,“誰又告訴你我被甩了?诶,我說李揚你能不能別聽外面的人瞎說,一個個嘴巴大的補都補不上。”
“林夕啊,你不知道你走之後,這件事學校貼吧都傳瘋了。”李揚的聲音小了幾分,看樣子他應該是在上課的時候插上耳機偷偷給江淮打的電話,“是新開的帖子,名字叫《聽說校草被系花戴綠帽了》,我還去頂了幾樓呢。”
“李揚你腦子裏裝的全是屎吧,沒事關心這些幹嘛。”車開到一半開始堵車,一連串的車鳴聲惹得江淮心裏有些煩躁,“我和林夕連戀愛都沒談過,哪來的綠帽子,要是我還在B市的話,開這貼的人估計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是是,淮哥威武,淮哥威武。”李揚敷衍的喊了幾句,“話說,淮哥你咋突然就轉校了呢?”
江淮聽見這個心裏就竄出無名火,沒好氣地說道:“我爸媽吵架,當時我在發高燒,昏迷不醒三天三夜,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不在B市了,連轉學手續什麽時候辦好的都不知道。我爸媽還有學校老師都知道這件事,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算了,不說了,越說我覺得自己越可憐......”
這時候手機另一頭傳來一聲“李揚!”和李揚忽然提高的音量,江淮一聽這聲音估摸着大概是李揚這小子上課玩手機被滅絕師太給抓住了,他嘆了口氣把電話挂斷,望着窗外依然不動的車輛開始發呆。
過了好一陣,公交車才重新運動起來。
“華景街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女音再一次從廣播裏傳出來,江淮伸了個懶腰後下了車。
直到雙腳踏在平地上,直到呼吸到空氣的那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夾雜着人體生殖器官的叫罵聲,江淮皺了皺眉頭,看着吵架的那個方向。
華景街名字聽着不同凡響,實則就是一破菜市場,江淮自打來了這裏之後,這幾天一直處于在罵人聲中醒過來和在罵人聲中睡過去,有時候閑得無聊。
江淮會坐在窗戶邊聽菜市場的人吵架,總結一下他們都是圍繞“你他媽”“我他媽”和一堆不堪入目的生殖器官組織出來的句子,甚至有一些還能重複個四五遍,江淮每次聽着聽着,就會忍不住想笑。
聽自家老媽說D市一直都是這樣,從她離開D市再回來,居然一點兒也沒變,說來也是神奇,十幾年前買水果的陳大媽依然再買水果,只是從以前的質樸到現在稱個水果都要摻點假;以前住在隔壁街的老流氓依然會掀小姑娘的裙子,從牢裏出來後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現在不一樣的是,警察不會再管他了。
然後江淮就會聽到自家老媽感慨一句:“樣子沒變,人性到是變了不少。”
這裏是江淮的老家,沒有一點記憶的老家,他聽說自己小時候在這裏生活過,小時候的孩子又不記事,就算樓下賣燒餅的記得他,可他也不知道賣燒餅的以前幫他換過紙尿布,江淮聽後只會覺得羞恥,只想捂住自己老媽的嘴然後架着她上樓。
他一點也不想回到這裏,就算他和老媽被自己的老爸趕出來,江淮就沒想過會來到這裏,他知道老媽會帶他去別的地方,他知道那個地方有個他從未見過面的一個叔叔——老媽的情人在哪裏等他們。
可當江淮到這裏的那一刻,江淮就覺得一切都變了,剛到這裏的那幾天,江淮整天窩在自己房間裏,捂着耳朵絕食了兩天,外面的吵鬧聲令他窒息。
江淮站着沒有看多久,戴上衣服上的帽子,低頭鑽進一條小巷,滾到腳邊的石子被他一腳一開,然後,江淮的腦袋被另一顆石子打中了。
他的帽子不厚,戴了跟沒戴沒什麽區別,他捂着腦袋擡頭往周圍看去,除了幾聲小孩繃不住笑的笑聲之外,還有不遠處的一點綠色。
江淮瞅着這點綠色覺得有些熟悉,他把雙手攏到自己嘴邊,大聲喊了一句:“神經病啊!”
前面的人明顯腳步頓了頓,他還是戴着那個騷紅色的耳機,穿着白色的體恤和一條牛仔褲,唯一不同的,是他背後背着的吉他包。
綠毛轉身往江淮那邊看了一眼,過了幾秒之後,繼續往前走,直到轉過一個拐角消失不見。
這時,一個小孩的聲音徘徊在空中。
“你她媽才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每天晚上八點更新,不定時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