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餘深迷茫地站在原地,四處張望着。忽然,周圍亮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小小的十分稚氣,這明顯并不是他的手。餘深被一個女人抱在懷裏,背後是一個緊閉着的衣櫃,女人把衣櫃的門打開,又把餘深放了進去,在關上門之前,女人低下頭輕輕對他說--
“躲好,不管聽到什麽都別出來,保護好妹妹。”說完,她溫柔地擁抱着餘深,餘深睜大雙眼,卻看不清眼前女人的面容,他只覺得熟悉,喉嚨裏似乎總有什麽話想要破口而出。女人松開餘深,朝他笑了笑,接着迅速的關上了門。
好不容易亮起來的環境這時又黑了下來,餘深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她,卻還是晚了,他抓到的只有空氣。旁邊似乎還有一個人,低着頭縮在角落裏,餘深悄悄推開衣櫃門,露出一絲縫隙,只見女人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最後又關上了一道門。外面的白光照射進來,他眯了眯眼,看清了角落裏的那個人。
那是餘兮。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巨響,餘兮忽的睜大眼睛,爬到餘深身邊,縮在他的懷裏,小小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外面似乎有一個很恐怖的怪物,餘深能感覺到自己心髒跳動的速度有多快,他想冷靜下來,可心裏的恐懼讓他腦子裏幾乎亂成了一團,根本無法冷靜下來,餘深環抱住餘兮,用自己微顫的小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餘兮把頭埋在他的頸間,小聲地嗚咽着。
“哥......”她抖着聲音擡起頭,看着餘深的那雙眼睛裏滿是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我害怕......”
“不怕。”餘深抱着餘兮的那雙手緊了緊,此時的外面很安靜,他們兩個躲在這一處狹小黑暗的空間裏,推開的那點縫隙看不到任何東西,他最多能知道,這裏,是他原來的家,“哥哥在呢......哥哥在呢......”他不斷的重複着這四個字,餘兮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四周安靜得有些駭人,突然,一聲悶雷打破了這份寧靜,餘深眯了眯眼睛,隐隐約約的,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女人呼救的聲音。
“哥......”餘兮又開口道,面帶驚恐地看向衣櫃的那道縫隙,說了一句令餘深渾身發涼的話,“媽媽......她能活下來嗎?”
随着餘兮最後一個字消失在空氣中,餘深猛的低頭望着餘兮的眼睛,所有的記憶忽然在這一刻被喚醒,他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用一種不屬于自己的聲音說道:“別......別瞎說,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聲音是童音,餘深感覺自己處于還在換牙的年紀。
閃電劃破了黑暗,在這個狹窄的衣櫃裏,仿佛世間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哐”的一聲巨響,似乎是玻璃摔碎的聲音,衣櫃外的那扇門幾乎是被人砸開的,外面的動靜實在太大,餘兮往前爬了幾步想透過那條縫隙看一看,卻被餘深攔住,他對餘兮搖搖頭,自己趴在衣櫃上,睜大眼睛往外看去。
和餘深擁抱的那個女人,此時狼狽地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位男人,男人的體型高大,兩只手放在身側,而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刀,那把刀沾上了鮮紅的血液,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刺眼的血染紅了女人的白裙子,像一朵朵令人心寒的花,女人似乎在祈求什麽,只見她雙手抱住男人想要往前走的腿,可女人比男人瘦小了許多,力氣哪裏比得過比她高太多的男人,男人低頭鼓起眼睛瞪了她一眼,彎腰用另一只手掐住女人的脖子,提溜到半空中,餘深這才發現,女人爬過的那條路上滿是血跡,女人的側腰還有被刀剛剛捅過的傷口。
男人的力氣很大,一雙紅的能冒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人蒼白的臉,女人雙手攥着男人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用指甲劃出一道道觸目的痕跡,她的雙腳在空中蹬了幾下,又一道閃電劃過,是現在的氣氛又變得可怖了幾分,借助閃電的光,餘深能清楚的看到,男人把握着刀的那只手高高舉起,背對着餘深藏着的那個衣櫃,快速的落了下去,只聽女人悶哼幾聲,身體不住地使勁抽出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可男人沒有罷休,他把落下去的刀重新拔起,接着又落下,重複了好幾遍。鮮血染紅了他的雙手,女人被他丢在了地上,餘深看着上一秒還在擁抱他的人此時摔在地上沒了動靜,甚至......沒了呼吸。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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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深躲在衣櫃裏,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
男人站了起來,縮在餘深旁邊的餘兮覺得喉嚨一癢沒忍住輕咳了一聲,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人停了下來轉過頭,歪着腦袋打量着離他不遠的木質衣櫃,餘深心中一沉趕忙伸手緊緊捂住餘兮的嘴,他覺得自己現在呼吸都變得困難了。男人朝衣櫃一步一步地走來,手裏的刀依然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血,
四周這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到男人接近衣櫃時發出的腳步聲。
男人每走近一步,餘深的呼吸就更急促了一些。
近了......更近了......
餘深往後退了一步,腳下脆弱的木板經受不起這種壓力,發出“吱嘎”的刺耳聲音,男人俯下身子,饒有趣味地看着那道被餘深推開的縫隙。
從外面往衣櫃裏看,看不到任何東西,可餘深覺得,男人看到了他,甚至還在和他對視。
這個人,是惡魔嗎?
下一秒,衣櫃的門就被男人猛地打開,躲在衣櫃裏的兩個小孩還沒反應過來,死亡就已經到了頭頂。
他在對我笑。餘深這樣想到。
男人的刀抵着他的額頭,餘深感覺自己眼前忽然一片模糊,似乎被什麽東西遮住了。
“死吧。”男人沙啞着聲音說,他把手蓋在餘深的眼睛上。
那只手很粗糙,額前的利刃像冰似的涼。
餘深止不住地顫抖着,顫抖着。男人的笑聲就在耳邊回響,餘深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忽然覺得,那把刀正順着自己的臉頰緩慢的往下劃,他甚至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不要......不要......不要!!!
餘深猛地睜開眼,外面的天已經亮了,汗水打濕了他的襯衫,牆上的時鐘依然在“滴滴答答”的走着,陽光透過窗照射在書桌上,似乎在提醒他,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他坐起來靠在床頭,冷汗不斷地從額角流下來,餘深閉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然後起身推開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
自己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
他低下頭,看了眼貼在書桌上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一家四口幸福地看着鏡頭,女人長得很漂亮,男人溫潤儒雅,和他的妻子站在一起,是那麽的般配,他們倆的身前站着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之前好多親戚說,兩個孩子都長得像母親,但那雙眼睛卻像父親,幾乎一模一樣。有人還說這會是幸運的一家,上天永遠眷顧着他們。
可現實往往是殘忍的。
在所有人眼裏文質彬彬的男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白天他認為自己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先生,但到了晚上,他往往覺得自己是一名殺人犯。
他誤殺了自己的妻子,還差點帶走他的兩個孩子。
最後男人逃跑了,再也沒有回來,人間蒸發了一般,沒了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也漸漸忘卻了自己父親母親的模樣,最多只能靠唯一的一張全家福,看着上面兩幅完全陌生的面孔,可那件事,卻是一輩子的陰影。
餘深嘆了口氣,忽然覺得頭很疼,夢中最後的那個場景不斷在他腦海裏循環播放,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終于打斷了這段思緒。
他看了眼備注,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狗哥?”餘深輕輕地喊了一聲,“早上好。”
“啊。”江淮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沒睡好,語氣裏夾雜着疲憊,“早上好。”
接着兩人默契地沉默着,餘深隔着電話聽着對面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他緩緩開口,對面的江淮也一同蹦了出來。
“你......”
“你......”
“你先說。”餘深笑了笑,之前不開心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你起床了嗎?”江淮咬了咬嘴唇,說道,“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好啊,你在哪?我來找你。”餘深擡眼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氣挺好,少了前幾天刺骨的涼,“去我之前給你買的那家怎麽樣?”
“行。”江淮答應的很快,“那你下樓吧,我在你樓下。”
說完,飛快地挂了電話。餘深看着通話結束的界面愣了一下,探出頭朝窗戶外外張望,果然看到了樓下那個身影,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暖流。
這似乎是一種莫名的契機,江淮總能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
草草的洗漱過後,餘深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下了樓,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無聲地狂喊着。
他要見江淮。
他想見江淮。
餘深一推開門,只見江淮在門外走來走去,輕皺着眉頭不知是在想什麽,有些入神,就連餘深都下樓了都沒注意到。他悄悄地走過去,跟在江淮後面走,江淮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江淮停下他就停下,緊接着江淮忽然轉身,餘深還沒反應過來剎車不及時,直接和江淮面對面撞了一下。
江淮半張着嘴捂着額頭,盯着眼前的餘深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問道:“你小子什麽時候出來的?”
“剛剛。”餘深同樣捂着額頭,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你不叫我。”江淮嘀嘀咕咕道,“跟在我後面好玩麽?”
“好玩。”餘深耿直的回答道。
“無聊。”江淮白了他一眼,繞開他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腳,轉頭無語地看着餘深,“那家店?我找不到,帶路。”
餘深眯了眯眼睛,走到江淮面前給他帶路,江淮低着頭跟在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餘深悄悄轉頭觀察着他,江淮一邊皺着眉頭嘴裏還念念有詞,時不時對着自己的後背伸出一只手,然後迅速地放下去,接着擡頭觀察自己是否注意到了他。
餘深被江淮的各種小動作逗笑,在江淮自以為沒人發現的時候,突然反身拉住了江淮伸出的那只手。
兩只手輕輕地貼在一起,彼此的溫度此時反而有些燙人。
江淮明顯的愣住了,呆呆地盯着餘深牽住自己的那只手,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走着,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而這兩只手把他們倆連接在一起。
時間似乎在這個時候忽然停滞了,周圍的空氣流失的很慢很慢,緊接着江淮覺得指尖一涼,原本牽着的手這時候已經松開了,心中的那股失落感令江淮感到不适,他依然留戀的,留戀着剛才的溫暖。
這次的牽手和昨晚的“我喜歡”一樣,給了江淮太多的驚喜。
江淮甚至開始懷疑,餘深是不是在故意撩他?
前面的人走的很快,幾乎每次都能和江淮隔上一段距離,但又總會悄悄減慢速度等他,這些,江淮全都看在眼裏。
餘深去的那家店生意也挺好,或許是早晨的原因,熱氣騰騰的豆漿不斷地冒出白霧,坐在第一排的四眼小鬼的鏡片上結了一層水霧。他倆選了最裏面的位置,本事不大的地方餘深還偏偏要和江淮擠在一起。
“熱!”江淮嫌棄地推了推他,“擠魂吶。”
餘深夾了個餃子塞進嘴裏,故意似的又往江淮那邊擠了擠,還理直氣壯地說道:“擠着,暖和。”
“我說我熱!”最終還是擠不過餘深,江淮表示自己認命了,“神經病。”
餘深“嘿嘿嘿”地傻笑着,低頭喝了口豆漿含含糊糊地問道:“狗哥,你咋忽然想着來找我了?”
“誰找你了!”江淮立馬反駁,“我就今天起早了,沿着路瞎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你樓下了。”
“啊。”餘深點點頭,他用一只手攬住江淮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輕聲說,“狗哥,我發現你,嘴特硬。”
江淮一聽,推開餘深,挑了挑眉毛:“誰嘴硬了!就你話多......”
餘深不小心被豆漿嗆到,輕咳幾聲,他彎下腰捂着肚子笑着看向江淮,半天都停不下來,江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心想自己怎麽就喜歡上了這麽個玩意兒。
“狗哥。”笑夠之後,餘深認認真真地說道,“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江淮頭也不擡的問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餘深神秘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
吃過早餐後,餘深攔了輛車和江淮擠了進去。
這條路十分曲折,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泥坑,江淮坐在車裏身子止不住的左搖右晃,腦子裏一陣暈眩,他忍不住打開窗戶吸了口氣,才勉勉強強緩了過來。除了這條崎岖的公路之外,路的兩旁都是樹,這個地方江淮沒來過,看樣子還挺偏僻,開車的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們聊着天,餘深要麽回答一句要麽說句“恩”,而江淮幹脆就只聽着,沒心思開口,暈車的感覺可不好受,他不能保證自己開口會不會吐人家司機一車。
最後是一片平地,又過了一會兒,他倆終于下了車。
餘深負責給錢,江淮打量着面前的這道門。
墓園。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只是餘深在做夢而已,我寫的時候都有種自己在寫恐怖小說的既視感(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