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劉芸的話在江淮腦子裏徘徊了好幾遍,他愣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劉芸起身走過來拍了他兩下。

“還愣着幹嘛。”劉芸腳邊放着還沒拉上拉鏈的行李箱,裏面塞滿了她的衣服,而另一個箱子和她的對比起來,反而空出了許多,“沒有的話我就把我的裝在你箱子裏面了,我這個裝不下,诶......”說完,她又重新蹲下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鏈,接着把箱子裏多出來的幾件衣服,放到了江淮的箱子裏。

“我們為什麽要走?”江淮皺着眉頭問道,他走過去按住劉芸的手,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了出來,“我不想離開這兒。”他的話說得很簡單,眼睛裏滿是堅定。

“你這孩子......”劉芸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抱着自己衣服的江淮,想了一會兒後直接把江淮的箱子拖進了江淮的卧室,打開衣櫃看了一眼,然後把裏面的衣服一件件的取了下來,塞進了箱子裏,也不顧箱子是否能裝得下。她拉上拉鏈的時候費了不少勁兒,又把箱子拖到了江淮面前,指着他懷裏的幾件說,“先就這樣吧,裝不下的那幾件等下拿去樓下扔了。換鞋,走。”

江淮垂着眼盯着腳尖,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裏,劉芸穿好鞋回頭站在門邊看着他,兩人遲遲僵持不下。蹲的久了,雙腿傳來的酸痛感江淮卻感受不到,一股火窩在心裏,壓都壓不下去。

他猛地擡起頭,看着劉芸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我,不,走。”

劉芸冷哼一聲,對于江淮這種幼稚的行為不屑一顧,她把外面的鐵門打開,對江淮晃了晃手裏的鑰匙:“你不走也可以,這間房子我已經退給房租了,你不跟我走,那你就去橋洞底下睡吧,老娘可沒心思管你。”

“我不走。”江淮站了起來,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走也可以,我們別去王博陽家。”

“王博陽?王博陽也是你叫的?沒大沒小。”劉芸皺了皺眉頭,把行李箱放在門外,自己走進屋子,一手拽着江淮的手腕,一手托着江淮的行李箱,拖着江淮走出門去,“你王叔叔都和我訂婚了,我們不去他家住,去哪住啊?他遲早是你爸爸。”說完,她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似乎只有提到王博陽,劉芸才會把她那張僵硬的臉變得舒緩一些。

江淮一聽,咬着嘴唇掙脫開劉芸的手,他的眼裏滿是驚愕,自己的母親和別的人訂婚了,而他這個當兒子卻一點也不知道。

哈,開什麽國際性玩笑。

江淮心裏一沉,劉芸轉過身盯着他,一副“你到底要怎樣”的表情,江淮回看她,閉了閉眼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訂婚的?”

“一個月前。”劉芸回答的不以為然,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連忙對江淮催促道,“快點,你王叔叔都等了多久了?還磨磨蹭蹭的。”

一個月前。

江淮想了想自己一個月前在幹什麽,為了準備一場考試每天回到家草草吃過飯就複習到半夜,一推開門,沒有那一天家裏的燈是亮着的。家?對于江淮來說,到底什麽才叫做家?劉芸口口聲聲說要給自己和她一個完美的家庭,可從小到大她陪伴江淮的日子幾乎屈指可數。

她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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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冷笑了幾聲,往後退了一步,和劉芸之間隔得距離不算遠,卻宛如隔着一條星河,就像他們倆的心一樣,無法靠在一起,他的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冷漠,江淮承認他想再叛逆這一回。

“你走吧。”他轉過身,背對着劉芸,“我就算睡橋洞也不跟你走。”

“我說你能不能聽話!”劉芸惱了,高跟鞋蹬着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能!”江淮音量提高了幾分,他現在只覺得一陣煩躁,皺着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又轉過身走到劉芸身邊,從她手裏搶過自己的行李箱,瞅了她一眼,“王博陽在樓下要等急了,王夫人。我看您要嫁給這個男人,也是盯上他手裏有錢吧?沒錢的話,您還會看他幾眼?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錯。”最後三個字江湖故意讀重了幾分,帶着嘲諷的意味,他饒有興趣地盯着劉芸的面部表情,劉芸的臉一下子由蒼白變得有些發紅,似乎被江淮戳中了她的心思。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巴掌落在了江淮的臉上,江淮的左臉頓時紅了一片,劉芸瞪着眼睛,咬牙切齒道:“你胡說什麽呢!我是你媽!你就這樣看待你媽的!”她也開始激動起來,樓道裏回蕩着劉芸的吼聲,她的身子由于過度生氣而開始微微顫抖,江淮扭過頭,看了眼她高高舉起的手,忽然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江淮停了下來,看着劉芸的眼神變得更加陌生了。

劉芸一臉茫然,接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我今天在外邊兒看到你了,你去郊區幹嘛?”

江淮聳了聳肩沒說話,漫不經心地靠在門上,腳邊還有被他剛剛踢翻的紙箱子,他覺得自己現在和這個女人沒什麽好說的,再吵下去只會落得一個不孝子白眼狼的稱號,他現在只希望劉芸和王博陽開着那輛令江淮惡心的車子趕緊走,最好下一秒就離開他的視線,還他一片清淨。

“你不說算了。”劉芸表示自己也不想自讨沒趣,接着,只聽她又說道,“今天在你旁邊的那個,是我們家後邊那棟樓的餘深吧?你認識他?”

江淮挑了挑眉毛,想到餘深,他心中的那團火總算平息了一點,至少沒之前那麽煩躁了,不得不說,餘深就是治江淮的一方良藥,江淮自己也這麽認為:“認識,我同學,玩的挺好的。”

劉芸點了點頭,兩只手環抱在胸前,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我聽說啊,他爸是個神經病,還是個殺人犯,殺了他自己的老婆,結果跑了玩失蹤。”

江淮擡頭盯着她:“你聽誰說的?”

“你不知道嗎?”劉芸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惋惜,“這片區都傳遍了,我都聽了好幾個版本,據說那幾年啊,警察為了抓他爸,幾乎是住在他家,‘殺人犯兒子’這個稱號,連三歲小孩都會喊。可惜,到現在都還沒抓到,具體是死是活,也沒人知道。但那種殺人犯死了算了,免得禍害別人家。”

“我還聽別人說,那殺人犯有精神分裂症,誰知道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話,那他兒子......估計......”她的話故意沒說完,可沒說完的部分,江淮也聽出了劉芸的意思。

“餘深他不是神經病。”江淮說,“他比任何人都正常。”

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感情,餘深是正常人,別人不可以因為他的家庭就給餘深扣上帽子,江淮不知道當年餘深是怎麽走過來的,到處被人叫‘殺人犯兒子’的感覺,很不好受吧,江淮忽然看到了一段畫面:餘深牽着餘兮的手走在街上,身上穿着髒兮兮的衣服,但握着餘兮的手卻是緊緊的,一個別人家的小孩跑過來圍着他喊那個令人心寒的稱號,餘深就這麽漫無目的的走着,他被一顆石頭砸中了,接着就是兩顆,三顆,他把餘兮護在懷裏,所有的石頭都砸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他卻還不了手,他也不能還手。

江淮睜大眼睛,忽的覺得自己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想穿梭回那個時候,把小小的餘深抱在懷裏,幫他擋住所有的流言蜚語。都是生而為人,餘深憑什麽要經歷這麽多,憑什麽對他這麽不公平?

他不允許,不允許任何人說他的餘深哪裏不好,也不允許任何人傷餘深一分。

“誰知道呢?”劉芸的聲音冷不丁的傳來,“萬一是隐性的呢?你還是別和他玩了,你如果被他傷到了哪裏,你讓我這個當媽的怎麽辦?”

“他不是神經病。”江淮垂着腦袋,發出的聲音悶悶的,他在忍耐什麽,接着,他緩緩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劉芸,眼睛裏閃着光,“你們才是神經病。”

劉芸沒說話,像是在等待江淮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王博陽,你,還有外面的那些人,你們,全都是瘋子!!”江淮一口氣吼了出來,像是在發洩自己所有的情緒,“一群徹頭徹尾的神經病!”說完,他“哐”的一聲猛摔上門,繞開劉芸頭也不回的飛快下樓。

“江淮!你給我回來!”劉芸看着江淮的背影喊道,在原地跺了跺腳,連忙拉上行李箱朝江淮追去,只是笨重的行李箱抑制了她的速度,再擡頭時,江淮已經不見了。

推開門的時候,江淮一眼看到了站在樓下的王博洋,他坐在外面的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地上還散落着幾根抽完了的煙,煙的數量還不少,看來是的确等了挺久了,他見江淮下了樓,微微愣了愣,接着沖江淮笑着點點頭,站起來伸出了一只手,眼睛裏滿是期待。江淮看了王博陽一眼,轉過身與他擦肩而過,輕輕歪了身子躲開王博陽放在半空的手,迅速地走了出去。

王博陽的笑僵在臉上,保持着這個姿勢尴尬地站在原地。

江淮悶着頭一口氣走了很久,停下來後往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心中的怒火莫名平靜了下來,肚子發出抗議的“咕咕咕”的聲音,他這才想起自己只吃了一頓早飯,從墓園回來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喝過,江淮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離中午過去了好久了,他自動忽略掉上面十幾條劉芸的未接電話,點開微信手指飛快的輸入一句話,發了出去。

-我被家裏人趕出來了。

他盯着那條消息框看了半天,直到對方回複了過來。

-狗哥你這麽厲害的嗎?

江淮沒忍住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他也覺得自己挺厲害,比奧特曼打了小怪獸還牛逼,如果餘深知道自己是因為他和自己媽吵架的話,他估計還得跪下叫自己爸爸。

-廢什麽話,過來接我,我迷路了,前面是家包子店,叫什麽......張學良包子店?誰取得這麽傻缺名字?

-得嘞!我知道你在哪了。小的這就來!

過後就沒了動靜,天忽然暗了下來,江淮擡頭看了看,一滴雨水從空中落下,砸到江淮的臉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又過了幾分鐘,雨漸漸大了起來,江淮抹了把臉,無奈的躲到包子店對面的超市下,他擡頭盯着空氣中細密的雨絲落到地上,然後消失不見。

“操。”江淮罵了一聲,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他百般無聊的用鞋底磨蹭着地面。過後江淮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朝前方看去,模糊不清的有一個人朝自己走來。

那肯定是餘深,江淮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他和餘深之間仿佛有某種特殊的心理感應,只要對方一接近就能感覺到。

果不其然,餘深撐着一把傘另一只手還拿着一把,白色運動鞋上濺上了幾星泥點,顯得那麽突兀,他收了傘擠到江淮身邊,笑的傻兮兮的。

他說:“狗哥,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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