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蓬萊(二)
秦舟做夢都想不到,傅延真是來伺候他穿衣裳的。
他拒絕也沒有用,只能半推半就讓傅延親自動手。
傅延為他整理裏衣時,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上面細細爬了寫豔紅的紋路。
秦舟愣了一瞬,而後飛快地扯開自己的衣領。
潔白的肌膚上,清晰地爬着許多細細的紅紋,像是被很多細蛇纏了身。
靈骨失效,怪不得馬甲掉了。怪不得傅延對他的态度這麽差……傅延和原身以前是在戰場上見過的。
秦舟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會這麽早。
傅延毫不理會震驚的秦舟,動作熟練地将床帳升起,用靈力将他從床上提起來。
字面意思的提起來。
秦舟身子騰空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傅延做了什麽。
“別亂動。你從魔界邊界回來,渾身都臭,別弄髒東西。”
秦舟從傅延的話裏聽出了清晰的嫌棄。
他本來就有點慫這個“命中注定”的殺身仇人,想了想,還是順從本能,先不和傅延起沖突。
不過傅延雖然從語氣到說的話都很讨厭他,但是動作還算輕柔,至少沒有故意把他整殘了。
更讓秦舟感到驚悚的是,傅延竟然取出一套整齊的黑衣,親自給他換上。
秦舟本來想說不用了,但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也就随他去了。
有人伺候,不要白不要。
今天的傅延好像與之前有點不一樣。
秦舟看着忙前忙後的傅延,在傅延低頭為他系腰帶時,忽然發現這人衣領下的肌膚上,有一道鮮紅疤痕。
和他身上的紅痕不一樣,那是真真切切的鮮紅疤痕。
原書裏好像是提過這麽一個設定。
傅延這個人,死板嚴苛,對自己和別人都一樣。一旦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往往不用君漸書動手,他就會自傷自罰。
看書的時候覺得很神經,真見到了,卻有些心驚。
他回憶了一下之前的傅延,不敢肯定他之前有沒有這道疤痕。但疤痕顏色鮮豔,肯定是最近才受的。
“轉身。”傅延冷冷道。
秦舟轉過身去,覺得背對着他壓力驟減,忍不住問:“你肩上那道傷是怎麽回事?”
傅延頓了一下,語氣如常道:“之前宮主讓我保護一個爐鼎,我沒護住,讓他跟魔修走了。以此傷自罰。”他頓了頓,繼續道:“轉身。”
秦舟于是轉了回去。傅延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話裏不知為何敵意更深了:“不過秦大公子回來了,想必宮主以後都不需要爐鼎了。”
他緊盯着秦舟,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到些崩潰的表情。
但秦舟只是一臉空白地看着他,後來可能覺得就這麽看着有點尴尬,就勾起唇角,向他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傅延:“……”
傅延有點不服氣,不相信這人的臉皮真能有這麽厚,繼續盯着他,非要看看他什麽時候露怯。
秦舟依舊微笑着,只是眼神慢慢放空。
他知道問題在哪了。
他馬甲确實掉了,但蓬萊宮這些人都還不知道他就是和黑氣有關的那個爐鼎。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傅延坦白,然後拿和君任說的那一套,說明自己穿越的情況。畢竟他和傅延相處過一段,想确認身份還算容易。
問題就是,傅延知道他的身份後會有什麽反應。
其實随便想想就知道,以傅延這種對他和君漸書師尊都嫌惡的态度,只要他暴露身份,就會被和黑氣打成一夥。
搞不好還會再弄出來個審訊,讓他交代怎麽和黑氣一起密謀進入蓬萊宮的。
不是他不想說,實在是傅延太可怕。
秦舟打消了這個念頭,對着傅延笑得更燦爛了。
傅延:“……”
不知羞恥。
傅延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又給他拿了一套純黑的鬥篷,兜頭套上去。
秦舟:“嗯?”
“宮主說你身上的标記太明顯,先遮住,等他回來給你壓制。”傅延把褶皺展平,看了看,确認沒有問題,就帶着他出了殿門。
秦舟額角跳了一下:“标記?”
“宮主給你做的标記。”
他這句話在冷淡的本色下,又帶了驕傲與不滿雜糅的情緒,秦舟一時說不出話來。
雖然從君任口中得知了君漸書對他師尊的心意,也知道這人是個外白內黑的神經病。
可他怎麽就沒看出來,君漸書還有這麽幼稚中二的一面呢?
殿外是一片空曠的地界,上面雜草叢生。秦舟随便看了眼,發覺他之前拼死拼活種植的蘊靈草,叢生在地上,因為吸收了太多靈氣而撐得枝肥葉大,也沒有人多給它一個眼神。
這是礦裏有家啊。秦舟內心吐血地吐槽了一句。
“此處是蓬萊宮中心天樞殿,你以後就住在這裏。你之前住的天璇殿已經被封存。”傅延道。
秦舟應了聲。
蓬萊宮主宮分七殿,分布在七座不同的峰頭。除了君漸書自己住天樞殿,其他殿宇幾乎沒人居住。君漸書身邊的人本來就少,性格還都奇怪,沒有幾個着家的。
原身以前來蓬萊宮,住的都是天璇殿。現在師徒鬧到這種地步,天璇殿被封了,于情于理也都能說得過去。
傅延卻像是想到什麽,忽然改了口:“有時有人住,你不要去便是。”
秦舟順着他的話問:“什麽人?”
傅延冷冷道:“你不想見到的人。走了。”
秦舟深深懷疑天璇殿那人是原主的舊相識,但沒有證據。
他又追問了幾句,傅延顯然不太想理他,最終也沒問出個什麽所以然。
秦舟于是換了個話題:“我們去哪?”
據他觀察,傅延已經帶着他在天樞殿前的廣場繞了一圈半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甚至懷疑,君漸書是不是交代他,把自己帶出來轉轉。
傅延淡淡道:“宮主讓我帶你出來轉轉。”
秦舟:“……”
果然。
物理層面的“轉轉”。
他真誠建議:“他既然讓你把我身上的痕跡遮掉,應該允許我去有人的地方。”
傅延瞟了他一眼,狠狠一揮袖:“去哪。”
秦舟頂着他如同要殺人般的氣勢,乖巧道:“想出蓬萊宮。”
傅延冷哼一聲:“做夢。”
“好吧。”秦舟換上一副為難的表情,“那就在宮中轉轉,我在前面走,傅掌……你跟着,如何?”
傅延沒吱聲,秦舟就當他同意了,自顧自往前走。
他不會禦劍,在蓬萊宮中的通行方式,主要靠傳送陣。
蓬萊宮裏的傳送陣大多數可以連通不止一個地方,只要他動作足夠快,就能把傅延甩脫。
雖然機會渺茫,但他覺得種田比被君漸書圈養有前途。至少種田不用出賣□□。
更何況,還有只傻乎乎的小啾啾在等着他。他要是不去,那只傻鳥苦苦等着他,最後變成一塊望舟石了怎麽辦。
見到傳送陣時,秦舟先是踩進了一個傳送陣的邊緣,在傅延進去的片刻,忽然側身一跳,換到了另一個。
兩個傳送陣都在剎那之間亮了起來,秦舟有些驚魂未定地看向傅延。
發現傅延也在看着他。
緊接着,這位懲戒堂掌令使一擡手,秦舟便覺得腳腕被什麽東西一勾,緊接着整個人騰空起來。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被倒吊在半空中,着力點正是他腳上那塊絲綢。
行吧,他就說君漸書怎麽會給他戴沒用的東西,原來是好看一點的鐐铐。
“我錯了。”秦舟頭朝下,非常有誠意地給傅延鞠了個宛如甩拖把的躬。
傅延懶得理他,勾了勾手指,将秦舟穩穩放在地上。
一陣天旋地轉後,秦舟終于腳踏實地。
眼前的景色還很熟悉,正是啾啾峰下那個傳送陣。
把傅延送到這裏,自己則去旁的地方避一避,等傅延走了以後,自己再偷偷回啾啾峰一趟……秦舟本來是這麽打算的。現在倒是省了些事。
畢竟他根本就沒能甩掉傅延。
秦舟裝作第一次來:“這是哪裏?”
“荒山,爐鼎的居處。”傅延冷冷道,“看夠了嗎?”
“你這語氣不太對勁,和爐鼎有仇?”秦舟當然知道他是為什麽不開心,睜着眼睛說瞎話。
傅延雖然不知道自己語氣有哪裏不對勁,但還是和他說:“我之前看護的爐鼎住這裏。現在已經封山了。”
“那別的爐鼎呢?”秦舟狀似無意地問。
“沒找到,可能跑出去了。”傅延往啾啾峰上看了一眼,轉而收回視線,“山上什麽都沒有,別看了。”
秦舟一愣:“山上的作物呢?”
“收完了,別的也收完了。”傅延淡淡道。
“哦。”秦舟忽然不想多說了,“走吧。”
他的蘊靈草自己都沒來得及摘下來高興高興,就被人給收走了。
秦舟從小到大就認真種過這麽一次地,落得這麽一個結果,實在不是很能接受。
他怏怏的,連接下來去哪都懶得問。
直到一個弟子開口朝傅延打招呼:“傅尊使,這位是……”
秦舟回過神來看了看,發覺傅延将他帶到了一個庫房。
許多低階靈草和作物分門別類地擺放着,乍看起來還有點糧倉的感覺。
弟子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戴着鬥篷的陌生人,見他看過來,趕忙恢複平日恭謹的模樣。
這人秦舟以前在靈草堂見過,是蓬萊宮的一個乾門弟子,平素走路虎虎生風,哪能想到還有這麽順服的姿态。
秦舟心裏沒起什麽波瀾,也不知道傅延把他帶到這裏做什麽。
傅延:“之前封的荒山,上面收到的蘊靈草,拿出來。”
秦舟愣了一下:“哇哦。”
傅延看都不看他一眼:“宮主說要把你哄開心,不然罰我。”
這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秦舟萬分真誠地感謝他:“真是辛苦您了。”
“不敢當。不過分的要求都可以提。”傅延道,說完後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反正就這一次了。”
秦舟:“……”
說的怎麽像他明天就死了一樣呢。
吐槽歸吐槽,見到那些熟悉的蘊靈草,秦舟幾乎沒猶豫,就開口把它們都要了下來。
面對傅延的死魚眼,他毫無心理負擔地解釋:“這些蘊靈草上用的聚靈陣法,我以前見過。”
傅延興致缺缺道:“你的陣法簡化過去的。”
秦舟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旁邊的弟子驚喜道:“這種聚靈陣法在運用上十分方便,不知道真人可否對蓬萊宮弟子略加指點?我們特意将這種蘊靈草收來,也是為了研究提高産量的方法。”
這話說得他通體舒暢,秦舟瞬間忘了自己用的陣法來源原主這回事,欣慰地拍了拍小弟子的肩膀。
他和藹可親道:“自己研究去吧。”
無視了看管弟子略帶哀怨的眼神,秦舟收起蘊靈草,手指還在靈晶上捏了捏。
收完後,卻發現傅延正在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對他窮酸樣的鄙夷。
“……”秦舟失笑,“接下來去哪?”
傅延:“沒有要求了?”
秦舟搖搖頭。
傅延于是道:“回天樞殿。”
“等等!”秦舟立馬改口,“我好久沒見過蓬萊宮的花花草草,想念的緊,想多在外面觀賞一會。”
傅延沉默片刻:“宮主暫時不回來。”
“我怎麽會因為君漸書不敢回天樞殿呢?”秦舟理直氣壯道,“不就是回去嗎,回就回!”
作者有話要說: 秦舟:君漸書不回來……(托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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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