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蓬萊(八)

秦舟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十天, 見了傳說中蓬萊宮主兩次。

第一次見面,君漸書把他摟在懷裏,勾.引敵人黑氣出現。

那次秦舟是個完完全全工具人, 除了被君漸書威壓吓到之外,就只知道這人不屑于和區區一個爐鼎計較了。

第二次見面,君漸書把他按在床上, 為他處理遺留魔氣痕跡。

秦舟本以為,正面接觸了一下,總該知道君漸書對他是個什麽态度了。

結果更迷茫了。他甚至不知道君漸書會不會和他翻臉。

就連原主記憶都像塊廢料,他太難了。

秦舟混混沌沌地想。

從第一次見君漸書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天。

那天之後,困擾他紅紋就從身上消失了。秦舟對着鏡子看了看,除去紅紋後,這具身體幾乎和他從前世界裏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色氣。

秦舟擺出一個彈琴起手式,發覺自己氣質果然變了。相較于從前少年氣,多了把撩人小勾子,讓秦舟自己看了都有點心跳。

作孽啊。秦舟龇牙咧嘴地做了幾個表情,都沒法改變這具身體面相。

他沒折騰多久, 困意就席卷上來, 趴在床上随便睡了過去。

也是從見過君漸書以後,他就特別容易犯困, 好像每天都活在夢裏一樣。

君漸書聽說每天都來, 但秦舟一天清醒時間不到兩個時辰, 往往只知道他來了,卻不知道他來做什麽。

有時候還能聽見君漸書和秋刃對話,但沒法理解內容。

秦舟知道這樣很不對勁。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冬眠了,或者受了什麽刺激。

不管是為什麽,肯定和君漸書有關系。

一定得親口問問他。

秦舟這樣想着,硬撐着打架雙眼,準備蹲到君漸書來。

男人披散着頭發,抱膝在床腳蹲着,勉強睜着眼看向來人,看起來可憐又脆弱。

君漸書來時,看到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君漸書哭笑不得,趕忙将人抱上床:“怎麽了?”

秦舟原本意識已經稀薄,聞言猛地一驚,盡力睜開眼睛,盡最大聲音問他:“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麽?我這麽困和你有沒有關系?”

但他實在太困,雙眼迷離着,瞪人根本沒有氣勢。聲音小如同小貓撒嬌,君漸書順手攏起他頭發,無奈笑了笑。

君漸書:“我之前和你說過,清除魔氣後你身體需要一段時間适應,這段時間會特別困。”

秦舟眨眨眼:“真?”

“嗯。”君漸書手指按着他頭皮,給他安神,“我前天和你說過,師尊可能睡着了。”

秦舟唔了一聲,意識逐漸渙散,身子一歪,靠在君漸書身上睡了過去。

秦舟昏睡時,卸去了所有僞裝和利刃,無害讓人不舍得傷害。

君漸書本以為自己抱着他,多少該起點反應。但如今卻只覺得安心,就像從前師尊又回來了那般。

秦舟只覺得自己迷糊了一會兒,再睜眼時,那抹白色衣角還在他身邊。

應該還沒過多久。秦舟接上自己剛才話,繼續問:“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好?”

“……”君漸書沉默了一下,哭笑不得,“你睡了一天一夜,醒了就惦記着這個?”

秦舟略微清醒了點,眨眨眼問:“不然呢?”

君漸書捏捏他下巴,終究沒說出自己怕他又沒聽見,逼着自己醒着來質問自己,就在這陪了他一天一夜。

秦舟打着哈欠撥開君漸書手指,十足不給面子:“所以我什麽時候好?”

君漸書想了想:“這次應該是睡得最長,再等兩三天就能恢複。”

秦舟應了一聲,滾進了床鋪最深處,順便把床帳挑掉,蓋了君漸書一頭一臉。

·

秦舟睡得并不□□穩。

可能是因為原主和君漸書關系太密切,遇到君漸書後,秦舟就時常做關于原主夢。

但在夢裏,重要信息聽不到,醒來後場景又會忘掉一大半,秦舟回憶體驗着實不好。

每次醒來看見君漸書,總覺得這人和回憶裏相差太遠,于是心情更不好。

秦舟意識還沒回籠,煩躁心情已經支持着他,對着君漸書出言不遜。

“君漸書。”

聽見秦舟叫他,君漸書很快溫柔地回應:“嗯?”

秦舟沒給他反應時間,緊接着逼問:“你恨我嗎?”

雖然忘記了一大半,但他能感受到在原主記憶裏,秦舟對君漸書一開始很不錯。君漸書也很信任愛戴他。

被一個自己敬仰人背叛,往往是最絕望。

但君漸書對他态度實在匪夷所思,秦舟趁着意識不清晰,沖動地問出了內心想法。

君漸書沉默了一小會兒,嗓音沉沉:“恨。”

秦舟擡頭看他。

君漸書面孔,在眼前還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奇異地了解了君漸書意思。

愛之深,恨之切,愛恨同存。

他哦了一聲,低下頭去,心裏有些說不出堵。

卻聽頭上傳來一聲輕笑:“恨是不可能。師尊怎麽什麽玩笑話都信?”

秦舟本就不高興,這下更是被他惹毛了,怒道:“你愛怎麽騙我怎麽騙吧,反正現在你說了算。”

被他頂了一句,君漸書聲音裏笑意反而更多了些:“我什麽時候騙過師尊?”

“從重逢到現在,你對我說過幾句實話?”秦舟磨着牙。

聊這麽一會已經耗盡了他體力,困意翻滾上來,卻被君漸書氣得睡不着。秦舟越想越氣,越氣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最終決定一切都怪君漸書。

君漸書沉默了一會兒,将秦舟拖回自己懷裏,下巴枕着他頭頂,緩緩道:“那師尊以後想知道什麽,我不會對你說假話。”

他說話時下巴一動一動,輕微顫動一下一下,順着頭骨傳到全身。

秦舟怒火奇異地消了些,嘟嘟囔囔地問:“那你恨秦舟嗎?”

君漸書把他按在床上躺好:“師尊這樣睡着舒服嗎?”

“……”這話題轉太生硬,秦舟懶得理他,翻了個身朝着旁地方睡了過去。

意識沉浮時,恍惚間聽見身旁傳來了一聲幽長嘆息。

秦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難過,把自己縮成一團,沉沉睡去。

·

君漸書沒有騙他,身體過兩三天自己就好了。

精力漸漸恢複後,秦舟終于确認了這一點。

見他臉上還有些詫異,君漸書嘆道:“這種事情,我什麽時候騙過師尊。”

秦舟心說,得了吧你,從見面以來,我就沒從你嘴裏套出來幾句老實話。

他看了看君漸書表情,總覺得這人在說“你不也是”。

拖這幾日昏昏沉沉福,秦舟已經能夠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君漸書對他“服侍”了。

只要君漸書一天不翻臉,他就敢當一天米蟲。

不過君漸書給他套上外衫時,秦舟還是愣了一下。

他和君漸書都有外衣不在室內穿習慣,君漸書給他套了外出穿外衫,用意不言而喻。

秦舟問:“去哪兒?”

“天璇殿。”君漸書給出了一個讓秦舟吃驚答案。

天璇殿是秦舟從前在蓬萊宮居處。

傅延特意警告過他,沒事不要去天璇殿。沒想到君漸書竟然要親自帶他去。

秦舟:“天璇殿裏現在有誰在住?”

“怎麽先想起來問這個?”君漸書不答反問。

秦舟如實道:“傅掌令使之前說,那裏住了個我不想見人。”

師尊不想見……以傅延視角來看,倒也沒錯。君漸書輕笑一聲:“要說長住……那裏關了條青龍。”

“龍?”

龍族在這個世界極其稀少,現存總共也就不到十條,還大多數陷入了深眠。君漸書怎麽把一條龍關在蓬萊宮?

“師尊應該記得,她叫玄青,是魔尊玄冥妹妹。”君漸書輕輕為秦舟梳理頭發,語氣也慢條斯理,“自從師尊将她帶入蓬萊宮,放她大肆破壞一番以後,我就沒将她放走。”

秦舟:“……”

哦,原來是原主造孽。

那什麽亂七八糟事發生都有可能了,畢竟他腦子有坑。

慘就慘在,原主造完孽就跑了,他占着原主身體跑不了。

秦舟勉強笑了笑,把這個話題避過去:“你想讓我做什麽?”

“師尊這個月幫忙照顧一下玄青。”君漸書道,“我承諾魔尊玄冥,讓他下個月來見見玄青。不過玄青已經沉睡百年了,玄冥遠道而來,還是讓他見見活潑健康玄青比較好。師尊若有什麽不懂,我會讓人教你。”

秦舟聽完,只覺得頭疼。

君漸書話說人模狗樣,實際意思是,玄青現在半死不活,你去把她給我搞活,不然玄冥來了生氣,我把鍋丢給你。

秦舟氣得內傷。他前世一個大學生,頂多會彈彈古琴,穿過來要學種地就算了,還要學小青龍護理技巧?

“走吧。”君漸書将秦舟和自己都打理好後,牽着他往殿外走,“我帶你去看看玄青。她和你挺熟,應該不會為難你。”

神特麽不會為難。換成是他,看見一個诓騙自己進敵對陣營鬧了一圈,害自己被抓起來關了五百年人,會不為難嗎?怕是咬都要把他咬死。

秦舟心裏不是很樂意,但君漸書話說堅決,他又沒有拒絕權利,只能在嘴上給君漸書找不痛快。

“秦過不是在追殺你那些爐鼎嗎,他們和我氣息很像,為什麽不讓他們去?”

君漸書笑了笑,沒回答。

君漸書問:“師尊對秦過送我爐鼎事挺清楚?”

那可能沒幾個人比他更清楚了。秦過沒敢這麽說,含糊道:“只聽說他給你送了不少像我爐鼎,宮主用了?”

他用了師尊啊。君漸書逗他:“嗯。”

“哦……啊?”秦舟懵了,使勁看了幾眼君漸書。

君漸書面上看不出什麽端倪,如果他不是爐鼎之中一個,說不定就信了。

還說不騙他。

就知道不能信這種人。秦舟恨得牙癢癢,沒搭理君漸書。

君漸書反而來招惹他:“師尊吃味了?”

秦舟心中冷笑一聲,面上一派真誠:“哪能啊,宮主多寵幸一個爐鼎,我就少費一份力不是?”

君漸書發覺逗得有點過頭了,沒再說話,等着秦舟發飙。

果然,秦舟繼續道:“不過還是得提醒宮主,多注意身體,別把自己累壞了。”

秦舟:“要真累壞了也沒關系,建議宮主去沙漠裏拔根長仙人掌吃。”

君漸書奇道:“怎麽?”

“以形補形。”秦舟笑得溫柔,“你看那個仙人掌,它又粗又大又長,不管土地多幹涸,都存着豐滿白漿。就算宮主有三千個爐鼎,多吃仙人掌都能滿足。”

最重要是,仙人掌是綠。秦舟心道。

“……”君漸書哭笑不得,只當他在為要伺候一條青龍而發愁,于是提醒他,“天璇殿裏還住了一個人,師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和他一起商議。”

秦舟還憤憤沒回過神,下意識應了聲:“叫什麽?”

“君任。”

誰?

秦舟瞬間回過神來,興奮地眨了眨眼睛。

君任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道他雙重身份,而且知道他是怎麽被君漸書捉到手人了。

不管如何,能找到君任,他至少不會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這裏亂轉。

秦舟滿懷感激地看了君漸書一眼,而後覺得自己情緒不對,又趕緊低下頭。

君漸書:“想到什麽了,這麽開心?”

秦舟腼腆一笑:“沒什麽,想到宮主這麽操勞,怎麽能親自去拔仙人掌呢?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親自去給宮主拔點仙人掌吃。”

“——必定給您挑最大,刺最多那種。”秦舟開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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