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蓬萊(九)
雖說可能見到君任, 但對于照顧一條龍,秦舟還是有些抵觸。
特別是在他問了君漸書那條龍大小以後。
君漸書看着他笑了笑:“她寬度比你高。”
秦舟想象了一下他和巨龍站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像是恐龍旁邊小螞蟻, 玄青翻身就能壓死一百個他。
君漸書緊接着道:“師尊當年都能騎着她進蓬萊宮,想必和她聊聊天不是難事。”
秦舟:“……”
完了,當年還騎過人家。
我太難了。
不過君漸書要是想殺他, 用不着假借一條青龍手。秦舟胸中端着一股氣勢,面色如常地穿過傳送陣,往天璇殿去了。
陣光消失時,入眼是一片精致建築。亭臺樓閣,不一而足。
有些地方不可避免地風化磨損,卻仍舊幹淨如新,可以看出被人好好地保護着。
內部構造也是精致,與天樞殿風格不同。
君漸書帶着他,進了一間偏殿,而後腳底陣光閃爍,眼前景色一暗。
“這裏是天璇殿地下。”君漸書道。
像是被廢棄巨大山洞,夜明珠發着微弱光,照亮蜷縮青龍。
眼前是巨大青色鱗片, 龍身軀比想象還要長, 視線所及之處看不到盡頭。
君漸書給他介紹:“她現在沒醒。師尊應該記得,玄青有離魂天賦。在蓬萊宮受了重傷以後, 她魂魄就會不受控制地游離出去。”
沒有意識總比有意識好。
秦舟:“有周期嗎?”
“有。幾個月會出去一次。”君漸書道。
秦舟覺得, 玄青可能單純只是關悶了想出去轉轉, 但是他沒有證據。
君漸書繼續道:“等她醒來化為人形,師尊就可以和她多聊聊……不過她未必能聽見。”
“嗯?”
“找醫修給她看過,說是五感封閉,餘生未必能好。”
秦舟又轉過頭去看玄青。
唉,是個大聾瞎,還被關在與親人隔離地方,有點慘。跟他一樣慘。
青色龍安靜地睡着,無聲無息仿佛已經脫離人世。
秦舟安靜地走了兩步,出神地看着她。
君漸書見他這樣,微微垂眸,跟在他身後一起漫步。
忽然,巨龍頭微微翻動,将臉朝向秦舟。
而後巨大鼻孔翕張,朝着兩人噴出一大股急促濕熱氣流。
被噴了個正着秦舟:“……”
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吓懵了。
哇不出來了。
他被吹得倒退兩步,一頭撞上君漸書臂膀。
君漸書手裏結了個陣,将兩人護在陣中。
秦舟聞了聞,覺得自己一身都是巨龍腥味兒,哭笑不得。
君漸書扶着他出了洞穴,秦舟身上腥味兒還沒散去。
君漸書:“師尊嫌臭?”
秦舟搖搖頭,道:“只要等她醒來,和她聊天就行了嗎?”
“嗯,你白天守着她,晚上還回天樞殿。”
秦舟看了君漸書一眼,摸不太準他這是個什麽意思。
之前他在天樞殿時,晚上不是君漸書不在,就是他昏睡過去了。如今兩個人都有精神,他不敢保證君漸書會不會起什麽心思。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秦舟覺得應該問清楚君漸書這話含義,畢竟關系到他貞操。
可他剛張嘴,問出話就變了:“我要是被她吃了怎麽辦?”
“她吃不了你。”君漸書篤定道。
秦舟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
他攢了點力氣,終于開口問君漸書:“晚上回去做什麽?”
君漸書看了他一眼,原封不動地把問題還給他:“師尊想做點什麽?”
果然被反問回來了,要從君漸書嘴裏掏出點什麽,簡直比登天還難。
秦舟磨牙道:“什麽都不想做。”
“那就什麽都不做。”君漸書十足君子地将秦舟從自己懷抱裏松開,笑着安慰他,“都沒事,我走了。”
秦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在君漸書走後,自己又進了洞穴一趟。
玄青依舊沒醒,偶爾會換個氣,其他時候安靜地像一團龐大玩具。
秦舟坐在她身邊,漸漸地膽子大了起來,靠在龍鱗上理順思路。
君漸書對他态度确實很迷,但一點也不像是對待仇人。
他甚至能縱容秦舟破壞自己下過命令。他偷偷跑出蓬萊宮,原以為要受一番磋磨,但君漸書這人寬容大度不可思議。
秦舟自己代入了一下,覺得如果他在君漸書這個位置,要讓誰能違背他命令而不生氣……
前世只有一個表妹,今生也就一個啾啾能讓他這樣。
抛去他剖了原主靈骨,君漸書對原主态度,幾乎算得上是以德報怨了。要麽就是留着他有用,但是信息都掌握在君漸書手裏,他只能瞎猜。
不知道為什麽,他開始覺得當初剖靈骨有什麽隐情,但是他不敢問,一問就穿幫。
愁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從君任那裏問到些什麽。
秦舟煩不行,暗戳戳地觀察起玄青鱗片。
這是玄冥魔尊妹妹,四舍五入,他就是摸到了魔道之首大佬啊。
秦舟越想越越起勁,趁着玄青魂魄不在,仔細研究了一下龍鱗構造。
他以前好像做過這種事情。
根據原書說法,龍族是妖族中血脈最高貴,它們鱗片連接着天道,蘊含了很多修行上信息。
他又離遠了些,看見了這片龍鱗全貌。秦舟好像摸到了一點感悟門檻。
這種感覺玄而又玄,他甚至沒來得及坐下,就對着龍鱗出了神。
清醒過來時,他發覺身邊多了個熟悉氣息。
他猛地睜開眼,轉頭看去。
那人一襲青衣,聲音帶笑地和他打招呼:“秦大公子。”
正是秦舟等了許久君任。
秦舟看了他一眼,又不感興趣一樣收回了視線。
看來君任也沒認出來他,那天發生了什麽,還是一團謎。
君漸書笑了笑,又道:“怎麽?因為我這幾天沒去陪你種地,就不理我了?”
秦舟猛地轉過頭去,對着君漸書露出了一個溫柔笑容:“君先生,能不能不要學君漸書?”
“他怎麽了?”
“惡趣味。”秦舟松了口氣。
一直壓在心口沉甸甸東西,也恍然間放下了。
“出去聊吧。”君漸書道,“玄青最近脾氣不太好,醒了發現我們怕是會記仇。”
“她還能記仇……”秦舟自然而然地來了這一句,連自己都沒發現有哪裏不對勁,跟着君漸書出了洞穴。
天璇殿殿宇仿佛按着秦舟心思設計,他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一個能夠好好談話小房間。
柔軟座椅上一塵不染,秦舟自然地坐下,順手給君漸書沏了杯茶:“君先生。”
君漸書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猜你有很多事情想問我。”
“對。”秦舟擡眼看他。
君漸書和他對視,在對方眼中也捕捉到了一絲笑意:“我也一樣。”
“巧了,我先問吧。”秦舟捏着茶杯,“首先,你相不相信我除了身體以外,和秦大公子沒有任何關系?”
“不信。”君漸書道,“但我知道你不是他,至少現在不是。他見到我不會是這個反應。”
“至少現在不是……”秦舟将這幾個字在嘴裏咀嚼了片刻,而後抛之腦後。
秦舟手指輕輕敲擊着小幾,略微整理了下思路:“我想知道有點多,說着問着吧。首先是,我召喚你去救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宮主他是怎麽找到我?他看起來還不知道我另外身份。”
君漸書用手撐着下巴,略有些慵懶道:“我趕到時候你還沒有變成現在這樣。但我和拾柒對了幾招,就發現你氣息變了。之後拾柒把你傳送走,我沒來得及阻止。我将他那具靈身絞碎,想去找你,後來就知道宮主已經找到了你。”
“你一直找人就是拾柒?”
君漸書颔首。
看來拾柒就是黑氣名字了。秦舟:“你們有什麽仇?”
“主要是宮主和他有仇。”君漸書道,“宮主曾經意外剝離了心魔,那個心魔意外之下進了一個嬰兒體內,霸占了他心神。”
秦舟有了點印象。原書裏确實有這麽一段,他在突破元嬰時候,卡在心魔劫上死死過不去,後來激發了法寶上大能魂魄,幫他将心魔拔除了才成功結嬰。
秦舟問:“那嬰兒就是拾柒?”
“對。拾柒在魔界長大,後來跟了魔尊玄冥,但一直還想回到身體裏,取宮主而代之。拾柒和玄冥之間有交易,具體我不清楚。”君漸書輕輕敲擊着桌面,“玄青被關進蓬萊宮之前,五感就有所削弱,據說和拾柒有點關系。不過玄冥沒計較。他對這個妹妹護緊,按理來說不該這樣。”
聽到“護緊”三個字,秦舟額角一跳。
君漸書見狀笑笑:“玄冥不是那麽不講理人。就算他追究,也有我陪你。”
秦舟聞言,認真地看着他。
君漸書:“怎麽?”
秦舟抿抿唇:“君先生,你告訴我,玄青是不是沒救了?”
君漸書幽幽嘆了口氣:“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玄青她兄長實在太吹毛求疵,沒毛病也能被他挑出來毛病。”
秦舟想了一下,誠懇道:“真不是你們宮主私下裏做了什麽手腳嗎?”
君漸書看向秦舟。
秦舟笑了笑:“我開個玩笑,君先生還當真了。”
君漸書輕笑道:“未必沒有。畢竟玄青心系秦大公子,他并不想玄青醒來。”
秦舟:!!!
他艱難地問:“玄青喜歡秦大公子?”
原主這貨男女通吃啊?
“不清楚。”君漸書投給他一個愛莫能助眼神。
秦舟嘆了口氣。
他再次對原主招蜂引蝶能力有了新理解。
簡直像只發情期公貓,見什麽都騎。
“想走嗎?”
秦舟無語時,忽然聽見了君漸書問詢。
他轉過頭,只見君漸書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眼神卻很是認真,便知道這人不是在開玩笑。
不過,君漸書危險,這人就能安全多少麽。
秦舟斟酌了一下,笑道:“我為什麽要走?我那麽喜歡宮主,能留在他身邊我求之不得。”
君漸書差點沒愣住。
他花了好些時間,才想起來秦舟以前說過“喜歡蓬萊宮主”鬼話。
他哭笑不得道:“你別開玩笑……”
秦舟認真道:“我開什麽玩笑?我就是喜歡他。”
君漸書:“你喜歡他什麽?”
“他長得好看。”
“這麽膚淺?”
“就這麽膚淺。”秦舟理直氣壯道,“我之前見過他一次,被氣得夠嗆。他這人要做什麽都不跟人打招呼,想問他一句話比讓啾啾不吃稻谷還難。但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我愣是沒忍心罵他。”
君漸書被人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頓,微笑着提醒他:“你罵了會死很慘。”
秦舟冷呵一聲:“心裏罵也是罵。”
君漸書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
“那換個問題,你之前告訴了我你來歷,為什麽不告訴宮主?”
秦舟剛喝了口茶水,聞言将茶水在口裏過了幾道,咽了下去,就着茶香道:“他要人不是我,我告訴他不是自找麻煩嗎?我這條小命還想多要幾天。”
“那你不怕我把你事情告訴他?”
秦舟嘻嘻笑道:“那你告訴吧,我有辦法讓他信我不信你。”
秦舟決定換個話題:“我有兩件事想告訴你。”
“嗯。”
“第一,拾柒可能不止像你說和君漸書有仇,他之前想殺我。”
君漸書沉吟:“殺你……”
“對,他那次先是對我下了殺手,你來了之後才改成将我傳送走。”秦舟說着說着,“傳送走我……他可能還聯系了君漸書,把我送到君漸書那裏。因為君漸書如果和我交合了,情況會對他有利……你了解這是為什麽嗎?”
“他殺你有什麽好處?”君漸書同樣不解。
秦舟見他這樣,便先繼續道:“那就先聽聽第二件事。他曾經操縱我身體傷到過君漸書。前兩天我還在君漸書身上看見過那道傷痕,我可以覺得那傷并不像看起來那麽清。我懷疑他在秦大公子身上做手腳還沒有完。玄冥魔尊不久之後要來蓬萊宮,如果他跟着,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你如果想,就提醒一下宮主。”
君漸書能留在身邊人,都是在各種意義上能夠信任,秦舟不懷疑君任會将這事告訴君漸書。
君漸書點點頭:“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道:“怪不得我提出帶你走,你絲毫也不心動。原來早知道有辦法對付宮主。”
秦舟斷然否認:“我沒有。我那麽喜歡宮主,怎麽會對付他?反正現在秦大公子也不在,他又對秦大公子深情不渝,我留在他身邊是最好。”
“深情不渝?”
秦舟裝出一副向往模樣:“他如果深恨秦大公子,又礙于臉面不肯親自對他做什麽,大可将我身份公布了,往普通弟子立馬一扔。過不了幾天,我就會被為難得過不下去。将人關起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還說不是深情不渝?”
秦舟又補了一句:“不過秦大公子那麽害過他,還這麽深情,看來腦子不是太好使。我就不指望他能知道我存在了,能蹭吃蹭喝就行。”
他目光堅定,語氣誠懇,說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
如果他不是君漸書本人,可能都要被師尊忽悠到。君漸書想。
他裝作被忽悠到樣子,順着秦舟話,裝作恍然大悟往下說:“你這樣說,确實是……蓬萊宮禁制從來沒對秦大公子關閉過。宮主還曾經為他祈壽……那時我還奇怪,他為什麽要耗費那麽多靈力做毫無回報事情。聯系上你說能夠傷到宮主事,他們之間應該有某種利于秦大公子聯系。”
秦舟喝着茶,差點把茶給吐了。
他就說原主那個禍害成了凡人怎麽能活那麽久!搞了半天還是君漸書搞得鬼!
那他又怎麽會放傅延殺了原主呢……秦舟将這個問題按下不表,艱難道:“這麽說來,宮主還真是一往情深……”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刷得白了。
君漸書微訝:“怎麽?”
秦舟面如菜色:“我剛想起一件事……宮主以前不會已經和秦大公子搞到一起了吧?”
除了至親愛人,誰會對一個狠狠傷害了自己人這麽好?
君漸書輕咳一聲。
秦舟卻越想越覺得摸到了真相,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
茶水四濺中,他破口大罵道:“秦舟真是個渣男!拔吊無情,必死無疑!”
君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