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一開學,鐘成蹊騎着電動車去接了林孽一趟。
林孽家離學校不遠,也就兩條街,沒坐他那臺騷粉色的小電驢,他不樂意了:“你膨脹了啊林同學,寶馬都不坐了。”
林孽單肩背着包,雙手抄進校服褲兜,眼看前方,沒搭理他。
鐘成蹊擰把,加快速度,跟上去:“诶,咱們學校微博你看了嗎?就昨晚上發那個,圖書館開館時間投票的微博。”
林孽沒看,沒空看。
鐘成蹊瞅他也是沒看,好心告訴他:“下邊有人說奚哆哆喜歡你。你知道這事兒嗎?”
林孽嫌鐘成蹊太聒噪了,戴上了耳機。
鐘成蹊不放棄,一只手把着車把,一只手扒住他胳膊:“奚哆哆啊,音樂班那個,運動會上跳舞那個,那小腰一把就能掐過來那個,她竟然也喜歡你,真你媽沒天理。”
說曹操曹操到,倆人剛拐過彎,奚哆哆和音樂班另一個也挺出名的楊施含從對面輔路拐到了六中路,正好跟他們碰上了。
她們先看到了林孽,立馬,奚哆哆臉都變了,慌張地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左右都分不清了。
楊施含還挽着她胳膊,看見林孽反而不讓她走了:“诶诶诶林孽林孽!”
奚哆哆臉到脖子全紅透了,不斷往後縮:“快走吧。要遲到了。”
鐘成蹊也看到他們了,表現得比林孽這個當事人激動多了:“就是她,那個一根辮子那個,長得最好看的。”
楊施含偏不走,還在這時候喊了林孽的名字:“林孽!奚哆哆說她喜歡你!”
奚哆哆都要哭了:“楊施含,你要是這樣,我就不跟你說話了。”
楊施含不覺得這有什麽:“害臊了?這有什麽可害臊的,喜歡他的那麽多他不會注意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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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哆哆真的哭了,轉身跑了,楊施含愣了幾秒才追上去。
鐘成蹊跟看熱鬧似的,還笑呢:“我發現還得說咱們學校藝術班的女的,連生氣都這麽賞心悅目。”
說着話,到學校了。
鐘成蹊先去停車,車棚在校門口左側,教學樓要往右走。往常放好車,林孽就走到中門了,今天九班班主任也這個點兒來,碰上了,就跟他說起話來。
林孽這個人,不聽管教,但老師都還挺喜歡他的,可能是他身上有股子勁兒能讓他們回憶起他們的青春裏,也有一個這樣的人,事事都拿頭籌,卻又不屑于拿。
這樣的人,最叫人印象深刻,也最能把他們帶回到十幾歲的時候。人只有過了青春,才覺得青春是人生所有階段中,最美好的一個。如果有什麽機會可以回到過去,沒人會拒絕。林孽身上剛好就有這種氣質,說他不羁,卻也規矩,說他規矩,好像又太嚣張了。
跟他這樣的人多接觸幾回,被社會打磨過後所剩無幾的骨氣都好像回來了一些。
老師跟林孽說着話,鐘成蹊這種排名從後往前數的,見狀沒跟上去,饒了個遠。
他到班上時,林孽已經在座位上了,他走過去,擡屁股坐在他課桌上:“老趙跟你說什麽了?”
學習委員在發試卷,林孽剛拿到手,就錯了兩道題,他拿起筆來,拔掉筆帽,重新答了一遍。
後桌的男生知道鐘成蹊問題的答案,告訴他:“市裏來檢查,檢查團的老師要聽藝術班的文化課,咱們年級主任讓老趙從咱們班找幾個學生去撐場面,怕那檢查的老師問的問題太難,那幫學藝術的不會答。”
鐘成蹊搖頭咂嘴:“這也能作假?六中這是要完啊。”
他胳膊肘杵杵林孽:“你去嗎?”
林孽為什麽不去?老趙答應他,只要他去了,他就給他簽兩張假條,這樣周六日補課他就可以在家睡覺了。“去。”
鐘成蹊提醒他:“那你保護好了你自個兒,那地方妖氣太重,別讓那幫小娘們吸了你的精氣。”
後桌咯咯咯地笑:“卧槽我有畫面了。”
鐘成蹊跟他擠眉弄眼:“是那個‘吸’的畫面嗎?”
……
兩人在那鬼扯的時候,林孽已經把第一二節 課要考的卷子肉眼過了一遍,基本上只看題就知道會不會了,應用題要試試,他就在草稿紙上瞎幾把劃了兩筆,也解開了。
林孽跟班上幾個人剛到藝體樓就聽說奚哆哆沒來上學,也沒在家,音樂班班主任都瘋了,出校找了兩個小時了,還沒找到。
學校出于保持教育局對六中印象的考量,讓藝術班師生都不要提這件事,先把檢查搞定。
藝術班有音樂版,美術班,和體育班,三個班類,三個班類再細分幾個專業班,一個班差不多二三十人。檢查團抽班聽課,正好就抽到音樂班。也是倒黴。
林孽他們幾個提前被安排進去,分布在顯眼的位置,準備好被叫到時回答問題。
很快一節課結束,檢查團糊弄過去了,林孽任務完成了,回文化班之前上了個廁所,然後就碰到了之前找江弱茬的郭加航。他跟另外幾個體育班的在廁所抽煙,林孽一進去他們就把大門關了。
林孽淡定地撒尿,洗手,開門要走。
郭加航手搭在他胳膊上:“我不上你們文化班找你,你是不是特寂寞?啊?林孽。”
既然不讓走,林孽順便抽了張擦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
郭加航看他氣定神閑,搞不明白他哪兒這麽牛逼,成天一副‘我是你爸爸’的态度,不爽起來:“我特麽跟你說話你聽不見?”
林孽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轉過身來,手抄進褲兜:“你這人不長記性。”
上一次,就是這裏,林孽把郭加航的腦袋摁進了小便池,他當時眼角被磕破了,現在還沒好,憋了一只眼都能跳那麽歡,記吃不記打的東西。
郭加航已經被通報好幾次了,現在是留校察看,再犯錯就得被勸退,但他不在乎,反正也不是很想上學,可聞言還是慫了,林孽這話有點狠,讓他猛地想起上回吃的虧。
時間在他們的對峙中消逝,最後,郭加航問他:“楊施含說奚哆哆早上跟你在一塊,她現在人不見了,打電話也不接,你怎麽說?”
林孽覺得這幫人真是一天到晚閑得蛋疼,腦子裏淨是這些幾把事:“幹我吊事。”
剛說完,體育班科任老師上廁所,從外打開了門,他們也就散了。
林孽回到自己班沒多久,老趙就把他叫出去了,說音樂班有個學生丢了,跟他有關。
他這口鍋背的夠惡心的:“我又不認識她。”
老趙也覺得不靠譜,林孽混是挺混的,但沒跟女生傳過什麽花邊,在這方面挺潔身自好的。“但人家點你名了,那邊主任親自過來跟我說的,不行你午自習的時候出去找找?”
林孽沒拒絕:“讓鐘成蹊跟着我。”
他就是老趙的祖宗:“成!”
林孽把鐘成蹊帶出來,直接網吧雙排去了。
鐘成蹊蹲在沙發上抽煙,看着LOL游戲界面:“奚哆哆丢了?”
他越想越好奇,就給藝術班一關系不錯的發微信問了問,過了會,問清楚了,扭頭跟林孽說:“好像是楊施含跟他們班主任說,早上你把奚哆哆帶走了。”
林孽知道,郭加航跟他說了。
鐘成蹊把煙頭杵進煙灰缸:“那怎麽着?咱們是找還是不找?”
林孽跟這事兒沒半毛錢關系,當然不找:“不找。”
鐘成蹊點點頭:“不找也行,不過咱們是不是得裝一下,至少到她們家小區轉悠一圈?照個相給老趙發過去?”
林孽無所謂。
就這樣,他們倆拿着老趙給的假條,玩了一下午的LOL,準備快放學時到奚哆哆他們家附近打個卯。
鐘成蹊帶路,帶着帶着就帶到酒吧一條街了,看見熟悉的牌匾、LOGO,他扭頭沖林孽嬉皮笑臉:“我可能走錯了。”
林孽看出來了:“你跟個廢物有什麽區別?”
鐘成蹊解釋:“不是,導航是這麽說的啊,你看看,是不是沒錯?這小區,就在這一片兒。”
他為了證明他是對的,撇下林孽找路去了。
天黑了,林孽看眼表,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點兒,就準備回家了。轉身時,餘光掃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轉回來,就再沒有轉回去了。
在Pentagram門口,有個穿黑裙子的女人,波浪發,大耳環,光着腳,腳邊是高跟鞋和XO。
她靠在飲料機前,忽而仰起頭,忽而低下頭,看上去有些焦慮,當她開始點燃一根煙,用力想打着火機卻怎麽都打不着,奮力摔向地面,啪得摔出火花,林孽知道了,她不是焦慮,她是在憤怒。
之前見她,她還能無所畏懼地把手伸進他褲裆裏,怎麽才兩天時間,就淪落成這樣了?
林孽突然想走過去,去幹什麽他不知道,但他就是想走過去。
邢愫最近真的太容易崩潰了,只是Pentagram還沒到開張的時間就叫她氣成這樣,還賭氣買酒到他們家門口喝,喝得身上發腫,腫得她鞋都脫了。
賀晏己在簽完離婚協議書後的第二天,帶那個小姑娘逛街,被邢愫的下屬撞到,給她發來照片。
照片中,那個小姑娘挽着他的胳膊,他對她寵溺地笑,還給她提着購物袋,不知道不是角度的問題,他像一條舔狗,舔着那個女孩,拼命想要證明三十六歲的身體也能有二十多歲的活力,可以陪十八歲的小女朋友逛一天一宿的奢侈品廣場,還有力氣在床上來兩個回合。
他好像忘了,他給她唱了好多年情歌。
他當然忘了。
邢愫把煙放嘴邊,卻發現火機被她扔了,她四處看,完全忘記把它扔在哪兒了。就是這麽一件小事,又讓她覺得整個世界的氧氣都稀薄了。
她蹲下來,嘴裏還叼着那根煙,一動都不敢動,缺氧會死,她不想死。
就在這時,她眼前出現一雙腳,腳上是一雙聯名球鞋,鞋的主人蹲下來,打着火機,點燃了她嘴邊的煙。她順便看清了他的臉,似曾相識。
林孽隔着她,掃了飲料機的碼,買了罐可樂,拉開鐵環,喝一口,剩下的倒進她酒瓶裏。
她不能再喝了。
邢愫皺眉:“給我弄出來。”
林孽笑,湊近一些,聞到她呼吸裏的酒氣,仿佛又回到了被她手握住的時候:“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