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過年了,邢家老爺子串親戚,在臨縣開養豬場的朋友那兒,挑了頭黑豬,朋友幫忙宰了,分了幾大塊,準備帶回來大家夥兒一塊兒吃的。

老爺子給老大、老三家都是最好的部位,一人一條前腿,外加半個豬頭,到老二這兒,就只有豬脖子和一點肺髒了。老二老實,沒說什麽,拎着肉回家了。

到家,他媳婦兒一看,劈頭蓋臉一頓罵,把屋裏做作業的兩個丫頭都吓了一跳。

邢歌捂着耳朵,眉頭皺着老高,怎麽都背不下去課文。

邢愫就用海綿給她制了一對耳塞,防噪音的,還爬到桌子上去給她戴:“戴這個就好了。”

邢歌有點懷疑這東西的實用性:“能管用嗎?”

別看邢愫才上小學二年級,可聰明了,老師都誇她動手能力很強:“我試過了。”

邢歌戴上果然有好一點,沖她豎起大拇指:“厲害哦。”

邢愫從桌上爬下來:“你背吧,我去給你放哨。”

邢歌多喜歡妹妹呢?就像妹妹喜歡她那麽多。她從抽屜裏拿出來兩顆大白兔,塞進她的兜裏,然後把食指比在嘴唇:“噓。”

邢愫點點頭,把大白兔又往兜裏塞了塞,沖她展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中午吃飯時,女主人氣還沒消,數落邢愫拿碗筷慢了,拿上來又嫌她沒拿新買的碗,把她拎起來,照着屁股就是一頓打:“你拿幾個破碗什麽意思?啊?你想說咱們家連一副新的碗筷都買不起?我天天在你們邢家受氣,你個死孩子也不讓我省心!?”

邢愫穿了棉衣棉褲,所以她媽的巴掌才沒多疼,可動作太大了,就把她兜裏的糖抖出來了。她媽看到她兜裏的糖,氣壞了:“誰讓你拿的?”

邢愫想,要是把邢歌供出去,那邢歌要挨罵了,就抿着嘴不說話。

她媽更氣得慌了,把她棉褲扒了,擱在腿上就是一頓打,打的屁股上巴掌印厚厚一層:“學會偷東西了?啊?你屬賊的?!就知道偷家裏邊東西?我是養了個賊嗎?你看看這家裏頭,窮得都要去大街上要飯了,還有什麽可偷的?啊?你個死孩子!要你有什麽用?”

邢愫含着淚,喊都不喊一聲。

Advertisement

邢歌聽到動靜,從房間裏跑出來,撲到邢愫身上:“媽你又打我妹妹幹什麽!”

她媽把她扯走:“偷東西不該打?我打不死她!”

邢歌看到飯桌上兩塊大白兔,扒住她的手,求她:“是我給愫愫的!是我給她的!”

她媽不信,不是這事兒可信度不高,是她不會相信,她恨透了邢愫。

當年邢家老爺子說了,要是老二這房二胎生個兒子,那就給他們服裝店的經營權。那時候鎮裏看婦科的老中醫說是兒子,她也确實喜歡吃酸的,家裏人就都覺得這二胎一定是個小子,結果生下來沒把兒。老爺子聞信兒耷拉着個臉,百天都沒讓他們辦。

老二在家裏是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受了這頓冷落,吃了這番委屈。

邢愫她媽心裏的傷就是這麽落下的。

就因為邢愫這個孩子,他們二房從本來就不受待見的境況,變得更招人嫌了,日子更不好過了,吃的用的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次,她媽就好幾次想把邢愫掐死。

後面那些年,她也是這麽幹的,動辄打罵,吃不讓好好吃,喝不讓好好喝,有事沒事就關門外頭罰跪。

冬天很冷,邢愫在外邊跪着,臉凍得結了塊,蘋果肌的位置都是紅血絲,手也凍裂了,膿和血一塊流,連小狗都可以睡在房間的門墊上,她卻必須要跪到她媽氣消。

她也不敢動,有一點不聽話,就沒飯吃了,她可以不跟邢歌似的有雞腿吃,但不能白米飯都沒有啊,她知道,不吃飯是會死的。

邢歌說,上了初中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為自己負責了,她雖聽得一知半解,但她想自己為自己負責,所以她不能死啊,死了就沒了啊。

果不其然,這一回,任邢歌百般求情,邢愫也還是沒逃了去外邊跪着的處罰。

那天特別冷,邢愫只穿了姑姑給她織的小毛衣,扣子早已經在挨打時被揪掉了,毛衣裏邊還有一個秋衣,不過很薄,也不抗風,凍得她嘴唇都紫了。

她那個窩囊爸爸縱使于心不忍,也不敢跟她媽對着幹,整個過程裝聾作啞。最後還是邢歌偷偷跑出來,給邢愫穿上棉襖,跪着抱住她:“愫愫不怕。不怕。”

……

往事重現,每一幀都真實得像是回到了過去,邢愫從夢中驚醒,坐起來第一件事不是‘還好只是夢’,是還好在晚上,沒人看到她的恐懼。

她喘了幾口氣,閉上了嘴。

就這樣靜靜待了半分鐘,她看向睡在她旁邊的林孽,他似乎是累壞了,睡得很香,睡顏很好看,傷也很明顯。

她輕輕拿開他攥住她胳膊的手,下了床,在門口的櫃子上拿上煙,走到客廳窗前。

打開窗戶,她拿火機點煙,可這火機好像是壞了,怎麽都打不着。開始幾下她還很平靜,到第三下,她把火機奮力摔向地面,它慣力滑向電視櫃,與金屬包邊擦出火花。

她蹲下來,雙手腕掌輕輕抵住雙眼,肩膀有在微微地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從身後摟住她,把她手拉下來包在自己手裏。

邢愫沒回頭:“我把你吵醒了。”

林孽問她:“冷?”

“不冷。”

林孽仍然摟緊了她:“你在抖。”

很奇怪,邢愫突然好多了:“你看錯了。”

林孽把蹲着的邢愫抱起來,是保持着她蹲住這個姿勢的那種抱。

邢愫皺眉:“幹什麽?”

林孽就這麽把她抱回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再摟住她:“哦,那我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