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痛徹心扉
易卿璇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很高興，連眉梢都帶着笑意。
“蘇濛你醒啦？有沒有好一點，燒還沒完全退，是不是覺得難受？”
蘇濛搖頭：除了渾身酸軟沒有力氣，其他倒還好。
易卿璇走過去把溫熱的毛巾從她額頭上取下來，再次伸手去試探溫度。
兩人距離有點近，易卿璇的呼吸很淡，一點點掃在蘇濛微燙的臉上，帶來絲絲涼意，那感覺，有點奇妙。
“一會兒再吃點藥吧，實在不行下午就要去醫院了。”
“我沒事。”蘇濛開口，聲音是預料中的沙啞：“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去醫院。”
醫院那個地方……她實在說不上多喜歡。
病人最大，易卿璇順意點了點頭：“好，你說了算。”
話畢笑笑，拿着毛巾轉身出了門。片刻後，手上端着個淨白的瓷碗又進來了，小肉團蹦蹦跳跳，手裏也托個小碗在身後跟着。
“我熬了粥，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先稍微吃點墊墊胃。”
易卿璇把碗放到床頭櫃上，輕扶着蘇濛腰身幫助她靠坐了起來。
蘇濛道聲謝，聲音難掩虛弱。之後，伸手去拿粥碗。
“你身體弱，還是我來吧。”
易卿璇端着碗斜坐在床沿，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之後才遞到蘇濛嘴邊：“有些燙，慢點喝。”
蘇濛怔住，手還保持着要去端碗的動作，卻下意識張嘴把粥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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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被人如此溫柔體貼的對待，是什麽時候？蘇濛有點想不起來了。
耳邊，又傳來易卿璇溫柔的詢問聲：“怎麽樣，燙不燙？”
蘇濛搖頭，可能病中的人尤其脆弱，不知怎的，就不争氣的紅了眼角。
還好易卿璇沒看到，她正低頭仔細吹着碗裏的粥。身後，小肉團腳步歡快湊上前，把自己手裏端着的小碗往蘇濛眼前努：“蘇濛姐姐，媽媽還做了菜，很好吃的，你要嗎？”
蘇濛去看，白嫩小手端着的碗裏，赫然躺着幾種被切成小塊的蔬菜，紅的胡蘿蔔，綠的黃瓜，圓滾滾的，是花生。
“随便做了點涼菜，從我家裏拿過來的，就着粥吃，可能味道好點。”
蘇濛眼裏帶着驚奇和欣賞，易卿璇紅着臉頰微微垂下了頭。
空氣中流淌着一種叫做暧昧的氣息，不很濃，卻能頃刻醉了人的心。
時間好像停住了，大約有半分鐘左右，誰也沒說話，也沒人動。
一旁比床高了沒多少的小姑娘不解，瞅瞅這個，又望望那個，最後還是将視線定格在蘇濛臉上，問：“蘇濛姐姐，你要吃嗎？”
上舉着的胳膊有些發酸，小姑娘不得已将高度往下降了降。蘇濛見了心生歉意，忙伸手過去要接過來：“我來拿吧。”
“沒關系的，媽媽說了，蘇濛姐姐是病人，什麽都不能做。”
小肉團咧開嘴角甜甜的笑：“但我媽媽做的飯菜很好吃，可以治病的，你吃完就好啦。”
蘇濛不解，倒是易卿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湊過去在蘇濛耳邊低聲解釋：“每次她生病，我都是把藥放在粥裏哄她吃下去。”
原來如此……蘇濛了然，心裏越發覺得，易卿璇這個媽媽做的，簡直再不能更稱職了。為了女兒，花費了比常人所見還要多得多的心思。
本來微涼的氣息，再次迎面而來時又變得溫熱，蘇濛頰邊微微發燙，覺得自己發燒似乎更嚴重了。
接下來，蘇濛享受到了此生她最“尊貴”的待遇。
易卿璇母女兩個分別坐在床沿，一個喂粥，一個喂菜，時不時還說幾句話逗蘇濛開心。
粥吃完，藥喝掉，蘇濛突然覺得渾身輕松了很多，不止是身體，心裏更是。
任務完成，小肉團歡快的跑去了客廳看電視。她曾經在蘇濛家裏度過了好幾個周末，對于這個家的熟悉程度，簡直不亞于她的媽媽。
易卿璇坐在床頭幫蘇濛掖了掖被角：“你再睡會兒吧，多休息才好得快。”
易卿璇看着蘇濛時欲言又止，像是有些話要說卻不知道該怎麽出口。蘇濛細細一想，既然易卿璇在這裏，那麽昨晚照顧自己的人肯定也是她。自己喝了那麽多酒，迷迷糊糊中好像，說了不少的醉話……
“你昨晚，一直在這兒？”蘇濛問。
吃了粥，嗓子潤滑了不少，說話聲音總算沒有開始時那麽難聽。
易卿璇雖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個，卻也依言點了點頭。
蘇濛又問：“那小肉團呢？你留她自己在家睡的？”
“沒有，沒有。”易卿璇連連擺手：“她自己在家我怎麽可能放心。把你扶上床之後我又回了趟家，把她帶過來在沙發上睡的。”
蘇濛狀況堪憂，沒人照看自己實在不放心，可女兒更是心頭肉不能有一點點閃失。易卿璇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辦法最合适。
蘇濛覺得抱歉：“睡沙發不舒服吧？小肉團肯定沒睡好。”
“也還好，”易卿璇笑，為安慰蘇濛特意玩笑道：“你家沙發大，估計比我給她買的兒童床還要舒服。”
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蘇濛也沒反駁，擡頭看時，才注意到易卿璇面上難掩憔悴，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像是一整夜都沒有睡。
也是，小肉團都只是在沙發湊合了一晚上，易卿璇又在哪兒睡？又或者她是擔心自己不敢睡，才生生熬了一個晚上。
心頭歉意更重，還夾雜着難以言說的感激和感動。
“你一夜沒睡吧？我沒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易卿璇搖頭，不以為然：“我之前做兼職上夜班的時候都不睡，算不上什麽。再說，昨晚也在你床邊眯了會兒。”
蘇濛向來不擅長與人客套，加上，易卿璇臉上的堅持那麽明顯，她也不好說什麽。想想，還是開口道出了本來要說的話題。
“我昨天喝醉酒，說了很多胡話吧？”
有胡話，當然更少不了真話，易卿璇點頭，本來強壓下去的疑慮又慢慢湧上了心頭。
“你是不是有事想問？”蘇濛道。
易卿璇确實想問，但考慮到涉及蘇濛隐私，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她還在猶豫，蘇濛倒先一步開了口。
“我昨晚都說了什麽？是不是……提到了我的女兒？”
這個話題終于被提了起來，易卿璇怔了一下，才問：“你女兒的事，是真的嗎？”
“你指的是什麽？”
蘇濛笑，嘴角有抹掩不住的苦澀：“是我究竟有沒有女兒？還是她到底是不是丢了？”
易卿璇沒說話，蘇濛見狀又道：“兩個都是。”
“我确實有個女兒，而且……她也真的丢了……”
除了沈廷聞，這還是蘇濛第一次把這件事拿出來對人說。
不是不想說不願說，而是，不知道該跟誰說。
朋友？全是泛泛之交，蘇濛鮮少與人交心，更到不了要把如此私密之事說出來的地步。
同事？連交情都算不上，見了面也只是點頭打聲招呼罷了。
可易卿璇呢？明明只是個普通的鄰居，怎麽卻能叫她敞開心扉？
蘇濛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
易卿璇臉上還是難掩震驚的神色，雖說昨晚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吃驚？”
蘇濛淡淡的笑，看在人眼中卻覺得沉重而苦澀。
“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我……”
“不。”易卿璇有些着急的打斷她：“你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也……沒有那麽好奇，真的。”
好不好奇先在其次，從神情不難看出，那段往事對蘇濛打擊和傷害應該挺大，否則也不至于讓一個看起來這麽堅強的人，抱着酒瓶哭了大半夜。
只會叫人徒增傷心的往事……盡量能少提就少提吧。易卿璇覺得，現在更應該關注的重點似乎不在那裏。
“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找她？”
蘇濛點頭，易卿璇又問：“一無所獲？”
她仔細盯着蘇濛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
蘇濛搖頭，臉上悲戚之色更濃了點，先低頭舒緩了下情緒，複又擡起眼來強自扯開一抹笑。
“哪有那麽簡單，這個世界……那麽大……”
“那昨天晚上是？”
蘇濛定了定神，想到那個騙子除了憤怒之外，還是禁不住從心頭湧上來濃濃的失望。被騙無所謂，真的，騙多少次，騙她什麽，都可以。
哪怕有一點點真實的信息提供呢？蘇濛也覺得值了。
可惜沒有。
“網上有條消息，有人說知道我女兒的消息……”
蘇濛娓娓道來，雖然情緒沉澱之後，努力想置身事外盡量語調平靜像只是在講個故事，卻無論如何做不到神情自若，冷靜以對。
“他拿了錢，我等了一周人卻沒出現，再打電話時……已經是空號了……”蘇濛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調有些微的發顫：“然後，打電話給沈……叔叔，讓他幫忙調查才知道是個騙子……”
好不容易說完，蘇濛雙手掩面微微垂下了頭，肩膀一抖一抖，像是努力在壓力奔湧而來的悲傷情緒。
易卿璇心頭澀澀的，還抑制不住一陣陣刺疼。
她也是個母親，自然能體會蘇濛的心情。
如果小肉團丢了……易卿璇連想都不敢想。
蘇濛還能堅忍着找尋這許多年，如果是自己，可能早瘋了，甚至郁郁寡歡到要死了。
易卿璇只記得有次到幼兒園接小肉團的時候去晚了，到了教室已經一個人都看不到，老師的電話又打不通。易卿璇急得，圍着教室和操場團團轉，腦袋裏面嗡嗡作響，差點當場就跑去公安局報了警。
當然，最後證實是虛驚一場。
老師原本只是帶着小肉團去馬路對面買個冰激淩，回來時碰到有只流浪的小貓咪又和它玩了會兒，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縱然如此，也把易卿璇吓得夠嗆，抱着小姑娘時身體還在瑟瑟發抖，好長時間都沒能平靜下來。
失子之痛，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怎麽可能理解的了那種痛徹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