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果果的承諾
蘇濛的燒到傍晚時分終于退了，情緒也趨于穩定。
畢竟這麽多年來，她已經被殘酷世道磨煉的足夠堅強，如果不是積壓在心頭多年的情緒失了控，又趕上生病身體虛弱，是絕不會在人前展現如此脆弱無助的一面。
晚上，易卿璇利用蘇濛冰箱裏不多的食材做了飯，蘇濛已經能起身下床自己坐到桌前吃。
吃着飯，她才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雖說是周末，但能休息的只有蘇濛和小肉團，易卿璇在飯店做兼職，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是更忙的。
提到這個，易卿璇面上難掩欣喜之色，擡手撓頭輕輕笑了。
“飯店的工作已經被我辭了。”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辭職？
蘇濛不解，只是皺着眉頭還來不及開口，又聽易卿璇說道：“你之前說的那家公司，他們打電話約我去面試，昨天，已經正式同意錄用我了。”
這也是易卿璇昨天晚上能鼓足勇氣敲蘇濛房門的原因：對方幫助她找到了工作，出于感激和感謝來請她吃頓飯，這總歸是個合情合理、又很拿得出手的理由吧？
蘇濛微怔，之後才露出了開心的笑：“真的？”
“嗯，”易卿璇點頭，鄭重其事道：“謝謝你，蘇濛。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找到合适的工作。”
“你有能力，到哪兒都不會被埋沒，我只是提供了個機會，算不上什麽。”
蘇濛也不是有心推脫，在她眼裏，易卿璇确實是個性格好、又溫柔，還特別有能力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照顧小肉團分/身乏術，也不會淪落到要去做兼職這麽慘。本來極有可能是社會上高薪厚職的精英型人才，眼下，為了女兒卻只能過着接近于拮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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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打着兩三份兼職的工作，除去房租、水電費等基礎開銷外，還要存下一部分供小肉團以後讀書所需，再除去為了女兒一點不能節省的那塊，剩下能花費到自己身上的，已經所剩無幾。
正式工作穩定，薪酬待遇又好，蘇濛是真心為易卿璇覺得高興。
“這是件好事啊，我們應該慶祝一下。”
易卿璇聞言吓了一大跳，想都不想就直接蹦出來一句：“不行！你可說什麽都不能再喝酒了！”
蘇濛楞了一下，心底像是被觸發了某道機關，湧上來些淡淡的暖意。
“不喝酒……”
蘇濛微笑：“以湯代酒吧，好不好？我敬你一杯。”
易卿璇這才安心的笑了：“好。以湯代酒的話，可以允許你多喝幾杯。”
“還要經過你的允許才能多喝？”
蘇濛故意眨了眨眼，神情是少見的俏皮。
易卿璇呆呆看着，半響才紅着臉稍稍垂下了頭：“不，不用……你想喝多少都可以，或者以後你想喝的話，我還能，天天幫你做。”
天天幫你做……這已經算是很紅果果的承諾了吧？
蘇濛聽了很感動，但也只是覺得，有個這樣的鄰居兼朋友真好！她經歷了那麽多苦難，是終于要遇見生命中第一個貴人了嗎？
雖然沈廷聞也曾雪中送炭，但在蘇濛心中，卻也只能幫他安上個恩人的頭銜。
恩人……所以說，人真的是不禁念叨，晚飯時才剛說到曹操，臨睡前，曹操還真的到了。
門聲敲響的時候易卿璇母女倆剛剛才告辭回去，蘇濛正打算去洗澡，聽見動靜轉身又向着門口走。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呈現在臉上的神色，竟是說不出的柔和。
“怎麽又回來了？是忘了什麽東……”
話說到一半卡住了，蘇濛收了臉上笑意，看着沈廷聞有些錯愕：“你怎麽來了？”
這話剛說完，蘇濛才覺得似乎自己逾矩了。
房子是他的，自己也是他的，都是花錢買下來的東西，不是應該随時待命，別人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的嗎？
沈廷聞注意到了她臉上的神色變化，卻沒說什麽，進門脫了外套坐到沙發上，笑着回了句：“我來看看你。”
“嗯。”蘇濛輕聲應了，臉上還是乖順而疏離的模樣。
“吃飯了嗎？”她問。
沈廷聞搖頭，反問她：“你呢？”
蘇濛點頭，道一句：“吃過了。”
然後就沒了話。沈廷聞和蘇濛一左一右在沙發兩側坐着，隔着段不算小的距離。蘇濛心底突然有些焦躁，不自覺搓了搓衣擺。
奇怪了，自己向來面對沈廷聞時，心态不都是挺平和的嗎？怎麽今天突然像變了人似的心神不寧，還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排斥及不情願？
“你……”蘇濛起身：“要不我去幫你做點，你想吃什麽？”
能逃離開就好，蘇濛絞盡腦汁想着：是不是可以找個什麽借口出來，想辦法讓沈廷聞回去？
沈廷聞沒拒絕，甚至說了句：“不用那麽麻煩，你有什麽剩菜剩飯，随便幫我熱一點就行。”
蘇濛心裏一驚：他怎麽會知道易卿璇幫自己做了飯？難道是來的時候撞了面？
其實果真撞上也沒什麽，易卿璇和沈廷聞之前又不是沒有撞上過。但蘇濛也說不上為什麽，現在就是不希望他們碰上。
為什麽呢？說不清楚。
今天也真是奇怪了，突然有那麽多情緒湧上來，蘇濛卻全都想不明白究竟為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有剩飯？”還是問了，雖然心頭有些莫名忐忑。
“我猜的，剛才不是說你吃過飯了嗎？”
沈廷聞神色倒是正常，話畢，又加上一句：“還是說你在外面吃的？沒有就算了，一會兒我自己再去吃。”
“你還走？”
正常應該表現出來沮喪吧？充其量，也就像自己以前似的，擺出副無所謂的姿态就夠了。像現在這樣臉上帶着明顯的解脫和驚喜，是不是，不太對？！
果然，沈廷聞聞言皺了皺眉：“你就那麽不希望我留下來？”
這還是第一次，他從蘇濛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其實也是知道的，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又怎麽可能願意委身于自己？
本來也只是出于同情和憐憫，才順手幫了她一把。後來若不是……也不會和她發展成眼下這樣的關系。
解決完自身需要，在沈廷聞眼裏，多數時候，還是把蘇濛當成類似女兒那般對待。畢竟自己的女兒比起她來，也真沒小了多少。
但是，蘇濛以前的表現雖然說不上多熱絡吧，至少也是溫順乖巧。沈廷聞以為，至少，她是不排斥自己、不排斥眼下這種關系的。
可今天看來，似乎并不是。
蘇濛笑着掩飾了一下：“怎麽會呢？我只是……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這也算不上是借口，蘇濛真的生了病，到現在臉上還難掩病态。沈廷聞順着她的話仔細去打量，果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生病了？是因為那個騙子的事？”
他今天也是為這事來的，原想着蘇濛心裏應該會難受，卻不知道她竟然難受到把自己都搞病了。
“嗯。”蘇濛點頭，片刻又搖了搖：“但也不全是。”
又是想到了之前的往事吧？！沈廷聞嘆一口氣，臉上也難掩抱歉。
“騙子的事就別想了，我再多發動些朋友去幫忙，總能有消息。”
已經找了五年，不是照樣一點消息都沒有？蘇濛不知道，究竟是他沒有用心，還是真的注定自己已經不可能找回女兒。
這麽想着，臉上神色又黯然了幾分，似乎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眼前這人了。
沈廷聞能看出來她情緒不高，想着應該是身體不舒服所致，也沒多說什麽。只關切的問了句：“吃過藥了嗎？要不我現在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蘇濛擺手：“已經差不多好了……”
話到這兒突然停頓了一下，她想，如果沈廷聞聽了這樣的話又留下來怎麽辦。于是，盡量裝着不那麽刻意的轉了話頭：“多休息一下就行。”
沈廷聞似乎毫無察覺，聞言起身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回去了。”
“嗯。”
蘇濛壓抑着心頭雀躍把他送到門口，臨走，沈廷聞又回身交代：“孩子的事不要多想，總能找回來的。”
蘇濛點點頭，看他出門走遠才轉身回了屋內。
同樣是安慰，不知道為什麽易卿璇的話聽起來，反而更能讓蘇濛覺得安心。
可能是沈廷聞的話已經說過太多次又沒有履行到位吧？蘇濛想：信譽指數已經沒剩下多少了，還能有什麽可信度？
經此一事，蘇濛和易卿璇母女的關系，似乎無形中又更近了一步。
以前還只是隔三差五的去吃飯，現在，蘇濛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對門“蹭”。
易卿璇剛開始上班，為了表現好一點贏得上司和同事們的喜歡，難免要多做些工作，有些是分內之事，有些，卻是替人分擔。
要依着蘇濛的性格，絕對不會這麽做。
她一向主張責任清晰，任務明了，是自己該做的，絕對不推脫，可分外之事，也一樣不會多做。
易卿璇聽完，好脾氣的笑笑：“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幫忙嘛。”
“幫忙？只怕全都是你在幫別人，等到你有忙要幫的時候，連個人影都找不到了。”
經歷使然，蘇濛的性格裏，多少有些憤世嫉俗，疏離冷漠。
“怎麽會呢？”
在這方面，易卿璇和她的觀點完全不同，甚至還能舉出實例。
“你不就經常幫我去學校接小肉團嗎？”
由于剛到新公司還不适應，加上多攬過來別人的工作也很忙，易卿璇少不了加班。去幼兒園接小肉團放學的任務，理所當然，落在了蘇濛頭上。
易卿璇說着話，把手中剛削好的蘋果遞到了蘇濛手裏。
剛剛吃了晚飯，“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蘇濛接過蘋果白她一眼：“那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呢？易卿璇正想問，門鈴卻突然響了。
這個時間會是誰？
易卿璇放下水果刀起身，剛一打開門還沒反應過來呢，有個人影突然撲進了懷裏。
易卿璇吓了一大跳，剛要伸手将人推開，懷裏适時傳來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小璇……”
是智歡！
本來打算去推的手虛虛落在了對方肩頭，易卿璇困惑中還帶着點本能的溫柔。
“智歡？怎麽了你？”
“小璇，他騙我……也不是……他，他瞞着我偷偷跟別人約會……他怎麽可以這樣？小璇……”
智歡抽抽噎噎從易卿璇懷裏擡頭，說着話的同時，看到了穩穩坐在沙發上的蘇濛。
竟然還有外人在……
智歡心裏說不上是驚訝還是不好意思，低下頭輕輕擦了擦眼淚，說一句：“蘇小姐也在啊。”
蘇濛聞言回了神，識趣放下還未動一口的蘋果起身，淡淡說了句：“智歡小姐好，既然你們有事要談，我就先回去了。”
剛才看見智歡撲進易卿璇懷裏，後者又抱着她輕聲安慰時，不知道為什麽，蘇濛覺得心頭悶悶的，有些不太舒服。
“你不……再坐一會兒嗎？”易卿璇有點不舍。
蘇濛已經走到門前，笑笑，越過了眼前早分開而站的兩人。
“不了，”她說：“你們早點休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