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交易
易卿璇是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爸爸媽媽長什麽樣。
但她可以代入，蘇濛的爸爸媽媽相當于是自己孤兒院的老院長，如果哪天老院長不在了……易卿璇想想都覺得難受到不行，更何況一瞬間失去雙親的蘇濛呢？
蘇濛垂頭掩面靜靜坐着，易卿璇忍不住要走過去抱住她安慰時，蘇濛卻慢慢擡起了頭。
眼淚已經被她暗中用袖口擦掉了，只是通紅的鼻頭和眼角還是看得易卿璇心疼不已。
“對不起……故事被我打斷了……”
易卿璇心裏鈍疼，面帶憐惜抓過她的手握在掌心，溫柔道：“沒關系，反正有的是時間，我不着急，你慢慢講。”
蘇濛勾了勾起嘴角，接過紙巾将臉上剩餘的淚擦幹了。
“小女孩兒的媽媽……去世前夕，讨債的人追上了門……”
蘇濛現在所能接觸到的人，全都已經不把區區的幾萬塊錢放在眼中，即便蘇濛自己亦是。可十八歲那年還在老家時，幾萬塊錢，幾乎可以是一個家庭這輩子所能掙到的全部。
媽媽病重在床，蘇濛不能讓她再憂心。
錢不都是親戚朋友的，還有些來自民間的借貸組織。他們可全然不會顧及什麽感情，期限到了，就兇神惡煞上門讨要本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兒，獨自面對這些人時心裏的害怕，可想而知。
蘇濛咬着下唇面色戚然，易卿璇攥緊了拳頭，希望能借此給她些力量和溫暖。
“小女孩兒思來想去，決定……先賣了家裏的房子……”
房子是蘇濛家唯一還能值些錢的東西，可房子賣掉之後她和媽媽要住到哪兒去呢？蘇濛沒想，她不敢想，也沒工夫想，因為讨債的人已經逼到了家門口。
賣房子是大事，怎麽都要大人出面，最好，還是個男人。
女人在這個社會中本就弱勢，更何況，蘇濛的家鄉出了名的重男輕女，由自己出頭去賣房子的話，即便能成，價格也一定會被對方壓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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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濛只還有一個大伯，這事，自然而然落到了他頭上。
“房子賣掉後，足夠還清債務嗎？”
易卿璇的心被緊緊牽着，看起來一點都不比蘇濛輕松。
“不夠。”
房子賣了兩萬，蘇濛家的債務，卻足足有五萬多。
蘇濛沒了主意，一個人蹲在後院抱膝失聲痛哭。房子沒了，家也沒了，背着那麽多債務又一無所有的自己，和媽媽的日子該怎麽往下過？！
蘇濛自己吃再多苦都沒有關系，她只希望媽媽可以好好的，能在她身邊一直陪着。可眼下，她們連個可以遮風避雨的住所都即将失去，病重卧床的媽媽又怎麽可能好的了？
聽到這兒，易卿璇的鼻頭都忍不住紅了，她像是能穿透眼前看到過去，感受到蘇濛心中無助的絕望。
“蘇濛……”
易卿璇輕輕開口喚她，蘇濛聞言擡頭笑，努力平靜的回一句：“我沒事。”
在易卿璇眼中，從初識到現在，蘇濛一直都是那麽堅強和冷靜，就像在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把她打倒一樣。
易卿璇不知道的是，那是因為宿蘇濛經歷過太多，也，看透過太多。
她知道在這世上除去最親的爸爸媽媽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和倚靠，除了自己。
“天無絕人之路，在小女孩兒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有一個人伸出了援手……”
蘇濛收拾好心情繼續講述，只是很奇怪，明明有人幫忙該是心存感激之事，易卿璇卻從中聽出了譏諷。
難道，這“好心”的幫忙，還是場陰謀不成？
說陰謀似乎太誇張了點，但易卿璇想的不錯，所謂的幫忙，真是有心人設下了局誘導蘇濛往下跳。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為什麽會有個女兒？”
蘇濛突然轉了話鋒，聽得易卿璇有點懵，她愣愣地點了點頭，之後又急忙搖頭：“不，我也沒有很好奇，你……你不想說的話……”
“小女孩兒後來也有了個女兒，至于是怎麽得來的，你繼續聽故事……就知道了……”
“啊？哦，好。”
蘇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想着最不堪回首的那段過往，娓娓道來。
“幫她走出困境的是大伯，還有村長的兒子……哦，就是女孩兒後來的丈夫……”
丈夫？！故事可真是曲折離奇，易卿璇想都想不到。
對！丈夫！蘇濛結婚了，在人生最困難和無望的時候。
在蘇濛的老家，村長家最有錢。村長的兒子比蘇濛大十來歲，蘇濛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他就曾經上門來提過親。
村長家有錢，村長的兒子長得也不錯，但蘇濛的父親還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沒別的，只因為村長的兒子不止年紀比蘇濛大太多，還是個二婚。
他前妻各方面條件在村子裏算是頂不錯的，兩人稱得上門當戶對，可惜女人命薄，三十幾歲就死了，只留下三個女兒。
蘇濛的父親一直把自家女兒看做是掌上明珠，家裏窮是窮了點，卻絕不可能為過好一點的日子就把女兒嫁給個二婚的男人，還要去做別人的後媽。
那樣的行徑，跟賣女兒有什麽兩樣？！
可惜，蘇濛的爸爸生前怎麽都不肯做的事，蘇濛的大伯後來做了。
“濛濛，我也不是要逼你，但你看看，你家還有三萬多的債，你媽媽病重卧床也少不了要花錢……村長說了，他可以幫你家還清所有債，結婚後，還能把你媽也接過去一塊兒贍養。”
能還清債務，還能幫她一起照顧媽媽……很顯然，這兩點對蘇濛而言是致命的誘惑。
反正早晚都是要結婚的，蘇濛想。村子裏的女孩兒大多十四五歲就結了，自己如果不是一直在讀書，現在應該也早就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他以前能上門提親，多半是因為心裏喜歡自己吧？！再說了，能善待老人，說明心地善良……
“她就真的，這樣嫁給那個男人了？！”易卿璇問。
蘇濛嘴角挂着抹苦澀的笑，點頭：“是啊，嫁了。”
不止嫁了，還很快懷了孕。
“那個男人對你……哦不，對女孩兒……好嗎？”
好……嗎？蘇濛細細去想，最開始的時候，也确實算是好的。
蘇濛是十裏八村最漂亮的女孩兒，又讀過書，說起來，是個稀罕物。
人有時就是這麽奇怪，對人對事往往都是雙重标準。譬如男人，總在談戀愛的時候試圖和女友發生關系，卻接受不了自己的老婆不是處女。
又譬如蘇濛村子裏的人，成天說着女子無才便是德，卻又覺得，如果能娶個有文化的老婆，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村長的兒子雖說有錢，但三十多的鳏夫還帶着三個女兒，能娶個蘇濛這樣年輕漂亮又有文化的老婆，在旁人眼中，那也絕對是祖上積德了。
村長祖上并沒有積德，只是，他花了錢。
花“重金”買來的老婆，又指望着她誕下男孩傳宗接代，怎麽會對她不好？因此，新婚燕爾時的蘇濛，勉強稱得上“幸福”。
夫家對她不錯，又有媽媽在旁陪着，懷了孕，正期待新生命的降生……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美好。蘇濛想，人生總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丈夫大了十幾歲又如何，進門就做了別人後媽又如何？至少，她也算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讓媽媽過上了好日子……
可惜，好日子并不長久，沒多久，蘇濛的媽媽病逝了。
蘇濛的媽媽并不願意女兒結婚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也曾極力勸阻，可惜蘇濛鐵了心。
她知道女兒是為了什麽，因此一直心存愧疚，加上思念丈夫傷心過度，“好日子”過了沒幾天就撒手人寰了。
蘇濛傷心欲絕，拖着懷孕的身子，守了幾日幾夜的靈。
媽媽走了，但有了丈夫和孩子之後，蘇濛心裏也總算是有些寄托，雖然難過，但收拾心情，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直到，她無意中聽到了個消息。
“消息？什麽消息？”
“原來，女孩兒家的房子當時不止賣了兩萬，而是賣了三萬。”
兩萬，或是三萬……易卿璇不清楚個中細節，也就不明白，有什麽問題。
蘇濛卻在聽到消息的當場，在心裏算了筆賬。家裏欠下了五萬元的債，其中有兩萬就是村長家的，蘇濛記得，房子賣掉時大伯來找自己商量，說：除去賣房子的錢還差三萬的債，如果你嫁過去，村長可以幫你全部還清。
蘇濛後來問過她的丈夫，對方也确實前前後後為了蘇濛家的事出過三萬塊錢。
如果房子賣了三萬，那，多出來的一萬去哪兒了？！
不用細想就知道，錢肯定進了蘇濛大伯的口袋。蘇濛心寒透骨，她原本以為大伯是因為對自己對爸爸有感情，才不辭辛苦的奔波幫她籌錢，卻不想，竟是為了從中獲利？！
所以當初爸爸病重，村長家主動提出要拿錢出來，并暗示讓他想辦法說服蘇濛嫁給自己兒子時，大伯才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吧！
哪有什麽狗屁的感情？！說到底，雙方都只是把她當做一個物件，按照各自心中所想做了個交易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
思凡扔了一顆地雷；
欤郇扔了一枚火箭炮；
小胖扔了一顆地雷；
感謝投喂，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