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女同行(1)
清晨,天光熹微,厚重的窗簾被打開,一線暖黃的光透過霧氣濛濛的玻璃窗照在床中男人的側臉上,為他隽逸的眉眼氤氲些許柔和,日光似一只手替他撫平眉心褶皺。
莫行堯睜開眼,支起手臂托着腮,半伏半靠着雪白枕頭,睡眼朦胧地朝立在床邊的女人一瞥,瞥見她細伶伶的小腿,精神為之一振,雙掌撐着床一骨碌坐起來。
“林總監,”他歪斜地坐着,“放年假了,今天不上班。”
林初戈抱着胳膊,視線自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停在他赤-裸的胸膛,眼中遮掩不了的是欣賞是得意,卻冷着臉端出個道姑模樣,語氣平平:“你想睡到日上三竿?”
莫行堯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八點不到,要笑不笑地道:“昨晚太辛苦,我能再睡一會嗎?”
她批評道:“沒正經。”
他認命地扔了手機,掀開被子下床,穿上褲子,從衣櫃裏拿出一件襯衫穿上。
林初戈邊疊被邊笑,極少這麽開心過。
“笑什麽?”他問。
“高興啊,”她說,“現在想想,方苓某次醉酒時說的一句話挺對的,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哪怕過了十年也不變,的确是一個奇跡。”
昔日追求她母親的男人都像夏天的雨,來時聲勢浩大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見證他熾熱如火的愛意,不知不覺間便風幹蒸發,尋不到他的蹤跡。但她的男人不一樣,他是照亮月的日,是供鳥停歇的樹,冬去春來白駒過隙他依舊等在那裏。
莫行堯看她一眼,幽幽道:“你真以為我只是玩玩?我如果不愛你,會給你洗衣做飯供你使喚?”
林初戈一窒,片刻後說:“大四那會,方苓的一個同學追求她,她嫌食堂人多菜難吃,那個男生就去她喜歡的飯店打包帶給她,每日三餐風雨無阻,方苓随口一句想吃僻巷小店做的獅子頭,他就頂着大雪去買。我和方予都被他打動了,對方苓說不答應他一定會折壽。”
他有點吃味:“打動?你很羨慕?我在下雪天也幫你買過酒釀,你忘了?”
“沒有,我知道你很好。”她笑笑,透着一絲落寞,“你別看方苓平時愛說葷話,她其實很保守。交往一周,那渣男提上床,方苓不同意,他就想強來,在我、方苓和一對情侶合租的房子裏,不過沒有得逞。”
他攬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肩頭,溫聲道:“從方苓的性格來推斷,那個男人的下場很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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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錯了,他沒成功報警找不到罪名,說性騷擾也沒人信,還反過來揣測方苓欲迎還拒。方苓以為那男人是真心喜歡她,但渣男當着那對情侶的面說:‘我追你斷斷續續花了将近一萬塊,就是嫖天上人間的小姐也沒這麽貴吧?’方苓那天發工資,包裏恰好有一萬,就全部拿出來扔給了他。”
莫行堯聽到這兒雖有些惱怒,卻不是因為方苓的遭遇,門鈴響起,他開了口:“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
林初戈逃避回答似的走出卧室,奔向玄關。
她披着莫行堯的黑色風衣,裏面穿一件白色薄紗睡裙,像靜置許久的米粥上凝結的薄膜,布料接近透明,睡裙下兩條修長的腿若隐若現。
門外的周方予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正要甜膩膩地喊一聲“初戈姐”,看清她的打扮立時改口啐道:“騷氣沖天!”又問,“什麽牌子,我也去買一件。”
“買來勾引周遠寧?”林初戈指了指她的行李箱,“別告訴我你離家出走了。”
周方予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又不是叛逆的女高中生,離什麽家,出什麽走,是旅游,請美麗的初戈姐陪我去旅游。”
林初戈笑着轉身,猜測随心所欲的周小姐又是因為她的好哥哥而鬧脾氣。
周方予亦步亦趨地進屋,把行李箱的拉杆一扔,脫掉了褐色皮靴,撲倒在灰色沙發上,舒服地打起滾來。
滾了幾圈,頭頂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周遠寧知道你來我家嗎?”
好似青天白日撞見鬼,周方予吓得一哆嗦,循聲望去乍見一個男人站在沙發前,結結巴巴道:“莫、莫行堯?”緩過氣,她猶疑地問,“你怎麽在這裏?等等,這是林初戈的家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家?”
莫行堯一笑,笑容極快極淡,如風過轉瞬無痕:“這裏就是我家,周主編執意要在我家住下,那我只好打電話給你的監護人,讓他來把你領回去。”
“別說那麽讨嫌的話。”林初戈從卧室出來,白色睡裙換成低領毛衣和藍色牛仔褲,溫雅居家,瑩白的頸項綴着三兩點粉色夾着淡紫的暧昧痕跡,似薄荷花的淡紫,自纖細的頸邊延綿開到精致的鎖骨。
周方予看得面紅耳赤,胡亂穿上鞋子噔噔噔跑到林初戈跟前,強作老練道:“昨夜成功上壘?你穿那件睡裙真的很漂亮,我要是男人我也把持不住。”
“……是嗎。”那件睡裙是完事之後才穿的,林初戈想說又忍住,捂着脖子後悔剛才換衣服時沒照照鏡子。
昨夜他不像前幾次那樣粗魯,她也不再潑婦般地叫罵,是文字的短板,再細致描述也道不清那一刻的溫存,複述不出他的體貼,重現不了那一幕幕缱绻交纏的畫面。
她羞赧地斜一眼周方予,側頭看向莫行堯,後者則一臉不耐煩,厲聲道:“周方予,你可以去你堂姐家,也可以去酒店,為什麽非要來我家?”
他的耐心全用在林初戈身上,對旁人自然沒有好臉色,更何況是打攪二人世界的電燈泡。
“我們約好出國玩幾天。”周方予向林初戈使了個眼色,“初戈姐,對吧?”
林初戈還未點頭,莫行堯就沉着臉拉着她進了卧室。
微風拂動水藍色窗簾,漣漪蕩漾,窗縫篩進幾道金色的日光,斜落在她腳邊。她周身被黑色的陰影籠罩,莫行堯以手臂為栅欄,将她禁锢在這寸土之間。
身後是牆,身前是他似牆壁般硬實的胸膛,她牽起唇角:“方予又不是男人,你還吃她的醋?”
“我們從來沒有一起旅游過。”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心情是好是壞。
“我們有的是機會,方予她……她受了情傷,旅游散心。”
她晶亮的眼若盈着雪水,清泠泠的聲音似鐘磬,執拗堅決。莫行堯松了手,誰都無法動搖她的決定,他明知道,明明比誰都清楚她的性子,卻不可避免地失望。
“我回去了,”他笑,“玩得開心。”
他利索地穿上大衣,拉門邁步不見一絲遲疑,心知她不會挽留。
卧室的門将開未開,兩人的對話洩露了一大半,袅袅鑽入周方予的耳,她笑嘻嘻地拿他的話堵他:“回什麽家,這裏不就是你的家嗎?”
莫行堯面色陰冷,恍若未聞,疾步出了公寓,周方予再粗神經也覺出他心情不愉,讪讪地看着随後出來的林初戈。
林初戈換了件高領毛衣,問她去哪,周方予說:“你有意大利的簽證,我們就去那吧。”
周方予喜愛游山玩水,動不動就往國外跑,各國簽證申請的都是多次往返。林初戈無異議,周方予觑着她怏怏的神情,想問她和莫行堯的事又沒膽問。
待她收拾好行李,兩人一同乘車去機場。
捏着機票過了安檢,登機前,周方予突然說:“把你的手機借我一下。”
林初戈狐疑地盯着她,掏出手機放在她掌心上,周方予接過手機,蔥白細指飛快地躍動,鮮紅長指甲把手機屏幕戳得嗒嗒直響。
“我給莫行堯發了一條短信。”周方予邊将手機還給她,邊笑着說,笑容狡狯卻*。
林初戈一驚,忙點開信箱,翻到最近發的一則短信——“親愛的,別生氣,等我回來補償你。”末尾一連幾個眨眼的表情。
她又羞又怒,手指在屏幕上抓了抓:“周方予——”
周方予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一溜煙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