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他已是鐵了心，無論如何都要死在這裏。

而他醒來的地點也正合他的意——除了面前這兩位盛怒的男人。

一個人站在Sherlock面前，操着口音濃重的英語，滿臉的氣急敗壞。他的同伴将他拉到一旁，也跟着對偵探狂吼一陣，Sherlock這才明白他們說的是：「滾開！你在幹什麽？」

有個駕駛搖下車窗同樣辱罵他幾句，可Sherlock沒聽懂。他猛然發現自己站在車流裏，也難怪這些人對他的态度如此不善了。

雜沓的行人自他身旁經過，Sherlock忽地跟着被扯了進去。

「先生，站在路中央很危險的。」

偵探往旁一望。一個男人拽住了他的手臂，并且朝他眨眨眼睛，「你被吓着了？放心，我沒有要傷害你，我只是看你站在大路上，還被別人指着鼻子罵……」

他果然又遇見了他。另一個與他生疏的John Watson。他充滿善意地對Sherlock笑笑，陽光照耀他流金一般的發絲。

「謝謝。」偵探生硬地答，盡管言不由衷。他驀地想起上一個夢境的絲石竹，不由得沉下臉來。

「你也是游客吧？你的臉色有些難看，身體不舒服？」

「不，沒有。」Sherlock緩緩搖頭，接着有氣無力地問：「這是哪裏？」

「耶路撒冷的舊城區，先生。」John告訴他，接着抿了一下嘴唇，像覺察事有蹊跷，反問：「你……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嗎？」

「不知道。」偵探想了一下，撒了一個謊：「我可能迷路了。」

「迷路？」John咯咯笑了兩聲，「我這裏有一份地圖，也許可以幫你一把。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那人說着，一行從背包裏抽出折疊過的地圖。

「我沒有任何計劃。」Sherlock連忙出聲，「其實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去哪裏，只是随意晃晃。」

John聽罷蹙了蹙眉毛，「你想回旅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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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Sherlock有些局促，他搔搔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John将手中的地圖展開在他眼前，道：

「在這裏遇上英國人也算難得，不如我們一同逛逛？」他指向地圖中一個紅色圓點，「這是我們現在的位置，那裏——」John偏偏頭，「那是大馬士革門*，很熱門的景點。我等等想去聖墓教堂*，和我一起嗎？」

雄偉的城門矗立在午後的暖陽裏，兩座高塔直指向天際。底下游人萬頭攢動。

「我沒意見，」Sherlock回答，「哪裏都行。」

「那就走吧，現在已經四點了。」John邁開腳步到人群裏，「小心你的錢包，免得被扒走！」

聖墓教堂和大馬士革門一樣，擠得水洩不通。教堂的外貌并不起眼，可人們依然不斷前來朝聖，湧入這神聖之地。

「總是這麽多人。」John苦笑，「其實我算不上是虔誠的基督教徒，這次來耶路撒冷只是因為有個朋友剛好住在這裏。他要我來逛逛這些宗教建築，但我看到人群就頭痛。我反而比較喜歡去市集一類的地方，那兒有趣的多。」

Sherlock站在他身邊，看人們魚貫而入。「他們到底為什麽都想要擠進那棟建築裏？」

「信仰。為了信仰，精神的寄托。」

「然後？」

「禱告。讓上帝能聽見他們的聲音、願望或贊美。」

Sherlock實在不太能理解這一切的用意。他抽抽鼻子，就此打住，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禱告過嗎？」

「當然，畢竟我還是來自基督教家庭。小的時候比較多。」

「一般人在禱告的時候……大多會說些什麽？」

John困惑地看看他，「你真的從來沒那麽做過？」

「從不。」

「好吧。這不一定。可能是贊美上帝，也可能是祈求——」

「這我知道，」Sherlock打斷他，「我想了解的是，你們祈求的事情通常是什麽？」

這個問題更奇怪了，「不知道，看你想要什麽。」他頓一頓，又說：「像是現在，我便希望朋友們一切安好。還有你能早日找到回去的路。」John疊起地圖，放入口袋，「我們到街上走走。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吃頓飯就分了吧。很高興見到你。」

「其實，我對你說了謊。」

John臉上掠過一絲錯愕，「什麽？」

「我不是迷路——我根本無處可去。」

他承認這麽做稱得上極為不妥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要告訴John實話。希望取得他的幫助？Sherlock對於這個突然萌生的想法感到畏懼，他不能對夢境裏的任何事物産生情感反射——他已經歷過一次，沒理由要一錯再錯。

John住在花園冢*北面的一家旅店裏。裏頭光線略顯昏暗，鵝黃色吊燈和木器更讓整個門廳柔成了一片朦胧的光景。

John和他上了三樓，那人手裏攥着的鑰匙移到了鎖孔上，卻遲疑一陣：「我昨天才入住，可能有點亂，你會介意嗎？我真的沒有想到——」

「你願意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了，真的。我不介意。」

門被推開了。裏頭擺設簡略，除了一些必備的桌子、床、沙發以外，別無其他。一個行李箱立在桌邊，拉煉半開。

「你睡地板行嗎？衣櫃裏好像還有一床棉被，也許你可以拿來打地鋪。」

檯燈銘黃色的燈罩底下透出亮光。Sherlock回答：「我都可以。」

「先洗個澡？我是很想沒錯，在太陽底下走了一整天可不太好受。」

「你先去吧。」

John在床邊打開行李箱，Sherlock從旁瞥了一眼。

「讓我做個簡單的推理。」

「不好意思？」

「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在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想過。你身上有種哀傷氣息，縱然在微笑，卻不太真切，就和那些所有故作堅強的人一個樣。當然僅以此推測太不嚴謹，不是我的風格。

你感覺不是特別有條理的人，容我直言。看看你打包行李的方式。你行李箱裏的衣服有些起皺了，有些卻很平整，合理推測是別人幫你整理的。是誰？女朋友。它們可能被妥妥地疊在衣櫃角落，因為就某方面而言它們是有紀念價值的。

你此次來帶着那些衣服——你嘗試想忘記她，卻失敗了。有很多跡象可以證明這一點。

遠離傷心地通常是種沉澱自己的方法。所以你來到了這裏，耶路撒冷。

你昨晚喝了酒，而且還是烈酒。正常人應該不會想讓宿醉壞了旅游興致，但你卻那麽做了。看看房間這些酒瓶。顯而易見。你肯定想起了什麽，才會不顧一切買酒來喝。

還有床頭的這張紙——旅館附的便條紙。」

Sherlock從櫃子上拈起一張紙片，「你的字寫得非常慢，幾乎像是刻上去的，還有好幾處積墨。

『Sarah』，是個女孩名，我猜想應該就是你的前女友。

字母r和a已經糊掉了，紙上有水漬，成圓弧狀，大小和桌上的杯子吻合。你提筆寫下了她的名字，卻又壓在玻璃杯底下。當時你喝的是威士忌加冰塊。不需要我解釋你這麽做的用意吧？

——還有，你是不是新剪了頭發？」

John就這麽愣愣地聽完Sherlock在自己身上一連串的推理，「呃，出國前剪的。你怎麽——」

「猜的。這就別問了。」偵探在沙發上坐下，「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那真是……太了不起了。」

「謝謝。」Sherlock笑一下，朝窗外望去。夜幕已然降臨，自然不比白日的喧鬧。

門鎖細細響了一聲，他獲得約二十分鐘的時間能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規劃——或許半夜溜出門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再去想怎麽離開也不遲。

他将留有John字跡的紙片從口袋裏掏出來，上頭的人名頗為紮眼。他迳自把紙片壓在John的威士忌酒瓶底下，阖起眼睛。

Sherlock發誓要在這個夢境結束一切掙紮、懊喪、意欲、難堪。他要離開，風險再高都得一試。

他必須好好控制接下來的事态發展。

「嘿，該你了。」

John走到他面前，上身一件軍綠色套頭衫，肩上随意披挂着一條毛巾，「我在樓下幫你多要了一份盥洗用具，但是衣服——我看你也沒有行李，衣櫃裏那件浴袍，你就将就着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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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士革門，位于耶路撒冷舊城北側，為舊城最大的一座城門。

*：聖墓教堂，耶路撒冷舊城內的一所基督教教堂，許多基督徒認為此地為《新約聖經》中耶稣被釘死的地方。

*：花園塚，位于耶路撒冷舊城旁，被一些新教徒認為是耶稣埋葬和復活之地。

應該都知道要發生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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