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宗大典

景岳褪去了所有僞裝。

衆人大驚失色,兩位管事齊聲駭道:“你是誰!”

而跟着陳管事一塊兒來的劉天浩卻心尖一顫,“是你!”

他認出來了!此人正是和他一道入宗的景岳!

景岳笑眯眯道:“是我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劉天浩眼中滿是恐懼,心裏生出不詳的預感。他忘不了那日寒雲宗異象,并且他有理由懷疑,那些異象都與眼前之人有關!

其餘人也心知不妙,尤其見到景岳小小年紀已是練氣三重,更是驚疑不定。

王管事一緊張,腦子發懵地打出一道法術,青光穿過牢門縫隙疾馳而入,眼看就要射中景岳!

劉天浩大叫:“不要!!!”

可惜晚了一步,他眼睜睜看着景岳掏出一枚鈴铛,輕輕一晃。

清悅的鈴聲響起,半透明的光罩出現在景岳周圍,将那道法術徹底吸收。

随即,一股浩瀚強橫的威壓籠罩了整座地牢,重壓之下,王管事口噴鮮血,軟綿綿倒在地上,四肢詭異地扭曲,仿佛渾身骨頭都被碾碎了。

陳管事渾身抖如篩糠,“老、老……”

白霧峰。

一葉從閉關狀态中緩緩睜眼,掐指一算,嘴角凝了一抹冷笑,“鼠輩,找死!”

青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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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天離正與幾位長老議事,忽地,他動作一滞,眼中殺意一閃而過,瞬間從原地消失。

與此同時,寒雲宗弟子也都感應到了老祖威壓。不過,那道威壓并非針對他們,因此就連最低階的弟子也只是輕微不适。

可老祖一怒,寒雲宗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而那些入住宗門的賓客更是震驚不已,紛紛揣測寒雲宗究竟出了何事,以至于一宗老祖都發了大火?

地牢中,景岳緩緩收起鈴铛。

他不過練氣三重,要辦事當然得提前準備好護身符,這鈴铛,就是用來召喚打手的。

已經吓傻的陳管事呆呆望着景岳,此人到底是誰?!為何……忽然,他腦子裏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一年前,有人拜入祖師門下,一葉老祖有了新師弟……

不、不可能!

陳管事慘叫一聲,就此暈了過去!

此時,地上已癱倒一片,他們再蠢也明白招惹了不該惹的人,渾身如墜冰窖,陷入了陰寒徹骨的絕望。

突然,他們眼前一花,就見地牢中出現了四個人——

掌門!

流風老祖!

流雲老祖!

還有……一葉老祖!

一葉急匆匆走向景岳,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擋住他的牢門瞬間扭曲變形,敞開巨大的縫隙,套在景岳手腕的禁靈鐵鏈也霎時斷裂。

“師尊、弟啊!您受委屈了!”

一葉緊緊摟住景岳,心碎的表情讓人不忍直視,流雲流風并魏天離一齊抽了抽嘴角。

而其他人已經沒心思關注一葉崩壞得仿佛被奪舍的形象,他們被老祖口中的稱呼驚呆了……

師弟?!

難道說,寒雲宗新老祖,就是被他們關押起來又栽贓陷害還準備廢去修為逐出宗門的景山???

答案顯而易見,因為他們看見另外兩位老祖和掌門也都态度恭謹地向景山行了禮,吓得一群人肝膽俱裂,魂飛天外!

一葉細細探查了景岳的身體,終于安心,便要帶景岳離開。

魏天離道:“老祖,這些人如何處置?”

一葉腳步未停,語氣降到冰點,“欺師滅祖之輩留有何用?殺了。”

流雲流風也道:“正該如此。”

魏天離拱手:“遵令!”

至此,無情地宣告了劉天浩等人的命運。

“不!不要!我不想死啊!”

“我願自廢修為,回家盡孝!”

“我知錯了,求老祖恕罪!”

“掌門饒命啊!”

……

只聽一聲劍鳴,地牢中再度恢複寧靜。

景岳剛出地牢,就見一只小黃雞煽着翅膀撲進他懷中。

藍鳳撒嬌道:“死相,人家想死你了。”

景岳:“……那你不來牢房裏陪我?”

藍鳳一僵,心虛地看向別處,“我、那個,地牢外面有結界,人家進不去嘛。”

景岳:“呵呵。”

真以為他猜不出嗎?

寒州城裏近日修者雲集,其中不乏名聲在外的大能,這又給城中編話本的從業者提供了不少素材,市面上的新書一本接一本。

藍鳳每日看得如癡如醉,廢寝忘食,哪裏還記得自己?沒見它張嘴就是一茬子話本味兒嗎?

景岳:“剛才地牢裏上演了你最愛的‘扮豬吃老虎’戲碼,可惜你進不來,唉……”

藍鳳:!!!

難受!想哭!

QAQ

那天,景岳随一葉回了白霧峰,過了兩日,寒雲宗裏出現了各種流言。

大多是說世家派和親傳派惹了一葉老祖生氣,王管事、陳管事以及随行弟子都被處死。至于原因,有傳是他們污蔑無辜弟子,也有傳是他們殘害同門,還有傳他們做了龌龊事讓寒雲宗在其它門派前丢人了。

世家與親傳派的高層同樣困惑,他們都清楚那天陳王兩位管事幹嘛去了,可栽贓一個小輩,怎麽就扯上一葉老祖了呢?他們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就怕老祖還要追究,但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沒有人敢松氣,他們猜測或許是大典在即,一葉老祖暫時無心理會,準備秋後算賬。因此三大派系前所未有地收斂,恨不能夾着尾巴做人。

寝舍中,梁遠與詩年也在議論這件事,那天景山被帶走,他們還去找了平民派相熟的師兄,希望能把阿景撈出來,但得到的回複令人失望,對方還警告他們不要多管閑事。

餘小寶全程沉默不語,盡管他哥哥還沒受處置,可他心裏依舊沉甸甸的。他隐隐能猜到這些事都和景山有關,其中的真相,必定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或許,派系間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要變了……

一轉眼,距離新老祖入宗大典只剩下七日。白霧峰上,兩位看守靈田的雜役弟子正面紅耳赤地争論——

秋白:“我說白鳳劍派的素華仙子最美,那日遠遠見了她,一瞬間我好就像墜入了夢中,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怕亵渎了仙人。”

秋紅:“你可真土,素華仙子這一款在修界裏最為平常,大多女修都是冷冰冰無情無欲的樣子。明明是太初派的碧靈仙子最為迷人,那雙眼睛只輕飄飄看你一眼,只怕你連魂都丢了。”

兩人争執不休,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咳嗽。

他們回頭一看,不知從哪兒冒出個陌生的少年,正笑看着他們。

秋白秋紅都是半年前才被選入白霧峰的,他們雖不認識少年,但對方既能在白霧峰上來去自如,想來不可輕易得罪。

于是二人禮貌詢問:“這位師兄,可是有事?”

景岳:“我來摘一點青岩藤。”

兩人互看一眼,也沒膽子攔着。

等景岳人走了,秋白道:“那是誰?”

秋紅:“不知、啊!難道是那位新老祖?聽說他就住在白霧峰上,靈田也是他的,不過我們來了半年都沒見過……”

秋白虎軀一震,随即又和秋紅異口同聲道:“哈哈哈!怎麽可能?”

另一邊,景岳回到房中準備煉藥。

穆楓丹田既碎,也就等于失去了修煉的資本,雖不是由他造成,但卻因他而起。再怎麽說,對方也是寒雲宗弟子,又不是無可救藥的奸惡小人,他怎能看着穆楓前程盡毀?

穆楓只是傷了丹田,松果體內的靈根還在。而在景岳記憶裏有一種元一再生丹,此丹除了不能修複靈根,可以讓人體的一切重塑再生。

只是,景岳對丹方半知半解,之前便沒有交給煉藥堂,如今也只能自己摸索嘗試。

這一試就是六天,其中的艱辛和血腥不想多說,總之,白霧峰後山的地鼠幾乎被藍鳳抓了個幹淨。

是的,景岳開發了藍鳳的新技能——捕鼠。

但幸好,元一再生丹總算是煉制成功了。

當天,景岳打聽到穆楓的寝舍,懷揣着丹藥下了山。

一路上他見到了不少別派修士,尤其是煉丹堂附近的人特別多。據說,這幾日總有擅于丹道的修士上門讨教,煉丹堂長老已煩不勝煩,整天裝消失。

穿過一條爬滿花藤的回廊,景岳來到了一座小院。

此時院門大開,兩位弟子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聊天,石桌上放着一盤靈果以及兩杯靈茶,看上去頗為惬意。

景岳:“請問穆楓是住這裏嗎?”

聊天的兩人一頓,都看到了景岳,其中一人有些不耐,但又不忍對眼前的少年發火,只淡淡問道:“你是誰?”

景岳:“我是白霧峰上的景岳。”

景岳?誰?不認識。

不過他們聽得很清楚,對方來自白霧峰,那可是一葉老祖的地盤!

問話的弟子态度好了不少,“如果你要找穆楓師兄,他的确住這裏。”

“他在屋裏嗎?”

那弟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他還能去哪兒啊?”

另一人也跟着笑起來。

景岳蹙了蹙眉,他感覺到兩人笑容中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進了屋,房間裏只有穆楓獨自躺在床上。

陽光透過窗戶灑入室內,偏偏照不到他所在的角落,顯得陰冷又凄涼。

“穆楓。”景岳喚了一聲。

對方慢慢翻過身,背對着他,擺明了不想搭理。

見穆楓行動遲緩,但并沒有癱瘓,景岳就知道宗門已給他服用了百轉經丹修複經脈。

“穆楓。”

“別叫了,你又是哪個手下敗将,來看我笑話?”

短短一句話,足以聽出他這些日子來的遭遇,景岳沉默了一瞬,和聲道:“我來幫你重塑丹田。”

床上的人一下子繃緊了背,随即笑道:“開什麽玩笑?我可沒聽說廢了的丹田還能重塑。”

景岳:“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穆楓憤怒地轉過頭,努力撐起身子:“怎麽?我這廢物還不能逗你開心嗎?何必惺惺作态戲弄于我?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他喘着氣,瞪着景岳的眼睛布滿血絲,心中恨意蝕骨。要不是那枚帶毒的丹藥,他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想當年寝舍裏人來人往,同門弟子對他恭敬有加,可如今……

等大典一過,他就要被迫離宗,二十年心血付諸東流,他再也觸不到這青雲路!

景岳淡定吹牛,“白霧峰上老祖親手煉制的丹藥,你愛信不信。”

穆楓:“……”

半晌,他遲疑地問:“你是白霧峰的人?”

“正是。”

“可一葉老祖怎麽會救我?”

穆楓實在不敢相信,畢竟,就連親傳派都放棄了他。甚至踩着他的血淚,和他的仇人交換利益!

可他能怎麽辦呢?除了咽下苦果,他什麽都做不了。

景岳知道他誤會了,也沒解釋,直接取出丹藥,“煉化過程會很痛苦,希望你能挺住。”

見穆楓神情茫然,他又道:“你怎麽這麽磨叽?反正都這樣了,還能怎麽壞呢?”

穆楓苦笑,“你說得對,還能怎麽壞呢?”

說罷,他接過丹藥,一口吞下。

很快,穆楓感覺到原本空虛的丹田忽然生出暖意,身體裏越來越燙,像被烈火焚燒着五髒六腑。

但穆楓一點也不害怕,他只怕不能更痛一些,因為他知道,他破損的丹田正在一點點修複。

丹藥真的有用!這人沒騙他!

穆楓調動全身的力量去克服煉化丹藥的痛苦,一想到自己還能修煉,他就覺得沒什麽不能忍。

那些彷徨薄弱的意志,在這一刻重新變得堅不可摧!

“啊啊啊——”

盡管穆楓很努力地忍耐,連牙齒都咬碎了,可煉化過程實在太煎熬,他終于發出了慘叫聲。

院外兩名弟子同時一震,一人小聲問道:“裏面怎麽了?”

另一人搖搖頭,輕聲輕氣道:“難道,那個人其實是來折磨穆師兄的?”

“那也太殘忍了?比以前那些人還狠啊。”

“啧,人不可貌相,我看他長得還挺順眼,不像心狠的人。”

“算了,別管了,誰叫穆師兄以前樹敵太多?再說,那人可是住白霧峰的,小鬼難纏啊。”

……

約莫過了一刻鐘,穆楓終于停止了慘叫,呼吸逐漸平緩。景岳用神識一掃,發現他的丹田已恢複如初。

等穆楓再睜開眼時,屋子裏已沒有了外人。

他低下頭,緩緩攤開手心,又猛地攥緊,眼中熱淚滾滾而下。

片刻後,他走出寝舍,面對舍友們驚詫的表情,穆楓恍若未覺。

他重重跪下,朝着白霧峰方向磕頭不止。

——

曉日喚醒了沉睡的寒雲宗。

景岳從房中出來時,寒雲宗三位老祖已等在門外,見了他紛紛施弟子禮。

一葉:“師尊,今日是您的入宗大典,徒兒徒孫們為您備上了幾份薄禮,請您務必收下。”

景岳笑道:“那我得看看是什麽?”

一葉對流雲點點頭,對方上前,奉上個玉盒。

流雲:“祖師,此乃災厄度化鏡,可擋返虛修士全力一擊,請祖師收下。”

景岳知道流雲是擔心自己修為尚低,若是遇上了歹人難以逃生,便接過玉盒,道:“你有心了。”

流風緊跟着上前,她的禮物是一枚須彌戒。

所謂“納須彌于芥子”,盡管源于佛修一脈,但早已被修界接受。須彌戒中完全是一處獨立空間,與乾坤袋有些相似,但前者卻能容納活物。

景岳用神識一探,戒指中儲存了一座小型靈礦。

“……很好,你真貼心。”

流風微笑着退下。

最後,一葉獻上了個木匣子。

景岳用神識一探,木盒裏有一本書,還有一枚玉牌。他忽然眼睛睜大,“那玉牌是……”

一葉:“是您贈予二師兄的。還有那本手劄,上面記錄了二師兄的修煉心德,我知道,他一直想讓您看到。”

景岳眼神一黯。

二弟子一忘,是他入室弟子中天賦最高的,不,應該說是他前世見過的人中,資質最高的。一忘只用了三千年便修成返虛,要不是遇上妖劫亂世,他很可能會比自己耗時更少進入渡劫期。

即便如此,妖劫大戰時,一忘也以返虛之身一劍斬滅妖聖,救人族與水火!

景岳為之驕傲,卻也無比心痛。

他的大弟子一念雖然同樣隕落,但卻留下了傳承,親人後輩也有寒雲宗照拂,一直延續至今。而一忘原本是個孤兒,童年又受盡磨難,以至于冷情冷性,習慣了孤身一人。

一忘沒有收徒,更沒有家人,唯有一柄劍從不離身。可一旦他身死道消,世間便再無痕跡。

景岳取出匣中玉牌,玉牌只有半拳大小,是他當年刻好送給一忘的,此後,一忘便一直戴着。

手中的觸感冰涼,一直涼到心裏。

但在許多年前,它也曾被一忘的身體溫暖過。

景岳看着玉牌上的紋路,忽然一愣,“怎麽多了一行字?”

——劍出我心,以身祭劍。

他記得玉牌原本只有前四個字。

一葉:“那是二師兄後來所刻,他說在劍道上有了新的領悟。”

景岳迅速取過手劄,粗粗翻看,發現一忘似乎想自創一種劍法,并且隐隐有了雛形。

通常而言,一把劍不管再寶貴,開始都只是死物。但随着劍與修士不斷融合、煉化、成長,它會漸漸生出劍識,之後則是劍靈,最終進化為劍魂。

而凝練出劍魂的劍,萬年也難找出一把,擁有它們的人一定是劍道宗師級人物,若無意外,大道可期。

一忘的想法是種全新的劍道思路——修者到了紫府大圓滿境,只需斬破紫府、重塑肉身,将劍靈與天地靈氣交融煉化于丹田,在此基礎上從頭修煉,就能毫無阻礙地開辟洞天,喚醒劍魂。

“好!”

景岳忍不住贊道。

一忘不愧是劍道上萬年難遇的天才,能夠不襲前人,獨出蹊徑,為後來人呈現另一種可能!

只可惜,劍法未成,卻已物是人非……

景岳仿佛又看到了他抱回來那個被毀了容的小孩,又看到那一雙孤僻冷漠的眼睛,心中乍然一酸,強自按捺。

手劄最後一頁,寫着八個字:劍之一道,沒有終極。

他合上手劄,妥帖地收好。

景岳:“走吧,時間不早了。”

一葉:“師尊啊,您知道,咱們宗門除非緊要事件,平時都禁止飛遁。可今天的入宗大典您要是不從天而降,顯得多沒氣勢啊,所以……”

他手一抹,半空中出現了一堆飛行法器。

一葉:“您選一個吧?”

景岳:“……”

——掃帚、抹布、木桶、扁擔、骰子……??

想象一下他乘着這樣的法器入場,畫面太美不敢看。

景岳知道一葉不是故意的,因為一葉自己的飛行法器就是個搓板,只是在外頭他大多禦劍,勉強維持了高人做派。

可一葉的美意他真的無福消受,或許只有藍鳳才懂。

“要掃帚!!景景快選掃帚!那是魔法師的坐騎!叽叽要坐掃帚嘛!!”

景岳:“……多謝好意,我自己來。”

一葉:“可師尊您現在還無法禦劍啊?”

景岳給他一個“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默默擡頭望天。

天空碧藍如洗,靈禽平張着翅膀翺翔,劃過一道道白霧般的痕跡。景岳吹了聲口哨,天上的靈禽頓時像受到感召,成群結隊朝白霧峰而來,乖巧地落在他腳邊,微微伏下身。

已恢複“姿色”的藍鳳此時站在景岳肩頭,驕傲揚起雞頭。它雖不滿景景放棄了掃帚,但此刻靈禽都對自己臣服,它還是可以接受的。

見藍鳳自作多情的傻樣,一葉眼角抽了抽。

景岳最後選了只離他最近的仙鶴,坐上了它的背,摸了摸它的頭。

仙鶴引頸長鳴,扇動羽翅一飛沖天,其餘靈禽緊随而上。

而此時,寒雲宗山門前忽然迎來十餘個道人,為首的約莫二十出頭,姿容驚豔,天質自然,只面上凜若冰霜,讓人不敢逼視。

守在山門兩側的寒雲宗弟子看清他的樣貌,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面色潮紅,激動得舌頭打結。

“秦、秦真君有請!”

青年微微颔首,領着一衆同門入了寒雲宗。

這一行人正是天下第一劍宗,萬銘劍宗的弟子。

他們其實很早就上路了,畢竟寒雲宗有了新老祖可是震驚修界的大事,于公于私萬銘劍宗都十分重視,豈會有心遲到?

只是路上他們得到了魔修的消息,因此耽誤了時間。

隊伍中,有些弟子還是初來此地,一入山門便被寒雲宗如夢似幻的景色震驚了。

“聽說寒雲宗乃修界第一景,果真名不虛傳。”

“宗門那座界石,傳聞就是景元道祖刻下的,我早就想來瞻仰一番,剛剛一見,差點兒讓我魂魄出竅魂。”

“也不知那新道祖是何等驚世之才,聽說今日大典,連早不理俗世的三位老祖都會出面呢。”

“畢竟是得了景元道祖的傳承,走到哪宗哪派,誰不當成寶貝?”

弟子們興奮地議論,青年冷聲制止道:“慎言!”

幾人一哆嗦,立馬安靜。

忽聞一聲鶴唳,衆人下意識擡頭,就見一人乘着仙鶴從他們頭頂飛過。

那人是誰?

他們心中不免疑惑,為何有人敢在寒雲宗飛行?莫非就是那位新老祖?

水琴島廣場上,瓊香缭繞,仙樂輕揚。

久不露面的寒雲宗老祖們一一現身,引來賓客驚詫連連,興奮不已。不過仔細想想,這又是理所當然的事。

此次入宗大典點算起來,應該是景元道祖收徒,一葉作為景元道祖的弟子當然要在場。而新老祖從輩分論直接成了流雲流風的師叔,他們若不來,等同于欺師滅祖。

突然,幾位老祖同時起身,望向天空。

極目之處,遙見一只仙鶴穿雲而來,上面載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郎。少年生得鐘靈毓秀,好似天上仙童踏祥雲入人間。

那是寒雲宗新老祖?

賓客們都怔住了,随即又笑自己的猜想實在荒謬,天下第一法宗怎麽會認個孩子做老祖?可在見到魏天離與一衆長老都躬身拜迎後,每個人都被震得頭腦空白。

真是他?!竟然這般年幼?難道一年多前,寒雲宗要找的大利宗門之人也是他?

“寒雲宗瘋了嗎?那孩子僅僅煉氣三重,縱然他得了景元道祖的傳承,也不必現在就捧上位吧,難道不知樹大招風?”

“是啊,如此衆星拱月,萬一他心志不堅,被迷了眼,豈不是反害了他?若是他修煉不順,大道難成,寒雲宗又該如何自處?”

一片質疑聲中也有人幸災樂禍。

紫霞派弟子暗中使眼色,他們的長老心道:寒雲宗行事愈發無狀,如此正合心意。

景岳一落地,就被魏天離請入上座。

而後,一葉坐于景岳身旁,流雲流風則分立兩側。

魏天離面向衆人,朗聲道:“此乃我寒雲宗祖師景元道祖座下第四徒,景岳,亦是大利我宗門之人。今日,寒雲宗昭告天下,景岳即為寒雲宗新任老祖,凡辱者,必誅!”

他話音一落,場中所有人都感覺到三股殺意凜然的威壓當頭降下,有如萬山壓頂。

紫霞派長老只覺得眼前一花,恍惚中見到個鮮紅的“殺”字,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惡臭,耳邊更是連綿不絕的咆哮聲,時而尖銳,時而粗犷,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一聲又一聲——

“殺!”

“殺!”

“殺!”

那聲音有如九天落雷,震得他氣血翻湧,幾欲跪倒。

他心中震怒,自己率門中弟子前來拜賀,為何受此侮辱?他卻不知,幾道威壓只針對不敬寒雲宗的人,其他賓客雖也感到了壓力,但并不會很難受。

——這是威脅!也是寒雲宗的警告!

紫霞派長老梗着脖子怒視前方,恰好與新老祖的視線撞上,對方黑漆漆的眼珠好似要将他靈魂吞沒,讓他從頭到腳被寒意侵蝕,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霎時清醒過來,匆忙低頭。

不論将來事态如何發展,但如今,寒雲宗依舊是第一法宗,有渡劫大能坐鎮,不容任何門派蔑視!

廣場後方,十萬弟子黑壓壓拜倒一片,以頭觸地,叩地三叩,高聲道:“拜見老祖!”

震天撼地的吼聲反複回響,仿佛春雷滾滾,仿佛長河浩蕩,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不管賓客們作何想法,此時也都微微躬身,一齊道:“賀老祖!”

“嗡——”

遠處傳來碧雲鐘的應和,與人聲交織,莊重而恢弘。

但十萬弟子中,還有些人則神情驚惶,惴惴不安。

盡管他們從未見過景岳真容,此時也看不太清,但一想到他的年紀,加上內門之前發生的一些變故,已足以猜中他的身份。

——新老祖,多半就是景山!

這個答案讓餘小寶精神恍惚,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膽大包天地坑了新老祖!更不敢細想,老祖易容成景山混入內門又是為什麽?

不少與景山有過直接矛盾的人,諸如龍家兄弟,更是懊悔不已,恨不能從原地消失。

而穆楓也認出了對方,那位絕望中給予他救贖的人,竟然真是寒雲宗老祖!那一刻,他在心中立誓:縱然萬劫不複,他也将誓死追随!

至于親傳、世家、平民一系的高層,懸着的心已到了極限。他們頭上宛如懸着一把利劍,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斬下!

衆人各懷心思,前方,各門各派一一獻上厚禮。

忽聞一道清洌聲響起——

“萬銘劍宗,秦燕支,前來拜會。”

場中一靜,景岳卻精神一振,他對此人好奇已久。

只見一名黑衣青年緩緩從陰影中轉出,陽光傾瀉而下,在他墨黑的發間跳躍,照出他清隽的眉眼。

秦燕支手捧賀禮,步履莊重,帶着一衆弟子穿過人群,所行之處鴉雀無聲。

最終,他停在距離景岳三丈遠的地方。

“萬銘劍宗來遲一步,還請老祖見諒。”

景岳卻猛地怔住,不知為何,他覺得此人很面善,但細細一想,記憶中并沒有這樣的面孔。

他隐住心中疑惑,道:“不必在意,還請秦真君入座。”

有弟子上前接過了秦燕支的禮物,本想引他到萬銘劍宗的位置上,卻聽他道:“之所以遲來,是因為途中發現了魔修的痕跡。”

“魔修?可是在極北陸洲?!”

魏天離忽然插口,神情凝重。

如今的修界魔道勢弱,被正道死死禁锢在蜀西洲,極北陸洲已很久不聞魔修的消息了。而整個極北陸洲,都可算作是寒雲宗的地盤,作為寒雲宗掌門,他絕不容許魔人在極北搞事!

“不止。”秦燕支道:“途徑中州時便發現了。”

他将路上遇到的情形大致說來,原來,他們在中州陸續聽說幾個小道門被挖了祖師墳,丢了先祖遺蛻。

但這幾家道門相隔甚遠,只當遭殃的只有自家門派,沒有察覺事态的嚴重性。而秦燕支很快判斷出情形有異,一番調查後,只能确認和屍門有關,但卻沒能抓到人。

“屍門?”魏天離下意識看了眼流雲老祖,“血屍老魔當年不是被流雲老祖打成重傷了嗎?”

“對啊,屍門不是都藏起來了嗎,幾百年沒聽見消息了。”

“不不不,你沒聽說屍門的人操控了夢嫣仙子,找上萬銘劍宗,想要刺殺秦真君嗎?”

“此事竟是真的?我還以為是謠傳!”

“可血屍老魔五百年前被打落境界,他這麽快就恢複了?”

“若他得了奇遇萬般皆有可能,要是那老魔頭真恢複了返虛修為,當年與他結下大仇的寒雲宗恐怕是要……”

這時,天色忽然由明轉暗,霎時間陰雲滾滾,一口烏黑色的巨大棺材憑空出現,直直壓向景岳!

“寒雲宗既有了新老祖,我屍門怎能不來恭賀?”

尖細的聲音忽遠忽近,不少人面色大變——屍門竟有人混了進來!

是誰?!

但他們發現,寒雲宗幾位大能都面色平靜,那位新老祖甚至好奇地打量着棺材,絲毫不見驚慌。

下一刻,數道紅芒洞穿陰雲,直接将那口棺材擊碎。

天光複晴,魏天離怒喝:“寒雲宗境內,豈容爾等污穢之徒撒野!”

“桀桀,魏掌門真是不領情,咱們血屍老祖特意備下的厚禮,您今日不收,我們只有來日再送——啊!”

賓客中,一名紫府真君的胸腔驟然破裂,傷口處升起一縷黑煙,急急向外遁逃。

接着,又是一道劍光疾射而出,那光芒融合了陰陽,蘊含着自然規律,耀如豔陽,寂若星滅。

景岳睜大了眼睛,哪怕被劍光刺痛,他也不舍得眨眼,不舍得錯過如此心醉神馳的一劍。

原來,這就是道一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

一葉:我的師尊喲嗚嗚嗚~~

景景:媽

流雲:的

流風:智

老魏:障

———

叽叽:作為一個萬年處男,你已經是傳奇級魔法師了,不坐掃把坐啥?

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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