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景岳面對秦燕支的自信無言以對,沉默半晌,又将神識投入到昊天界中。

就剛剛那一小會兒,小界中的時間沒怎麽變化,只是景岳和小燕支,此時已來到了寧王府大門外。

門子心裏正煩,倒沒被景岳的樣貌唬住,态度不怎麽好地請他離開。

景岳:“我是來救命的。”

門子一愣,随即冷笑道:“救命?府中誰需要你救?”

景岳:“寧王啊。”

門子:“放肆!你敢詛咒寧王?!”

景岳不說話,默默看着門子。

門子不知怎地就有些心虛,道:“外頭那些傳言豈能當真,寧王身子骨康健着……”

“不好啦!不好啦!王爺不行了!快、快請太醫!!!”

門子話還沒說完,就見個仆役連滾帶爬地沖出來,王府內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景岳:“所以,真的不用嗎?”

門子傻掉了。

沒多久,景岳與小燕支被迎入了寧王府,一入寧王所居內室,他就察覺一股陰冷邪惡之氣,氣息與他曾在飛花山下感應到的一模一樣,多半是國師手筆。

只見床上躺着的人顴骨突出雙眼凹陷,瘦得只剩一層皮裹在骨頭上,且呼吸孱弱,好似随時都能斷氣。

須知寧王乃是陳國皇帝的胞弟,今年三十有五,正該年富力強,可如今所見對方卻形同老翁,就連頭發都已成花白。

陪他一同進來的寧王妃哭訴道:“王爺這病甚是蹊跷,白日裏倒是與常人無異,可一到夜裏就疼得受不住,偏偏身上一點傷也無,太醫也看不出任何病症。”

景岳:“是怎麽個疼法?”

寧王妃一愣,道:“他、他說好像被綁于被炭火燒熱的銅柱上,渾身受烈火灼烤一般,有時還能聞見焦糊的氣味,仿佛、仿佛……”

“仿若炮烙之刑。”景岳輕言道。

寧王妃渾身一震,瞳孔猛縮——可不就是炮烙之刑嗎?僅是想想都讓她頭皮發麻!

她咽了口唾沫,磕磕絆絆道:“我、我們還請了南星觀的道士來府中驅邪,那些道士都是有真本事的,可惜也束手無策。觀主說要回山門請他的師尊入世,可這一來一回,不等他把人請來,王爺突然就不行了……”

景岳單手扶上寧王手腕,佯作為對方把脈,實則卻将神識探入寧王體內。片刻後,他眉心微皺,寧王身體中竟潛伏着許多黑氣,幾乎将紫金龍氣吞噬殆盡,如同京城上空的天象一般。

景岳思忖,莫非國師需要龍氣?他想謀朝篡位不成?可若對方既是修者,想要一國皇位,何須如此麻煩?

他忽然想起來客棧舉子們的議論,說是皇室宗親連年暴斃,若國師想要的真是龍氣,那麽一切都能解釋了——但凡皇室血脈,體內必有紫金龍氣,血統與皇帝越近,則龍氣越純,一旦龍氣被吸幹,可不就得暴斃而亡嗎?

既已知病因,那就好治了,他只需除掉寧王體內的黑氣便可,這對景岳來說并不算難。

但他不想讓國師有所警覺,便對寧王妃道:“取一截桃木來。”

景岳指風如刀,幾息間便将桃木雕成人形,制成小臂高的傀儡木人。他又紮破寧王手指,取一滴心頭血引入傀儡心髒,那傀儡竟自發爬上寧王的床,躺在寧王身側,還懂得給自己蓋上被子,有如活了一般。

随即,景岳手指掐訣喃喃念咒,只見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寧王鼻孔裏鑽出,盡數湧入傀儡中。随着傀儡越變越黑,寧王枯槁的面容逐漸飽滿紅潤,發絲也由霜色轉為烏青。

寧王妃早已被景岳神妙的手段震得失語,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屏風後頭,絲毫不敢讓黑氣沾身,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着寧王。

忽然,她看見寧王的眼睑動了……

寧王本已痛得暈死過去,此時悠悠轉醒,竟覺得渾身一松,好像服下了靈丹妙藥,再沒有半分不适,簡直可以說神清氣爽了!

“我……死了嗎?”

只有死了,才能擺脫折磨吧?

可地獄為何與他的房間那麽像?是了,他只是剛死,還沒有被鬼差收走魂魄。

寧王僵硬地轉頭,燭火之下,只見一身着月白袍的道人站在床邊,他下意識問道:“可是白無常君?”

景岳&秦燕支&藍鳳:“……”

寧王妃哽咽一聲,痛哭道:“王爺!您可算醒了!差點兒吓死妾了!”

寧王一抖,眼中迅速聚滿恐懼,“我、我還活着?”

寧王妃拿出帕子擦擦眼淚,依舊站得老遠:“瞧您說的,您當然還活着,身旁這位道長是您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寧王痛苦地閉上眼,悲聲道:“我為何還活着?”

寧王妃:“……”

等到寧王終于接受了現實,并發現自己又變得生龍活虎後,他猛地翻身下床,對景岳磕頭便拜:“仙長!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哇!”

此前連太醫與南星觀觀主都無能為力的病症,這位景仙長一下子就治好了,寧王确信對方真是神仙下凡,尤其仙長還分毫不取,這讓寧王的敬畏與感激達到頂點。

随後,寧王府擺上大宴以作酬謝,景岳并沒有推脫,席間,他見寧王幾番欲言又止,便道:“王爺可還有事?”

寧王見識了景岳的手段,小心思不免活絡,但他對景岳也有幾分懼怕,故而遲遲不敢開口。如今景仙長問起,他立刻抓住機會道:“是這樣的……”

原來,他是為他的皇兄求助。

皇帝一月前病了,起初只是普通的風寒,可太醫輪番診治都不見起色,皇帝的身體越來越孱弱,夜裏也如寧王一般睡不好覺。

“皇兄總夢見自己變成了乞丐,要麽被人打斷手腳,要麽被人割鼻挖眼,最好的情況也是饑寒交迫,沒有尊嚴地乞讨,”寧王憂慮道:“從年前大半月到現在,皇兄已多日未露面,據說愈發不好了……”

景岳沉吟道:“皇帝的病多半也有蹊跷,你們為何不讓國師為皇上診病?他不是也懂道術?”

寧王臉色一變,忌憚中隐帶着憤恨,“皇兄剛病沒多久,國師便不讓宗親大臣與皇兄見面了,說是要親自為皇兄診治,可一直沒有消息。”

景岳:“既然如此,我也見不到皇上,無法為其診治啊。”

寧王急道:“只要仙長願意一試,本王、不,小人自有辦法讓仙長見到皇兄。”

景岳佯作猶豫,又聽寧王道:“如今皇兄被國師控制,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太子尚且年幼,到時國師把持朝政,宗室藩王必定不服,可不就天下大亂了?仙長慈悲,一定不願見百姓受苦。”

景岳心道,外界傳言國師一貫縱容皇室宗親,可寧王似乎并不領情?

然寧王的态度無足輕重,能名正言順混入宮才是正事,于是他微微颔首:“言之有理。陳國國師本是世外之人,不該涉世太深,我理當管上一管,只是國師深受帝寵,皇上是否信我?”

寧王喜道:“仙長只管放心便是!”

如此,景岳和秦燕支便暫時住在寧王府,也不知寧王如何行事,不久,有內侍來請景岳入宮。

這一次,小燕支懂事了不少,景岳跟他說明原因,他便沒有固執地非要跟上,乖乖和藍鳳等在寧王府。

等景岳混入皇帝寝宮,發現房間裏邪氣沖天,牆上覆蓋了一層淺黑污漬,就連家具擺件的表面長着黴菌一般的黑色斑點,散發着腥淡惡臭,但凡人卻無法覺察。

景岳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往龍床上看去。

躺在床上的皇帝同樣很消瘦,他此時正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穩,眼睑下的眼珠子不停滾動,口中喃喃自語,身子還不時抽搐。

一名內侍戰戰兢兢上前輕聲喚他,皇帝依舊睡得昏沉,直到景岳在他額頭輕輕一拍,他才幽幽轉醒。

皇帝醒來後先是大口喘氣,随後眼神發直地盯着床頂,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突然,他渾身一抖,猛轉過頭,見了景岳眼淚便說流就流,強撐起身子道:“莫非是仙、仙長?仙長啊,您終于來救朕了……”

此時他眼下烏黑,眼裏布滿血絲,看上去着實有些瘆人。

景岳手按了按,示意他好好躺下,随即上前為其診脈。

神識探入皇帝體內,果然,對方體內的紫金龍氣已被黑氣攪成了絮狀。按理說,身為皇帝,紫金龍氣應該凝聚成完整的龍形,可現在別說龍形,就是蛇形都不存在了,而且還在緩慢消散中。

景岳:“說說你的症狀。”

皇帝急着開口,不慎被嗆得猛咳,心肺都撕扯着疼,可他忽然感覺一股暖流從手腕傳入身體,整個人仿佛浸泡在溫泉中,原本冰涼的四肢都變得溫熱。

他知是仙長在助他,心中僅剩的一點懷疑也沒了,顫聲道:“仙長、仙長您可一定要救朕啊!朕每天夜裏都會夢見自己變成了最低賤的乞丐,但每次都不在一個地方,好像也不是同一時間,那些年號我都未曾聽說……”

皇帝驚懼地講着他的夢境,什麽渾身膿瘡被小孩子用石頭砸,什麽一瘸一拐被野狗追咬,什麽瘋瘋癫癫被地痞流氓按在地上摩擦,還什麽被有特殊癖好的富人抓去折磨,被宮裏的侍衛抓去皇宮裏的豹房喂野獸等等……

“這些夢日日夜夜折磨着朕,朕根本不敢入睡,有時候實在硬撐不下去了,只要一睡着噩夢又會降臨!而且一入夢我就醒不來,不論外界如何吵鬧都叫不醒我,除非我在夢裏死掉。”

皇帝說到後來已忘了稱謂,甚至忘記自己的身份,掀開被子跪在床上:“仙長,寧王已與我說了,您法力高強,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

景岳:“人說九世乞丐換一世帝王,夢中種種無非是你的前世,只是你體內藏着邪祟,才對你影響甚深。”

皇帝大驚失色:“邪、邪祟?我是九五之尊,是命定的皇帝,怎會有邪祟近身?”

景岳睨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九五之尊很牛嗎?”,于是皇帝不敢說話了。

之後,景岳按照治療寧王的方法,同樣制作了一尊傀儡,又施咒将邪祟之氣引入傀儡。皇帝也如寧王般頓覺身體一輕,但他此時醒着,便眼睜睜看着一縷縷黑氣從他鼻竅鑽出……

皇帝臉色可謂是非常精彩了,僵硬了半晌忽然幹嘔起來,再擡頭眼神陰鸷,“我對國師萬般信賴,他為何如此待我?!”

景岳:“你怎知是國師害你?”

皇帝一愣,“難道不是嗎?國師法力高強,為何不幫我逼出邪祟?還禁止我與外臣見面,他根本就不想我好起來!還是說,邪祟就是他的手段?他到底要做什麽?!”

皇帝盡管壓低了嗓子,可最後幾乎憤怒到在嘶吼,等發洩完卻又擔心起來:“國師怕不是個妖孽?他會不會還想害朕?仙長,要不您別走了吧,就在宮中住下,我、我奉您為新國師……”

景岳故作高深地笑道:“若你只是擔心國師,我贈你一道定身符,當他靠近時,你只需催動此符,國師就能被困住。如此,我再出手,可保萬無一失。”

皇帝頓時大喜。

沒多久,皇上康複的消息傳遍陳國,不少人都安下心來,國師也一如往常。

眼見春闱在即,皇帝特意召國師觐見,朝上百官隊列中,一名手握佛塵的青年莊重上前,他唇色烏青,皮膚慘白,看上去頗有幾分邪異,然眼神卻是清亮有神。

正當他詢問皇帝身體時,皇帝卻突然發難,“哼!讓你失望了,朕身體好的很!”

國師眉頭緊蹙,正欲說什麽,可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被定住了,仿佛有無數鐵鉗牢牢夾住他,讓他一動不能動。

國師驚疑不定地望着皇帝,不知是不是對方搞的鬼,卻見皇帝從龍座上猛跳起來,毫無形象地喊道:“仙長!我定住他了!快快收了他!!”

随即,一道人影在百官驚愕的視線中,緩緩從大殿金柱後走出來。對方生得恍若天神,一雙眼睛仿佛倒影着星辰,讓人看上一眼,心跳便不自覺漏掉半拍。

國師穩了穩心神道:“你是何人?”

回答他的卻是皇帝。

約莫是有了倚仗,皇帝膽子大了不少,還敢指着他鼻子罵道:“你這妖孽!居然設妖法害朕,景仙長今日就要為民……為朕除害!”

國師怔了良久,表情譏诮,“皇上,臣百般護你,護你們皇室,護陳國,你卻将我視作妖孽,還不知從哪裏找來個野道士想要收我?”

皇帝振振有詞道:“仙長都已告訴朕了!你不過是想要吸食皇室中人的龍氣罷了!早些日子寧王就說你狼子野心,陷害忠良,朕還不信,如今……哼!”

他又轉向景岳,再一次催促:“仙長,妖孽在此,請仙長施法!”

不待景岳有動作,一股無形威壓籠罩大殿,殿中百官無不瑟瑟發抖。

只聽國師冷哼一聲:“想拿我?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半空中一枚方印緩緩浮現,散發着碧玉光輝,頃刻間,國師已脫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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