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蘇沐對母親沒有什麽感情，畢竟她從未感受過母愛，還總是會被母親拖累。
林曉曉每次帶男人回家，是蘇蘇沐收拾殘局打掃屋子。林曉曉不會煮飯做菜，蘇蘇沐三歲起就踮着腳在竈臺上擺弄。沒錢買菜，蘇蘇沐學着鄰居在屋後面種了些青菜。從初中開始，蘇蘇沐每月就能領350元獎學金補貼家用。
別人說的沒錯，林曉曉的确是瘋子。
可這個瘋子不知道怎麽給她弄到了戶口，一直讓她上學念書，不允許她出去打工。鄰居男孩欺負她時，這瘋子拿着刀沖上去。
蘇蘇沐隐隐約約記得，小時候聽鄰居讨論過林曉曉。
什麽未婚先孕，被男方抛棄，被家裏趕出來，不要臉得緊，可憐又可恨……
蘇蘇沐不喜歡林曉曉，也沒什麽話和她說。
可從小到大……林曉曉是唯一一個，蘇蘇沐不害怕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親人。
突然之間，這唯一一個人沒了。
一瞬間太多太多的東西湧入腦海裏。
擁擠空蕩的小屋，三個小男孩打她的笑聲，鄰居嘲笑同情的聲音；班上同學的玩鬧，女生們聚在一起說着八卦；鄰居阿姨盯着她的眼睛死寂無神，男人惡狠狠罵她小瘋子。
還有林曉曉笑得神經兮兮的臉，笑着笑着就哭了。
周圍很多警察在看着蘇蘇沐，似乎是同情，是憐憫。這些眼神讓蘇蘇沐害怕。
太多太多東西在腦海裏翻湧着。
頭疼欲裂。
蘇蘇沐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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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縮在角落裏無聲大哭，她将頭埋在膝蓋間，不斷往後縮着，妄想抵抗外界的一切。
腦海裏疼得什麽都不剩，一片白。
最後是那平靜而溫柔的聲音将她拉出來。
“我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短發少女的聲音很平靜，溫和，沒有起伏。她的眼神如同聲音一般，沒有同情、憐憫，沒有看不起，只有無盡的溫柔，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湖水，盡數包容蘇蘇沐的一切。
替蘇蘇沐擦幹臉上的淚水，她拉着蘇蘇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最後停在一家小賣部面前，買了兩個草莓味棒棒糖，一人一個。
後來蘇蘇沐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有個舅舅。林曉宏很負責任地讓她轉進一家私立高中，替她交了學費，辦好住宿，甚至每月會給她足夠的生活費。
她逐漸遠離了以前的一切。
或許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蘇蘇沐選擇性遺忘掉那段記憶，除了噩夢中偶爾浮現，她漸漸記不清楚那個少女的臉。
“我長高了……很多。”
兩人沉默地吃着棒棒糖逛了許久，蘇蘇沐才含糊地吐出這句話。
洛長安愣了會兒，反應過來蘇蘇沐是在反駁她說的“一點兒都沒變”。
有點可愛。
的确，當時才到自己胸口，現在已經只矮半個頭了，說不定加把勁兒還能再長一點。
“你為什麽會在這兒，還有上回，簽名……”
如果是別人聽到蘇蘇沐的話，大概率會覺得她不懂禮貌，就像在質問。
洛長安只是柔和地解釋道：“我朋友是你和顧思來的粉絲，她想來看你們拍戲，我一起來的。上回簽名也是幫她要的。”
又沉默一會兒，洛長安問道：“不回片場嗎？”
“哦哦……回。”蘇蘇沐腳步慢了些，跟在洛長安身後。
洛長安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蘇蘇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因為剛才的事，所以害怕？”
蘇蘇沐頭更低了些，鼻腔中飄出一聲弱弱的“嗯”。
蘇蘇沐還穿着戲服，袖口很長，她的小手躲在衣袖裏畫着圈圈。
洛長安拉起蘇蘇沐的袖口，牽着她往回走。
“你那段戲很打動人，你已經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所以不用擔心，你完全沒有給別人添麻煩。”
不僅如此，想到蘇蘇沐剛才充滿爆發力的那場戲，洛長安真覺得劇組是撿到寶了。
這個道理蘇蘇沐當然明白，只是……她仍然覺得害怕。
然而這話從洛長安嘴裏說出來，蘇蘇沐就感覺莫名安心。
隔着一層衣服，蘇蘇沐輕輕抓住洛長安的手。
蘇不語是第一個注意到蘇蘇沐回來的人。
看見吃着棒棒糖牽着手的兩人，蘇不語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瞟了一眼身邊的顧思來，迅速收回目光。
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啊啊啊啊蘇小天使！”
花清正纏着顧思來聊得“火熱”，這時候看見蘇蘇沐和洛長安，正準備沖上去，就被洛長安一個眼神掃回去。
“咳咳……安安我給你介紹一下，我idol！顧思來。”等蘇蘇沐去換衣服了，花清才招呼着洛長安過來，語氣中滿是自豪。
這時候怎麽不說是自己閨女兒了？
“顧小姐，你好。”
洛長安對顧思來微笑，随即看向蘇不語：“這位是蘇蘇沐的助理？”
剛才一直是她護在蘇蘇沐身邊。
“蘇不語，和蘇蘇沐一個姓，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不語，叫我小蘇就行。”蘇不語笑道，“這位漂亮小姐姐怎麽稱呼？”
花清一拍胸脯，驕傲得不行。
“洛長安，我青梅兼基友，筆名長安，她文筆可比我好太多。不語啊，你不是喜歡看耽美嗎？偶爾換口味看看百合呀，安安的文絕對合你胃口。”
“原來是百合界的大手子！這麽說我更不敢看了，慕慕和紅魚這條線都給我看得蠢蠢欲動。要是看了長安的文，我準得彎了不成，我家那傻子男朋友可沒人要咯，太慘太慘。”
看起來花清和蘇不語已經挺熟絡了，顧思來話不多，卻也沒有被冷落。洛長安也懶得陪她們鬧騰，只偶爾插句話。
蘇蘇沐從換好衣服回來後，正看見四個人笑意盈盈地聚在一塊兒聊天。
四個人當中，蘇不語和自己相處時間最長，算是要好的朋友。顧思來算是認識，洛長安……也算是認識。只有花清是沒有見過的。
可蘇蘇沐咬着唇，有些不敢過去。
蘇蘇沐很害怕這種場合，也很羨慕為什麽“正常人”可以一見面就聊到一塊兒去，一點兒也不害怕。
大學三年，幾位室友都很照顧蘇蘇沐，可蘇蘇沐始終融不進她們的生活。
她們一起聊天、玩鬧的時候，蘇蘇沐感覺有什麽東西把自己和她們隔開了。
她們在陽光下，蘇蘇沐在陰影裏。
蘇蘇沐往後退了一步，想在旁邊坐下來看看劇本，卻看見洛長安朝她招手。
這下其他三人都注意到了蘇蘇沐。
蘇蘇沐沒有猶豫，溜到洛長安身後，只露一雙眼睛怯怯盯着面前三人。
蘇不語一直覺得奇怪，她認為自己和蘇蘇沐足夠熟了，私下裏開玩笑聊八卦都沒問題，可為什麽一到人多的地方，蘇蘇沐就會對她也露出這種害怕的眼神？就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
如果蘇不語養過寵物，就會知道這是小貓小狗應激時的反應。
躲在洛長安背後，蘇蘇沐就感到安全了很多，眸光也清亮起來。
花清本來想沖上去打招呼，硬是被洛長安的眼神逼退了，只好睜大眼睛無辜地朝蘇蘇沐眨了眨。
蘇蘇沐也朝她眨眨眼。
花清昏厥——蘇小天使也太可愛了吧啊啊啊啊啊啊！
在氣氛變得詭異而尴尬之前，蘇不語及時介紹道：“蘇蘇沐，這就是花清大大，她今天特意來看你和思來的。”
“啊……”蘇蘇沐腦子一卡。
女人口中的那個朋友……竟然是花清？是《清凰》的作者？是長安的基友？
那長安呢？她是不是也認識長安？
大腦卡殼的情況下，蘇蘇沐吐出一句廢話。
“我看過你的書……”
蘇蘇沐又立馬補了一句：“在拍《清凰》之前就看過。”
“嗨，小天使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書和我說，我怎麽都要給你寫出來！”花清絲毫不介意，大咧咧地掏出手機，“來我們加個好友。”
洛長安無語，看起來顧思來的聯系方式也被花清要到了。
“你們都不餓的嗎？我知道這兒有家特別好吃的館子，一起去吃？”已經接近正午了，蘇不語建議道。
花清自然舉雙手贊成。
洛長安卻蹙眉，眸光從蘇蘇沐身上一晃而過。
“不用了，顧小姐應該還忙吧？就不打擾了。”洛長安淡淡道，“花清也還要和周編劇聊聊。”
顧思來微笑道：“的确，劇組那邊還有些事兒要處理。”
只剩下洛長安和花清兩人後，花清立刻扯住洛長安的袖子大幅度搖着，頗為不滿道：“為！什！麽！”
“idol也見到了，聯系方式也弄到手了，以後聯系的機會還多，應該足夠了吧？”洛長安反問。
“切！”花清哼了一聲，又重複一遍，“為什麽？安安，該不會你太久沒參加過社交活動，患上社恐了吧？”
“前天不才和你們搓完麻将嗎？”洛長安無奈地嘆口氣，聲音低了下來，“蘇蘇沐會害怕。”
剛才只是看她們四個人聊天，蘇蘇沐就怕得躲到洛長安身後，要是一起吃飯，不知道得怕成什麽樣。
“也對。诶诶不對，安安你可以照顧着小天使啊，看起來她挺親近你的，你們究竟是什麽關系？只見過一兩面？不像啊。”
花清腦回路峰回路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