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要我開天鑒匣
舸笛沒接話。
若果他現在做得到的話,當然會直接取這人性命。
但是現在,自己這幅被綁在椅子上任人宰割的模樣,就算叫嚣着非要殺了他不可,也不過是丢人現眼了。
此事無關涵養,僅僅是因為經過沉澱,舸笛已經不再像三年前那般沖動了而已。
舸笛道,“舸翁亭呢?他這麽關心鑰匙的下落,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你應當管我爹叫二叔。”
舸笛:“那管你叫什麽?姚傑,還是舸輕舟?”
舸輕舟笑着道,“只要堂兄歡喜,喚什麽都行。”
舸笛笑了笑,只不過笑得不大走心,甚至有些冷。
這句話雖沒什麽逾矩,卻無端讓舸笛心裏有些惡心。
舸輕舟看着舸笛這個神色,也不覺得惱怒,反而更走近了幾分。在舸笛椅子前蹲了下來,視線落在舸笛的手指上——這雙手曾是玄機閣最靈巧的一雙手。
當舸輕舟還是一個玄機閣的叫做姚傑的下人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這人有一雙巧手,天資聰穎,将來定會是一位優秀的閣主。
舸輕舟突然想,不知道這雙斷了又續上的手,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靈巧。
舸笛縱然看不見東西,也感受到了那人的視線。但因為躲閃也做不到,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舸輕舟的視線從這雙手,慢慢滑向舸笛的臉。他緩緩道,“堂兄跟我一起回玄機閣好不好?”
舸笛:“是回去給我家人陪葬,還是幫你爹開天鑒匣?”
舸輕舟:“…………”
舸輕舟笑起來,“話說的這麽透就不好聽了。”
玄機閣之所以這麽多年都不肯放過舸笛這個廢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舸笛帶走了開天鑒匣的鑰匙。
打不開天鑒匣,舸輕舟的父親即使坐上了玄機閣閣主之位,也不過是空有個名聲。
舸輕舟道,“不過堂兄既然已經提起了,那我也就不避諱。你把鑰匙藏在哪兒了,告訴我好不好?”
他已經讓人把舸笛住了三年的那個甲辰樓的房間搜過一遍,沒曾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舸笛身上也沒有,除了帶上了些銀子,也就手中一枝破竹蕭。
舸輕舟見舸笛不說話,也不勉強了。只笑着道,“堂兄不想說也就罷了,我先帶你回玄機閣,以後慢慢說。”
舸輕舟又閑說了幾句有的沒的,舸笛也沒怎麽答話。舸輕舟一人說話也無趣,沒一會兒便告退出了門。
出門之前還專門給屋子裏的香爐添了些香片。
舸笛聽到那人出去之後一個人在椅子上安靜了片刻,細心傾聽着外面的聲音。
那人沒曾走遠。
而且門口有其他人的呼吸聲,應當是有人守衛,有兩人,一左一右。不是玄機閣的人,聽呼吸吐納武功稀松平常,以之前見到的腳夫和刀疤臉來看,這些人應當是舸輕舟為了在不染城中更好的藏匿,用錢財雇的些三教九流之輩。
更遠些的地方能聽到蟲鳴聲,此起彼伏,鳥啼也偶有相聞,此處應當近山。可能是半夜,所以中間有聽到幾聲雞啼——不染城城內是沒有活的禽類的,這裏極有可能在不染城外。
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袖子裏的機巧匣和藏在身上的柳葉刀都被拿走了。
這倒也是,都已經被綁在這裏了,怎麽可能還會給他繼續留這些東西。
舸笛一邊估計着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一邊想着自己該如何脫困。但是慢慢的,他發現自己思考的速度在變得緩慢。
屋子裏點着香,以前舸笛還是大少爺的時候,睡眠時最愛燃此香,淡雅寧神。
只是此時,這香裏摻了些別的東西。
等到舸笛徹底頭歪在一側昏睡過去的時候,屋外的舸輕舟才算徹底離開。
但舸笛根本就不是睡過去了,只不過安然了不到半柱香,就又進了一場夢魇。
大概是醒着時尚且還能憑借理智壓抑一二,所以能和這人對話如常。但是心底深處卻從未放下那潑天的血光。
夢魇深處,自己的妹妹靠在自己懷裏,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臨近氣絕卻不敢咽氣,她近乎執着地,一遍又一遍地敘述,別尋仇,她不需要他為了報仇而搭上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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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城內。
柳倚春從自己的內室翻出來一個一個蠶繭,那蠶繭是一種豔麗的紅色。紅的讓人心驚膽戰。
柳倚春把這蠶繭放在一張白紙上,而後在旁邊點燃了一根紅燭,紅燭慢慢散發出一種藥味兒。
如果舸笛在這裏肯定會覺得這藥味兒熟悉的。因為那天姜逸北給他抹的藥膏裏,也混雜一股這樣的味兒。
随着藥味越來越濃,那蠶繭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展安在旁邊驚奇着道,“要破繭了!”
姜逸北在旁邊喝着一碗漆黑的藥湯。他就跟品茶似的,有一口沒一口的,此時還能有閑心出來搭腔,“知道了,別嚷得跟你娘子生孩子似的。”
沈右在一邊看着這東西,面色沉靜地問道,“果真能靠這東西尋人嗎??”
柳倚春:“按說應當是能成的,若是他身上真塗有追路香的話。”
沈右聽着這話看了姜逸北一眼。
姜逸北:“這個真的有,我親自塗的。”
就混在他給那瞎子塗的活血化瘀的藥膏裏。
追路蝶是江湖中的一門尋人的偏方。只需在目标人物身上粘上追路香,那麽三月之內,無論那人走到哪裏,都可以用追路蝶尋到他。
展安看着那只小蟲子奮力從蠶繭中掙紮出來,頭也不回地道,“能問一下嗎小逸北,你當時給那位葛公子身上放追路香的時候想什麽呢?”
姜逸北當時還真沒想那麽多。
就回房間取散淤的藥膏的時候,剛剛好在藥膏匣子旁邊看到了追路香的匣子,心中一動就給用上了呗。
此刻想來,大概也是的早定。
展安聽到後面沒聲音,轉過頭來戲谑道,“該不會是想着要是怕他跑了,你就要守活寡吧?”
姜逸北順手把手裏喝幹淨了的藥碗砸過去,道,“我這是順藤摸瓜,既然城裏那些混進來的人是奔着他來的,留住他你還怕逮不住那些人?”
展安閃身避過,藥碗被他身後的沈右擡手接住,總算避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而後被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桌子上。
就這麽個功夫,那只追路蝶已經在藥燭的催動下徹底破繭而出了,現在正在嘗試着展開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