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等等, 我馬上叫人來救你!”秦璐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

雨水中,女人聽上去隐約低微, 難以分辨真假。

“那…那你快點啊!”宋初亭心猛的縮緊,驚懼害怕, 沒空計較這個,不知道自己衣服勾住什麽, 黑暗中——她什麽都看不清楚, 只能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

她仰頭,看見上方山坡離這裏不遠,想伸手抓住樹枝躍上去, 可是剛一使力, 揪心的吱呀聲再度響起。

“啊!!!”

她驚呼一聲, 只聽一聲清晰的“咔嚓”, 樹枝斷裂, 耳邊風聲陡然凜冽,整個人不受控制般,身體直直下墜, “救命啊——”

“救命啊——”

她聲音凄厲, 卻在雨水中混雜不清。

山路上,秦璐的步伐猛地停頓,面色一白。她一個箭步沖到山邊,驚慌往下看去,剛才樹叉上的人沒了影, 目光下移,則是黑暗中的萬丈深淵,也…看不見人影。

秦璐牙齒用力咬緊下嘴唇,身體微微發起抖,一大滴冷汗滾落。

她收緊拳頭,想喊人——可“救命”卻卡在喉嚨,怎麽都發不出聲來。

“璐姐?”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助理聲音,正往這邊走來,“您怎麽在這啊,璐姐,別感冒了——”

秦璐下意識避開這裏,面色不對。

“怎麽了?璐姐?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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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璐躊躇半晌,面色慢慢恢複自然,摸了摸額頭,“沒,沒事,可能剛才被吹得有點感冒了。”

“那趕緊回去吧。”

助理扶着她匆匆回去。

走進房車前,秦璐屏住呼吸,還是往山上瞟一眼,手還在微微發抖,眸光不安卻竭力鎮定。

——她沒想讓宋初亭掉下去,她只是想推一把,讓她骨折或者受傷,然後再道歉說句無心的,料宋初亭是個新人也不好說什麽。

現在進度趕,又剛開機,如果她沒法拍,導演肯定會換人了。

——她真的沒想害她。

——她也不會害人。

——是她自己倒黴,掉下去的。

秦璐做了一籮筐心理建設,眼珠子轉來轉去,牙齒還在打顫。最終走進房車,關上門。如果宋初亭挂在樹上,沒有生命危險,她當然可以呼救,但是如果她真的摔死了…

她真的出事了…

秦璐沒法再說出口啊。

算了。

只能怪人忒倒黴。

江慎借來莊劍他們房車裏的竈臺和鍋,他将牛奶熱好,裝進保溫杯裏,回頭看莊劍和林灏已經睡下了,非常累。

拍軍旅劇,真是不輕松。

他們從路上打到吉普車上,又打下來,最後都紅了眼,也不知是真打假打,導演才終于通過。

他關上燈,端着保溫杯離開這裏。剛才嘈雜聲安靜許多,工作人員大部分都休息了,這山險峻,下雨不好走,只有幾個沒戲的群演離開。

他走到一輛最角落的房車前,夜深人靜,只有稀疏雨聲,躊躇半刻,想着她或許已睡下,要是沒亮燈的話,就不去吵她。

房車門卻是開的,一個圓臉小姑娘聽見腳步聲探出頭,看見他,眼裏驚喜暗淡下去。

“怎麽了?”江慎知道這是她助理,小綿。

“江隊,您看見初亭了嗎?”

“她不在裏面睡覺?”

小綿搖頭,“沒有,我剛才睡着了,醒來發現她不在,我以為她有事出去了,等了好久都沒回來…”

江慎皺眉。

他拿出手機立刻撥去電話,無人接聽,再打,還是無人接聽。

小綿見他也打不通,越想越慌,“我,我剛才也沒通。”

“她有跟你說什麽嗎?或者有什麽人來找她嗎?”

“沒有啊…我一直以為她已經睡了。”小綿汗水都滾下來,“後來以為她去找編劇之類……”以前這樣情況也有,但都會說一聲,“不會出事了吧?”

“你別急。”江慎道,“可能是去哪了,你在這等着,我去那邊找找。”

“我也在群裏再問問。”

江慎理智上覺得不會出什麽事,這麽多工作人員,能出什麽事呢,但是不知為何,很慌。

心裏沒了底,幽深冰冷的感覺覆蓋。

“江隊,不用問了!”

小綿捧着手機松口氣,“群裏有人說,好像看見她跟李哥他們回去了。”

江慎微愣,“給你們老板打個電話。”

小綿沒老板電話,打給了李哥,沒人接。

“可能都睡了吧。”小綿說,現在已經淩晨三點了,這一晚無比混亂,“謝謝您了,江隊。我估計應該沒事。我有印象我們老板和李哥先回去…可能後來有事又接了她…”這種情況也有的。老板很喜歡初亭,誰都能看出來…

“您快回去吧,明天就知道了。”小綿看着男人緊皺眉的表情,也不敢再說。

江慎“嗯”了一聲,可總覺得哪裏隐隐不對。

他也說不上來。

——曾經有一個當紅女明星,跑了五年龍套,一個人被劇組落在山上,好幾天才下去。

宋初亭看過她的采訪,她說這話時輕描淡寫,漂亮的眼睛裏卻有辛酸和滄桑。

這麽比起來,她是幸運的。

宋初亭撐着旁邊石頭,再度試着起身,可最後還是因為身上劇烈的疼痛不得不坐下來,她将身體努力地蜷縮起來,靠着後面的大樹。

她擡起頭,看着暗淡月光下,被雨水沖刷的枝葉。

她身上太痛太痛了,剛才落下時這棵樹擋她一下,救她一命,可也讓她腰上,胳膊上被樹叉割出了幾道血痕。

還有臀部及腳踝,只要一動,就跟骨頭扭斷一樣的疼。

宋初亭又試了幾次,最終疼得小臉蒼白,額頭上全是汗,她認命地坐在這裏,再也不動了。

這個夜晚太長了。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就算秦璐沒叫人,但是到了明天早上,劇組人發現她不在,一定會漫山遍野找她,絕對不會不管她。

一定會沒事的。天亮就好了。

可是…

幾滴雨水濾過樹葉冷冷地滴在她身上,滾進脖頸,月光在雨霧中極其暗淡,她看着不遠處陰森鬼魅的樹影,心裏還是咯噔一下。

她很害怕。

非常害怕。

宋初亭最怕黑,更怕黑暗中這種陰森恐怖的深山老林,會讓她産生很多不好的聯想。

她抱緊手臂,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胡思亂想…富強,民主,和諧…

睡一覺,明天早上就好了。

可不知道是錯覺抑或什麽,她這麽休息了一會,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盯着她。

這個想法讓她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她又勉強躺一會,感覺那目光似乎仍在,非常冰冷,詭異。

宋初亭脖頸汗毛根根豎起,最終還是忍不住,攥緊手指,悄悄睜開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月光撒落,她對上一雙瞳仁直立的黃褐色眼睛。

“——初亭?”

遠處一道聲音隐約傳來,顯然是聽見這聲的呼救,正朝這邊快步走來,語氣急迫驚喜,

“初亭——!!你在這裏嗎?”

宋初亭高懸的心倏然安定,剛要回應,卻再次對上那雙惡狠狠的眼睛,不得不閉緊了唇,不敢驚動。

樹影婆娑,月光微弱,她看見它赤紅與黑色交織的,細細長長的身體,一截一截。顏色豔麗,也不知有毒無毒。

惡毒的黃色眼睛仍盯着她。

正冷冷對峙間,聽見男人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接近。

“初亭,你沒事——”

江慎語氣急迫至極,快速掃她一眼,見她沒有大礙,內心長松一口氣,剛要再開口,步伐停頓。

他也看到了那條蛇,眼眸危險眯起。

宋初亭見他比劃一個安撫的手勢,随即慢慢接近。

他動作很慢,很緩,每一步都很均勻,也很冷靜——

就在宋初亭還沒反應過來時,男人手法果敢利落,古銅色大掌往上一翻,急抓住蛇後脖頸。

下一秒,蛇那花裏胡哨的細細長長身體被猛的豎起,可它似乎不甘心,身體卷曲。

“小心!”她驚聲提醒。

江慎面色冷冽,拇指一收力,剛才兇神惡煞的蛇突然像面條般軟下去。

“這是赤鏈蛇,看上去挺唬人。”他再度用力,見那蛇掙紮幾下後,再無反抗之力,垂眸打量,語氣淡淡,“不過無毒。”

“別怕。”

宋初亭怔了怔,精神總算放松些許。

江慎手一松,将蛇放生進草叢,立刻折返。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時,不由停下腳步。

少女小小一團,縮在大樹底下,身上還穿着那件皺巴巴的黑色作訓服,衣服上沾有泥土,樹葉,還有點點刺眼的血污。

她還沒完全從極度的驚慌中走出來,身體還在發抖,牙齒用力地咬緊下唇,雪白小臉卻執拗地仰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非常認真地盯着他。

那個眼神,就好像害怕他會突然憑空消失一樣。

極度沒有安全感。

江慎停住腳步,喉嚨阻塞,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大半夜,他一直也極度擔心,極度焦急,極度恐慌。

他根本無法像小綿一樣松口氣回去睡覺,覺得明天早上人肯定回來了。

睡不着,又找不到她,只能一遍遍給李哥打電話,一邊打,一邊一個個問工作人員。

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偏執魔障了——明明只是暫時聯系不到罷了。

說不定真有什麽事呢?

直到,他在懸崖邊看見一件破碎的雨衣。

……

“叔叔…”

淅淅瀝瀝的雨水間,男人的表情有些晦暗古怪,眉頭蹙緊,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染上了一絲細微的柔情。

他薄薄的嘴角抿緊,舒緩,再度抿緊。

“叔叔…怎麽了嗎?”

宋初亭還是一秒都不舍得移開目光,緊緊地盯着他。

江慎也在望着她。

他眼眸暗沉,喉頭攢動,和往日神色都不一樣,有些說不出的怪。

她奇怪地縮縮身體,心跳極快。

“…沒什麽。”

他含糊低沉應完,驀地走近,步伐一如既往沉穩,卻隐有急促。

下一秒,她被一雙結實溫暖的手臂環緊,然後她頭一歪,被男人輕輕地帶進了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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