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喬悅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黑洞之中，不知身在何處，只知道自己被重重聲音所包圍。
“公開吧，公開吧……”
“堅持自己，別理那些人！”
“呵，有的人真的太自私了，只想到了自己。”
“如果末世真的到來，你有什麽資格決定誰生誰死？”
“你想拯救誰？誰需要被你拯救！”
“你以為自己是誰？”
喬悅一路恍若置身夢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了秦桐的車，又是怎麽來到這個安靜寬敞的包廂裏。
猛地擡頭，她看到服務員點完餐剛剛走出去。
秦桐坐在她的對面，也好像心事重重。
他沒有注意到今天喬悅的異常。
秦桐将一份文檔放在桌子上。
“悅悅。”
“恩？”
“我有事要跟你說。”仿佛直到此刻，他終于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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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悅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看向他：“什麽事？”
雖然說着這話，她卻有幾分心不在焉。
她很少如此。
因為遺忘，她幾乎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
沒有陷入過如此境地。
這比她遇到過最難解的方程，最難懂的理論，最複雜的課題還要困難——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和能力範圍，讓她無所适從。
是公開告訴所有人？還是繼續這樣保密下去？
是該将技術讓華國人獨占，還是分享給全人類？
末世來臨，她有沒有資格決定誰能存活，誰應該死去？她又是不是應該繼續做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退一萬步講，她現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因為她想要拯救更多的人，還是她自己在懼怕着即将到來的滅亡？
……
每每想到這裏，喬悅就感到大腦一陣混亂。
比單純的頭疼還讓她反感和懼怕。
然而盡管她再痛苦，再糾結，再無所适從，卻也只能自己承受，自己去掙紮着尋找答案，自己去面對外界的壓力……
有時候，喬悅想，如果有人能給她做決定就好了。
就像李碩能幫她處理所有關于工作室經營，項目運營的事一樣。如果有人能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你應該這麽做，你不要那麽做。
簡單明了，該有多好。
“悅悅。”秦桐對喬悅的心不在焉恍然未覺。他将文件袋推過去：“這是你上次體檢之後，劉大夫送來的結果報告。因為有一些檢查需要的時間比較長……”
“恩。”她慢慢擡起手将文件袋拿過來。
秦桐看她似乎沒有打開的意思，便問：“你不看看嗎？”
“哦。”喬悅這才打開文件袋。
體檢報告很厚，一個對開的冊子裏，夾着各種各樣的化驗單，體檢分析表格等。大部分內容如果不是醫生可能根本看不懂。
喬悅倒是能看懂一些，不過她也不必去理會細節。
目光掃過醫生的判斷和結論部分，她看到了幾個字，瞳孔忽然一縮。
秦桐看到喬悅低着頭，粉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又閉上還幾次，手輕輕顫抖着。
“別擔心，我已經咨詢過了，現在醫學已經很發達，這種程度的腦瘤切除手術并不特別困難。”秦桐盡量放低聲音，拉住她的手。
喬悅沒有說話，而是死盯着紙面上的那幾個字，反複看來看去。
其實也沒有什麽內容。
醫生的診斷無非是在什麽地方，發現了一個什麽東西。最開始寫的是異常，注明了尺寸。後來其他檢驗結果出來後确定是腦瘤。
只不過這個腦瘤非常非常小，如果不是喬悅進行的最完整的最詳細的身體檢查，可能根本不會發現。
秦桐道：“我覺得你可以再檢查一次，一方面是确診，一方面也可以安排切除手術。”
“你讓我考慮一下。”
秦桐點點頭：“好，不着急。我問劉大夫了，國內目前就有幾個腦外科的專家，都可以做這種手術，成功率很高。你想好了我們盡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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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瘤，癌症，死亡。
喬悅腦海中徘徊着這三個詞，卻似乎并不害怕。
她忽然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想法。
就在秦桐開口之前，她還在想着，為什麽沒有人來幫自己做決定，為什麽沒有人能告訴她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為什麽沒有人來制止她的無所适從——然後，這顆腫瘤就出現了。
這是不是預示着什麽？喬悅忍不住想。
她走出餐廳，秦桐跟在後面想送她回去休息。兩人卻看到孫天石正在外面路邊，靠着一輛黑色轎車，雙手抱臂。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但是他們一出現，他的目光便盯了過來，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樣貌雖然兇狠，但是五官其實并不難看。如果刨除那幾份戾氣，能笑一笑，絕對也是一個搶眼的帥哥。
只是他的樣子雖然醒目，卻實在讓普通人不敢接近。
甚至連遠遠看着，都有幾分害怕。
喬悅看向秦桐：“桐哥，我跟他們走就行了。”
“好。”秦桐倒是放心孫天石跟着她，“別回工作室，回家，好好休息。”
“恩。”
喬悅徑直走向孫天石的車。
“回工作室。”
孫天石默默上車，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
喬悅坐在後排，拿着自己檢查結果中的片子反複翻看。
她沒有經驗，甚至找不到自己那顆腫瘤，看不到它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東西，可能會判她死刑。
喬悅繼而想。
如果對她個人來講，死亡無可避免，那麽她還會不會執着于之前所做的一切？
“孫大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恩？”
“如果有人告訴你，幾年以後，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你會做什麽？”
孫天石心中一激，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想辦法制止。”
“人力無法制止呢？”
“那就開始做準備。”
喬悅忽然道：“你相信世界末日？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告訴你這件事的人有可能是個騙子？”
孫天石道：“當然可能。不過我會有自己的判斷。我想騙子的說法，和真正的世界末日預言是會不同的。”
喬悅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如果有人告訴你，你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就會死去呢？”
孫天石忽然擡頭看向後視鏡，見喬悅的臉色有些奇怪。
他剛想說什麽，卻聽她道：“算了，你當我沒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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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悅回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宿舍，坐在床上抱着筆記本。
屏幕上是滿滿的各種與腦瘤研究，醫學手術相關的科技論文。
她看了一會兒，眼睛有些不舒服，便躺下去，閉着眼。
任由一大波思緒奔湧上來。
她知道，其實自己并不害怕。
即便當時就知道，腦瘤是一種非常危險的疾病，即便再小，也有可能造成極大危害。
輕者頭痛、嘔吐、視力衰退，重者可能會突然猝死。
而如果腫瘤生長的位置比較安全，那麽完全切除之後可能會痊愈。但是如果位置比較危險，可能就必須進行保守治療了。
回來之後，她立刻搜索了大量資料，自學了關于腦瘤的病因、治療方法等多種知識。
她知道腦瘤的生長有可能與基因有關。事實上現代醫學認為，腫瘤的出現是因為人體攜帶一種癌基因的生物遺傳密碼。當這種基因過分活躍，被激活之後，就會形成腫瘤。
她想到了失蹤之前父親的頭疼，想到了母親前一陣子生病住院。
大概，她會得腦瘤也是情理之中吧？
然而這些在她看來都不重要。
即便猝死兩個字反複出現，也讓喬悅覺得有些無所謂——仿佛與自己無關一般。
最讓她在意的，其實只是一個——
腦瘤可能引起視覺蛻化，引發幻覺。
喬悅無法抑制地以為，自己看到的所謂末世，所謂天降異獸，難道都是虛假？難道都只是因為她得了腦瘤，産生了幻覺？
那她如此糾結和掙紮，如此執意和拼命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一場虛無的未來？
她想要拯救的人，想要延續的生命，想要擺脫的困境，可能根本就不會出現，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喬悅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蓋，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這一次她感覺到的不是迷茫，而是虛無。
這一坐，就是一整夜。
當第一縷陽光破曉，她重新回到電腦前，打開了星際交易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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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喬悅！你在嗎？開門！”
喬悅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聽到那敲門聲越來越激烈，速度越快。只是她好像沉入一場夢境，好像與現實之間隔了一層肥皂泡。
她能聽到聲音，看到影像，卻似乎怎麽努力也不可能走入那現實之中。
忽然，她看到有人踹開了自己的房門，有人魚貫而入。
她看到了孫天石、秦桐、李碩、秦鈞、杜明霜、邱媛……
好多好多自己熟悉的人。
看到他們沖進自己的屋子裏……
等等，屋子!
不行，他們不能看到！
喬悅拼盡全身力氣，想要觸動眼前筆記本的按鍵，卻手指只是動了動，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這……是什麽？”
“啊——！”杜明霜看到一個長着一頭膿包的黑狗撲面而來。她尖叫着後退一步，如果不是有李碩拉住她，她幾乎就坐倒在地了！
所有人都被這屋子裏的畫面所震驚。
這似乎是一個城市，但是大樓和街道已經全部被破壞。有他們不認識的植物生長和覆蓋了大面積的地面，形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叢林。
而視野比較開闊的地方，依稀能看到奇形怪狀的怪物，抵抗着它們的人類。
雖然沒有聲音，但是所有人仿佛能聽到那些人驚慌的喘息，怪獸的嚎叫，甚至是整個世界在破碎……
孫天石走在最前面，他這時一經發現，這些畫面并不是真實，而是一個放在房間中央的裝置投影出來的。
只是這樣逼真立體，讓人仿佛身臨其境的投影他從未見過。
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投影裝置，竟然讓整個房間空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末世場景！
孫天石看向躺在床上，眼睛半開半閉，臉色蒼白如紙的喬悅。
“喬悅！”他一跨步撲了上去，仔細查看了一下她的情況，發現她身體十分虛弱，她的手上似乎有很多傷痕，但是并不嚴重。
但是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喝水，已經虛脫。
這時秦桐等人也反應過來，圍在喬悅身邊。
杜明霜擠開衆人：“你們讓讓，快，讓她喝點水。”
喬悅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抱起來，那雙手有些熟悉，卻比記憶中更輕柔，更溫暖。
她忍不住靠上去，閉着眼休息了一會兒。
杜明霜拿來的水被人蘸着她的嘴唇潤了潤……
喬悅似乎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喃喃問道：“你們能看到嗎？不是……幻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