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像做夢，喬悅感覺到她的意識沉入黑暗，變成一個光點。

其他所有都仿佛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她持續不斷的思維。

一個孤立的，自言自語的思維。

人類為什麽會思考？

思考過去，思考現在，思考未來；

思考喜歡什麽，讨厭什麽，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

思考為什麽喜歡，為什麽讨厭，為什麽要做，為什麽不要做……

科學家說，所有生命來自于同一起源，是幾十億年前，原始地球上，一些十分簡單的化學元素在有液态水的環境中，在閃電的刺激之下誕生的。

他們甚至在實驗室內模拟當時地球上的環境，試圖證明這一過程是可能的。

從簡單的化學元素，到小分子有機物，到可以組成生命的大分子有機物，到dna，到細胞，到多細胞，再到一個複雜的由多個器官功能組成的生命體……

然後不斷演化繁殖，繁殖演化。

接着，科學家又說，地球上豐富多彩的生命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是歷史上最初的生命體不定向繁殖，并定向選擇之後出現的……包括我們人類。

所以，是大自然，是地球選擇了我們，選擇了人類？

是這樣嗎？

那麽是大自然選擇了可以思考的我們？還是它在選擇我們之後，我們才學會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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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思考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有什麽力量選擇了人類，那麽會不會也有一天，人類也會被“不選擇”呢？地球會不會将人類這個物種“殺死”？

科學家還有過研究，事實上，人類對生存環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哪怕地球的平均溫度上升幾度，或者進入冰河期，全球封凍，都會給我們帶來一場毀滅性的的災難。

人類可能如被踩在腳底的螞蟻一樣死去，不留痕跡。

所以才有人說，保護地球，保護環境，保護大氣層……事實上，保護的不過是人類能生存的這個空間，保護我們人類自己。

至于地球，熱一點冷一點，有沒有大氣層，都會存在。

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會思考的人類會如同歷史上曾經滅絕的所有物種一樣坐以待斃，束手就擒，還是奮力抗争，努力求生？

而如果他們選擇求生，又真的能改變被“不選擇”的命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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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情緒、身體等原因，之前一直處于停止生長狀态的微小腫瘤最近生長的速度加快了，而且如果不盡快處理很可能有擴散的危險。”

醫生指着片子上的陰影，盡量用平和，低沉的聲音将情況講清楚。

他其實心底是有幾分忐忑的。

在他的周圍，站着好幾個身材高大，樣貌各異，但無一不是氣場強大的男子。僅僅一個人盯着他，就能讓他不由挺直腰背精神高度緊張，更何況是這麽多。

“必須，盡快手術。”

他突然想起關鍵一句忘了說，趕緊補上。

孫天石沉默地站在最遠的地方。

秦桐看了看他，似有所思，又看向秦鈞。

後者明顯處于焦躁狀态，幾次想要伸手去衣袋裏掏煙，後又意識到他早就戒煙了。

李碩和杜明霜在一起，一邊拍着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一邊詢問更多情況。

“但是醫生，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好，真的能做手術嗎？”

醫生道：“正常情況當然應該是等病人狀況稍微恢複，但是經過我們的檢查，她現在的昏迷應該就是腦瘤擠壓造成的。除此之外，身體各部分機能其實處于正常水平，數值也在合理範圍內。所以我們才建議盡快做手術……你們，誰是她的家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醫生走後，秦桐道：“不行，我一定要告訴沐阿姨！”

“小桐！”秦鈞喝止他：“她不會想讓沐阿姨知道的！”

秦桐道：“怎麽可能！這可是腦瘤手術，不是切除闌尾那麽簡單的。怎麽可能瞞着她媽媽？”

“相信我，我了解她。”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秦鈞忽然提高聲音，一張如雕刻般的英俊臉孔竟然如寒霜籠罩，呈現幾分他從未有過的狠戾之氣。

秦桐深吸一口氣：“哥，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很難過，也很擔心她。畢竟我們都是從小在一起，認識這麽多年，感情也……但是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才對。現在喬悅處于昏迷，醫生又說她必須盡快做手術。我們雖然是她的朋友，但是畢竟不是家人，無權為她做這些決定……”

“秦桐說的對。”李碩看向他，“必須通知她母親。秦鈞，我們都不希望喬悅出事，也希望她能安好，一切如她所願，但是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秦鈞冷眼掃過兩人：“我現在很冷靜。你們不了解小悅，我了解她……她不會希望她母親知道的……”

說到這裏，秦鈞的眼神中閃過幾分哀傷，竟讓人有一種他将要落淚的錯覺。

這時，一直在抽噎的杜明霜抹了抹早已哭紅的眼睛說：“我知道，我同意秦鈞的說法。我也覺得喬悅不會想讓沐阿姨知道。她一向都特別獨立，特別好強，什麽事都要自己做。而且她也很有才華，大部分的事情不依賴別人也能做成…所以，她什麽也不說，如果別人不問，她什麽都自己完成……”

說到這裏，幾乎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浮現出喬悅的樣子。

她的獨立和冷靜，她表情很少，情緒很少，但是做事很多，非常負責。

她有着自己的執着和驕傲，卻也在很多地方心懷大愛，讓人不由心生敬佩。

她雖然被很多人所不理解，卻被更多的人崇拜着。

杜明霜又哭了起來，“她不願意找人幫忙，生病難受，頭疼得厲害也都自己忍着……她不會想告訴她媽媽的……”

李碩拍拍她：“我知道我知道。”他嘆氣道，“但是你誤解了，這種事，不是她願不願意說，而是作為她的母親，她有權利知道自己女兒得了這樣的疾病。并且她是她最親近的人，也只能由她來為她做手術的決定，來簽字。”

杜明霜點點頭：“我知道。”

衆人看向秦鈞。

只見他站直了身體，忽然道：“我去和沐阿姨說。”

說完他便推門離開。

一直不發一言的孫天石忽然也轉身要走。秦桐不知想起什麽，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醫院外面，秦桐小跑兩步來到孫天石的旁邊，低聲道“孫校，我想問你個問題。”

孫天石看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

“你在喬悅屋子裏看到那景象的時候，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是不是你見過？”秦桐問道，“軍方難道和她還有另外的合作？”

秦桐雖然這麽問，卻有些難以置信。

就他所知，喬悅已經同時在負責太多的項目，身上不但責任巨大，工作量也非常大。她不但要保證研發進度，還要對最後産品的可用性，推廣做監督。而這些還僅僅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在工作室方面她還領導着幾個研發小組……

任誰看來，她這樣的工作強度簡直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而喬悅不但做到了，還做得非常完美，令世人驚嘆。

但是他同時也覺得心疼和難過。

在他的想法裏，喬悅會得這樣的病，恐怕與她承受的壓力和付出的辛勞是分不開的。

這簡直就好像在透支她自己的生命做研究一般。

孫天石道：“你想太多了。我和你們的反應一樣，也很驚訝。”

他并沒有說謊。

事實上，他心裏的震驚可能比他們更多。

因為在他們看來，那也許只是一個非常逼真，非常先進的全息投影影像場景。雖然很震撼，很吓人，卻也不過是想象的作品罷了。

但是在孫天石看來，它卻有着更多的意義。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曾經看到過的那些，不知真假的畫面。

末世蒼涼，天地浩劫，無路可逃，生命凋零……雖然已經過去許久，現在想來仍仿佛歷歷在目。令他心顫。

而更讓他難以忘記的，是喬悅無意中問他的那些話。

“如果有人告訴你，幾年以後，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你會做什麽？”

做什麽？

孫天石無數次地拷問自己，卻最終沒有答案。

仿佛所有的答案都是錯誤的。

但是他想到了她的舉動。

想到她已經給出了她的答案。

一個讓他不由肅然起敬，發自心底佩服的答案。

秦桐看着孫天石駕車離開，不知怎麽就有一種心裏發毛的感覺。

他總覺得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每一件事都十分重要，都挑戰着他從前的思維，打破了他既往的生活，讓他應接不暇。

也讓他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些事情的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麽。

但是一種直覺告訴他，有什麽更加重要，更值得重視的事将要發生。而現在他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表象罷了……

秦桐忽然想到什麽，跑回醫院。

他飛奔到喬悅所在的病房，果然在附近找到了李碩。

“李碩！”他大叫一聲，引來周圍人的注意。

“醫院裏小點聲啊！”旁邊的護士說了一句。

秦桐趕忙拉着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李碩往旁邊走幾步。

“怎麽了？”

“我問你，是不是喬悅曾經有過一個計劃？”秦桐問。

李碩點頭：“你說的是五年計劃？不是曾經，是一直在執行。我們工作室還貼出了時間表啊……”

“那她有沒有說過，為什麽要進行這個計劃？”

“沒有……”李碩想了想，“她一項固執，也很有見地。我想她應該只是希望工作室發展更快更穩定吧。或者是她腦子裏有太多想法，想盡快一一實現？”

秦桐搖頭：“不對，不對！你注意過她所有計劃涉及的研究項目有什麽特點嗎？還有對産品有什麽要求？産品銷售上有什麽要求？”

李碩一愣，心道，這不是他們工作室的事嗎，他就是注意了，也不會告訴他啊。

秦桐卻恍然未覺，想了想，又拉着對方：“走，現在回你們工作室，我要看你們的計劃。”

“我得守着這……”

秦桐拉着他：“杜明霜在……相信我，我要找的東西對她更重要。”

“什麽？！”

“你和她合作這麽久，就沒有想過去關心她究竟為什麽做這些研究，為什麽這麽瘋狂？就算頭疼欲裂，也要堅持？沒想過去關心她的內心嗎？”秦桐看向李碩。

後者一陣沉默。

他似乎和所有人一樣，習慣了喬悅的強大，卻忽略了很多東西。

“你知道她這樣的原因？”半晌，李碩問。

秦桐道：“猜到一二，不過接下來，我需要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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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天石坐在桌子前，翹着腿翻看一本厚厚的英文書。

忽然，孫支援走進來。

“在看書？不錯。是該多學點東西。”孫志願瞥了一眼桌子上成堆的新書，知道都是自己這個孫子最近剛買的。

他不知怎麽，最近似乎對生物方面的知識特別感興趣。

孫天石見他進來，就已經起身了。

“你看到哪了？咱倆聊聊。”

孫天石道：“看到達爾文的進化論。”

“恩，自然選擇，好好看看，非常精彩的理論。雖然人人皆知，可是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這背後的精妙，進而看到大自然的神奇？”

孫天石點點頭，猶豫了一下，終于問道：“爺爺，您認為會有世界末日嗎？”

“怎麽？”孫志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不是開玩笑便道，“你相信這些？”

“不知道。”

如果是在這之前，孫天石可以很肯定地說，什麽世界末日都是騙人的。

但是現在，他說不出口。

“我只是好奇，真的會有一場災難，讓整個地球的生物死去嗎？”

孫志願道：“世界末日是誇張了，但是在地球歷史上，有過幾次非常大規模的生物滅絕。比如大約在4億多年前的奧陶紀末期，因為來自宇宙的伽馬射線暴發，讓地球上85%的物種都消失了。還有一次，好像是3億多年前，海洋生物大滅絕，将近80%的生命消失。而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有海洋生物爬上了陸地，逃過一劫。它們可能就是我們的祖先。後來還有隕石撞擊導致恐龍滅絕……總之，這種事地球的歷史上不是沒有出現過。”

孫天石聽得十分投入，內心又不禁凜然。

孫志願只是把這些當做歷史知識，生物知識講給他，心态悠閑。

可那每一個字聽在他的耳中，卻如同催命一般。

“好了，這些知識看看有好處，不過也別看得太多。你現在主要任務，是配合軍隊的外骨骼系統實驗。不能有任何差池，一定精神飽滿地參加！”

“是！”即便是在家裏，孫天石還是下意識地立正，大聲回答。

孫志願背着手往外走，忽然停下腳步說道：“哦，對了，我好像聽過一種說法，說咱們現在，其實正在處于地球上另一次大規模的物種滅絕過程中。所以那些環保人士才會號召大家保護地球，保護環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