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懸壺濟世(一)

金殿奢華,皇家威嚴,九五至尊高居禦座。

殿中年輕兒郎儒雅俊秀,斯文清潤,帝王輕輕颔首,滿意之色溢于言表,溫聲詢問:“愛卿,你可曾娶妻?”

清俊的狀元郎面不改色,從容行禮,語聲鎮定:“回陛下,微臣并未娶妻。”

“好!”帝王撫掌大笑,當即下旨,着新晉狀元郎林霄為當朝嘉陽公主驸馬,不日完婚。

……

雲霧缭繞,深谷幽幽,行在山間,一不注意就被入山之人看成隐士高人,薄霧攏身,便是三分神秘也成了七分。

山間鳥鳴蟲啼,時有小獸亂竄,綠樹成蔭,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現。

系統看着她時而低頭扒開泥土,查看一株草藥的根系枝葉,時而拄着拐杖緩步前行,忍不住用它的機械音發出一聲長長嘆息:【宿主,你未婚夫都要被搶走了還采什麽藥啊?】

饒是安然養氣功夫極佳,聽聞此言,拄拐的手也不由一頓,停下腳步問道:“你說什麽?”

她擡起頭,露出白裏透紅更顯嬌俏的面容,十五六歲的年紀,花朵一般,卻沒有少年人的稚嫩,眸底的沉着冷靜輕易與同齡人區分開來。

系統聽她終于搭理自己,忙不疊将自己接收到的畫面放給她看。

畫面短暫,幾個呼吸後就播放完畢,正是新科狀元郎林霄答應帝王婚事的那一幕。

【叮!‘逆襲打臉系統’已到賬,詢問宿主是否綁定。】

系統的機械音再度在安然腦海中響起。

“別鬧,”安然不由失笑:“你怎麽又改名字了?”

這次是“逆襲打臉系統,”上次叫什麽“人生贏家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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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她抿唇悠悠笑道,“我還沒和你綁定呢,莫要喚我宿主。”

系統當即在她腦海裏放了一段“嘤嘤嘤。”聽得安然腦殼疼。

“好了好了,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反正沒綁定就是沒綁定,叫什麽都改變不了。

系統也知道這一點,腦海裏“嘤嘤嘤”的哭聲回蕩不停。

安然始終沒松口。

笑話,要是她意志力這麽薄弱,哪還能堅持近百年都沒同意。

這個系統已經纏了安然近百年,追随了她跑了兩個位面,安然要是同意,早該同意了。

她是個特殊的存在,不能稱之為人,也不是她目前所知的任何一個種族,自她有意識起,自身就在漫如星海的宇宙之中漂泊,曾為高高在上的神祗,也做過橋邊渺小不起眼的一粒泥沙。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沒有使命,沒有歸宿,連安然這個名字都是某一世中撿到她的養父随口所起。

那一瞬間,說不清道不明,她覺得這個名字恰恰好戳中她的心弦,于是當做本名,在之後的旅途中沿用了下來。

系統哭了好一會兒,見安然沒有來哄它,哭啼啼的将聲音給收了,一瞬間切換成嚴肅的機械音。

【宿主,你要怎麽辦啊?你未婚夫抛棄你了!】

它在安然腦海裏打了個鮮紅的感嘆號!

明明是嚴肅認真的話語,但機械音加上這感嘆號,安然卻有一種無力感,莫名想笑。

忍了半天,安然告訴自己,這不怪她,也不怪系統,畢竟別看系統一系列動作像是有感情的樣子,其實還只是個文明造物,沒有真實情緒。

雖然她看得出來,系統正出于蛻變的邊緣,但到底還沒有完成蛻變不是。

“能怎麽辦?那又不是我的未婚夫,”是原主的。

她拄着拐杖,重新前行,淡定道,“抛棄就抛棄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遠在清水鎮,離京都十萬八千裏,還能跑去京都阻止他不成?”

恐怕等她到京都,林霄和嘉陽公主都完婚入洞房了。

系統一噎:【那也不能便宜了他,林家夫妻去世,林霄可是全靠許家才能去參加科舉的,忘恩負義!】

許,是安然這輩子的姓氏。

林許兩家都是清水鎮是平凡普通的兩家,一家是秀才之家,一家是大夫,開了一家藥鋪。

兩家相鄰,秀才和大夫都受人尊敬,林秀才年輕時讀書刻苦,又在院試時壞了身子,不能繼續考下去,常往許家藥鋪買藥,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起來。

許家獨一個女兒,許家娘子生女兒時難産過世,許大夫對妻子情癡,沒有再娶,守着藥鋪和女兒過日子。

兩家兒女年齡相仿,慢慢的,雙方都起了結親的念頭,但還沒等正式訂親,林秀才的身體就徹底敗了,在冬天一場大病撒手人寰。

林家娘子哭斷了腸,她的身體本也不怎麽好,這些年林秀才體弱,全靠她操持內外,林秀才這一走,她大悲之下就心知不好,自己怕也是時日無多。

安排好林秀才的葬禮後,她親去許家藥鋪,和許大夫一番商議,定下兩個小兒女的親事,此有托付的意思,因此雖說熱孝之中定親不合規矩,但許大夫看在兩家情誼上還是應了。

歸家不到一月,林娘子随夫而去。

喪父又喪母,不到十四歲的少年越發沉默寡言,讀書更加刻苦。

如今林霄高中狀元郎,若是回鄉迎娶未婚妻,也算得上一樁有情有義的佳話,奈何……

安然搖了搖頭,想到剛才哪怕透過系統也能看出的狀元郎魂魄與肉身不符,只能道是造化弄人。

林霄寒窗苦讀多年,卻在臨了被人摘了桃子。

不過想想她自己,半月前許安然上山采藥失足滾落山谷,魂歸九霄,被安然占據。

好吧,大哥不說二哥。

只是可憐了這對青梅竹馬,許安然好歹是陽壽已盡,林霄可不是。

安然告訴系統林霄如今只是不知道被什麽東西鸠占鵲巢,非是原來的那個林霄,因此忘恩負義并不存在。

系統很吃驚,吃驚過後躍躍欲試:【宿主,我能不能去探探這個林霄的底?】

安然知曉系統稀奇古怪的本領很多,哪怕從清水鎮到京城頗遠,它也有本事在很短的時間內到達。

“你随意,”她彎了彎唇,故意逗它,“反正咱倆又沒綁定,不必向我報備。”

下一刻,如淵如海一般的眼淚淹沒了安然的腦海。

“……”她按了按額角,有些後悔招惹它了,忍了忍,她放緩聲音道:“好吧,小五,你注意安全。”

頓時,雨收日出,朝陽漫天。

系統特有的機械音都掩飾不住喜滋滋的情緒,爽快應道:“好的,宿主。”

感受到腦海像是有什麽東西離開了,安然忍不住想嘆氣,系統是有名字的,是一長串足有十來位的編號,安然懶得去記,只取了它最後一個數字叫它“小五。”

敷衍是真敷衍,但耐不住系統喜歡,正如它非要纏着安然綁定一樣,有些莫名其妙,但耐不住它就是堅持。

而安然,因為從小五那裏知道了不少的事情,比如位面,比如穿越理論,諸如此類很多消息,她也不好卸磨殺驢,在确定小五對她構不成威脅之後,就由着她去了,想着只要她不松口,小五總有一日會放棄的。

她并不需要小五的陪伴,所謂孤獨,她從沒有這種情緒。

小五離開後,安然又在山裏待了一個多時辰,到日頭西斜,山間溫度轉涼,安然才背着藥簍下山。

“然姐兒回來了。”

“許小娘子去采藥去了?”

“舉人娘子還親自去采藥啊。”有大娘笑着調侃。

清水鎮只是個小地方,左右街坊都認得,許家藥鋪在鎮上名聲不錯,安然從山上下來,歸家途中遇到不少和善打招呼的人。

也有人拿她和林霄的事情打趣的,別人聽着是打趣,但在知道林霄應下了和嘉陽公主婚事的安然耳中,那聲音就頗為有趣了。

不管他們怎麽說,安然都學着原主低頭羞澀一笑,這樣下去,漸漸就沒人說什麽了。

“爹,”進了許家藥鋪,她先脆聲叫了一聲,将藥簍放下,擡眸去看從後院出來的人。

許大夫不年輕了,但颔下留着短須,隽永清秀,又帶有醫者特有的仁善氣質。

“你又上山了?”許大夫皺眉看着地上的藥簍,搖了搖頭,數落她道:“不是和你說過,短時間內莫要再上山了嗎?”

他看着女兒一身采藥人的打扮,簡單到不像個女兒家,心底不由哀嘆,都是他慣的,現在覺得不妥也難改了。

好在要嫁的是霄哥兒,知根知底,也不怕他嫌棄。

許大夫這樣想,心底一松,他倒不是對女兒不滿,只是怕她以後難做。

“你啊,”他當慣了爹和娘,看着現在人不多,将女兒拉去後院開始訓:“你都要嫁人了,霄哥兒此去不管是否高中,回來你倆的婚事就該辦了,嫁人後好歹有個姑娘樣,別再跟上皮猴子似的,沒事就往山上跑,你的嫁妝繡好了沒就亂跑。”

安然聽他喋喋不休倒也不生氣,搖搖頭,如實道:“沒。”

原主癡迷醫術,對其他事不怎麽上心。

許大夫吹胡子瞪眼,“那還不快去繡!”

“爹啊,這都要吃晚飯了。”安然無奈,這個時候繡什麽繡啊。

許大夫一錘定音,“那就等吃了晚飯繡,別再讓我催你。”

“……”安然乖乖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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