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懸壺濟世(五)

青衫的郎君隽秀高潔,與身旁的人交流風度翩翩,即使偶有諷言,年輕郎君也笑意從容。

“真難想象林狀元出身寒門。”坐在上首席位之上的雍容少女略帶感慨,對身旁的嘉陽公主輕輕一笑,“你說你,為何推遲了婚事?林狀元這些日子在京中可不好過。”

嘉陽轉過身,取了一塊水果動作優雅送入口中,淡淡道,“我尚年幼,不想離開父皇身側。”

“可算了吧,”雍容少女輕嗤一聲,面上彎唇淺笑,“你這話拿去哄別人還成,跟你堂姐我也這般糊弄?”

再看一眼那風雅名士般的少年郎,行在衆人之中如魚得水,與他交談的人眼中欣賞壓抑不住。

衡陽郡主感慨一嘆,卻是微低下身柔聲勸道,“這林狀元除了出身低一些,其他方面可比京都的許多郎君強多了,你便是再找,也難以尋到更出色的。”

嘉陽面色微微一僵,生硬言道,“堂姐,我知道了。”

她何嘗不知自己根本不可能嫁給世家或者勳貴出身的郎君,便是當真嫁了,也不過是末流世家或者沒落勳貴。

皇室中沒有真正天真的人兒。

嘉陽公主生母淑妃,一母同胞的兄長排行第三,俊秀君子,仕林之中素有雅名。

然而當今燕帝春秋鼎盛,不可能放任年輕兒子培植勢力。

淑妃早早就與嘉陽私下言明利弊,安慰她道出身低更好控制,必不敢有負于她。

若非那日腦海中奇特的聲音,嘉陽早已接受了這個未婚夫,平心而論,哪怕林霄出身寒門,可他本身的出色足以将這一點蓋過。

可惜沒有如果。

嘉陽莫名一嘆,眸中隐有憂慮倦怠,類似衡陽郡主的話,在她向父皇陳情請求晚嫁之後,她的母妃、兄長都與她明裏暗裏言過,但她是有苦難言。

腦海裏突兀響起的神秘聲音,她要是說出去,沒人信不說,可能還會被認為中邪,甚至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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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的危險難以想象,嘉陽也不敢去賭自己在父皇心中分量幾何。

她眸子微擡,站起身來,“堂姐,我出去走走。”

衡陽郡主雍容端麗的面上浮現一絲歉意,忙輕聲道,“嘉陽,你莫惱,表姐只是擔心你。”

嘉陽微微一笑,少女嬌俏動人的模樣不知何時多出一分沉靜,“堂姐,我明白,你別擔心,只是這席上太悶了。”

衡陽郡主松了口氣,她是這次游會的主持者,脫不開身,便叮囑道,“記得帶上丫鬟,莫迷了路。”

游會舉辦的地方是在一處禦賜園林,衡陽郡主出自淮南王府,當今淮南王是燕帝胞弟,燕帝對衡陽郡主這個侄女也十分疼愛,不在嘉陽公主之下。

疼愛?

站在湖邊,紗制的裙擺随着微風蕩漾,平靜湖面也漾出一道道波紋,嘉陽公主微垂的眸子中閃過諷刺。

父皇若當真與胞弟情深,寵愛侄女,就不會将淮南王妃和郡主留在京都,使得淮南王一家不能團聚。

說到底,還是不放心。

正如父皇如今對親子越發忌憚一樣。

權力……

嘉陽公主将被風吹到面前的青絲撥開,挽回耳後,此刻她想到的是那天在她腦海中響起的那道聲音,那個所謂系統的名字——

流芳百世。

她是皇族,她的名字注定出現在歷史上,但是以燕帝之女的身份出現,可能只有寥寥幾行字,記載着她的出生與死亡。

不會有人多在意,因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公主。

也許她的兄長成功登位後她的頭銜又會增加一條——嘉陽長公主。

嘉陽能夠隐隐感受到自己的不甘,從小到大,母妃很疼愛她,但這種疼愛和兄長不同,她的話遠不如兄長有分量,母妃重視兄長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提議。

而她,母妃總是道你還小,你還是個孩子,你懂什麽。

可……嘉陽哪怕沒有兄長聰慧,她也讀了許多書,清晰的知道宮中局勢,對前朝也有認知,她真的不是什麽都不懂!

“公主,”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嘉陽回過身看向被丫鬟攔在不遠處的年輕郎君。

他真的很出色,哪怕僅以外表而言,而且似乎越來越出色了。

嘉陽心下感慨,揮了揮手,讓丫鬟放他過來。

“公主。”

林霄從容上前,含笑注視着她,禮數一絲不茍,清朗的聲音似乎刻意呢喃這這個稱呼,莫名帶着不同尋常的魅力,讓聽到的人耳根一熱。

嘉陽哪怕對他早有提防,心弦還是被他微微撥動。

腰間豆綠色的絲縧翻飛,嘉陽借着将它捋順的機會微微錯開他的目光,平複心情,露出一個有禮的笑容,“林狀元。”

“公主,”林霄眸光微閃,語氣微帶失落,俊秀面容宛如失了光彩,帶着一絲憂郁的魅力,“公主可是不喜微臣?”

他鄭重一禮拜下,目光堅毅,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微臣知曉自己不過微末之才,僥幸度過科舉,點為狀元,實難與公主殿下相配,殿下若是願意,微臣可親與陛下解釋,請陛下收回成命,絕不讓殿下為難!”

嘉陽被他猝不及防的舉動微微一愣,接着心中升起冷嘲——林霄這是拿她當做小孩子哄?以退為進的手段玩得順溜至極。

今日她若是應了林霄此言,日後父皇那處吃不了兜着走,帝王金口玉言,歷史上帝王收回所下聖旨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她若不應,坊間關于她不滿意驸馬的傳聞霎時煙消雲散,且她以後少不得要與他多來往。

有系統頒布的任務在,嘉陽不憚于用險惡心思去揣測林霄。

不是她完全信任那個莫名其妙跑到她腦海裏的東西,而是這些日子她當真發覺了一些林霄的異樣和不諧之處。

身為公主,有是将要出嫁的年紀,淑妃沒少手把手教導她如何培養親信管理公主府,她手上有些得用之人,這些日子幾乎全部撒了出去查探林霄。

這般全力下去,重大消息還沒有,零零碎碎的消息傳回來不少。

“林霄”是在原身高中狀元三界游街的時候的,時間尚短,露出不少端倪,一一被人報給了嘉陽。

嘉陽雖不能理解這是什麽原因,卻因此證實了她這位未來驸馬不簡單。

而現在她這位不簡單的未來驸馬跑到她面前試探她,嘉陽公主幾乎想要順着脾氣冷嘲熱諷過去,她是金尊玉貴的公主,豈容他來算計?

但話沒出口,她忽覺不妥,林霄目光堅定,卻隐隐帶着探究,她心頭一緊,自己這些日子煩惱于腦海裏的系統,忘了自己前後行為差別不小。

而且,她還派了人去查林霄,難保他不會懷疑什麽,說不定已經知道人是她派去的。

雖不确定,但她必須給自己的行為加一個合理的解釋,當即唇畔洩出一抹冷笑,憤怒的少女聲音冰冷,“不喜你?不錯,本宮的确不喜歡你!”

林霄錯愕擡頭,俊秀面容顯現出受傷之色,卻倔強道,“公主殿下,可是微臣哪裏做錯了?”

嘉陽公主纖纖玉手放置身前,優雅端莊,寬大衣袖随風鼓起,勾勒出窈窕身姿,微擡起下巴,高高在上又十分冷漠,“你做了什麽,難道還需本宮指出?”

林霄心跳亂了一拍,腦中快速思量着這小公主指的是什麽事情,神情不顯分毫,受傷之色更濃,“殿下請言。”

嘉陽公主目露鄙夷,又像是施舍一般言道,“二十日前,彎月橋。”

林霄神情震動。

嘉陽公主大怒,身軀微微顫動,像是強行保持儀态,憤然道,“本宮不需一個未完婚便拈花惹草的驸馬,你不想當,多的是郎君供本宮挑選。”

她冷冷瞥了林霄一眼,一振衣袖,從他身邊走過。

馥郁的香氣喚回林霄的理智,他扯住嘉陽公主的衣擺,“公主——”

嘉陽頭也不回,“來人,攔下他!”

暗衛露出身形,輕而易舉制住林霄。

嘉陽公主回到席上,面上已然沒了之前的怒意與冰冷,言笑晏晏,與衡陽郡主說些閨中私話。

林霄離開那片湖後,沒有急着回去,因為席上不僅有嘉陽公主,還有左相嫡女戚雅,在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差錯的情況下,林霄怎麽可能再和戚雅一同出現在嘉陽公主面前。

比起左相嫡女,明顯是嘉陽公主更重要。

畢竟一個注定不可能在一起,一個卻已有婚約,何況一個是臣女,一個是公主。

林霄急于挽回嘉陽公主的好感,連有回信言清水鎮失去了許家父女的消息都沒多關注,只是給那邊加了錢,讓他們繼續找。

安然并不知道嘉陽公主那裏進展順利,不然的話肯定會獎勵小五加個雞腿。

不過她的确是一點都不擔心的,她自問就算真有林霄請的殺手來了也不擔心。

就林霄那點身家,又是短時間內匆忙尋到的殺手,能力能高到哪裏去。

想到林霄,正在炮制藥材的安然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路過的關彬:“……”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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