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滄海遺珠(一)

金碧輝煌的殿堂,絲竹聲聲,貌美的女姬豔而不俗,金紅裙擺翻飛舞動,凝脂肌膚若隐若現。

朝臣觥籌交錯,矜持有禮。

忽聽上首一聲悶響,接着傳來宮人刺耳的尖叫聲,穿透曼妙的樂聲,傳到殿堂內任一人耳中。

霎時間,殿內鴉雀無聲。

因為誰都能聽清那宮人尖叫聲的內容——太子殿下!

大齊儲君,太子殿下。

此時齊帝尚在,他瞥了眼失措愣住的皇後,眼中嫌棄不滿的神彩一閃而過,大步從龍椅上起身,“施房,請太醫!”

他的貼身內侍施房施公公彎腰一禮,“諾!”

皇後被齊帝的話驚醒,從鳳座上失措起身,寬大繁複的衣袖帶翻酒杯茶盞,“昭兒!”

她撲到昏倒的太子身上,失聲痛哭的模樣看得齊帝又是眼角一跳,擡手撫了撫額,他擺了擺手,“來人,送太子殿下去偏殿。”

齊帝又看向殿內,“衆卿,太子有恙,勞衆卿稍候。”

這個稍候不止有字面意思,也是為了防止太子有恙與在場諸人有關。

百官齊身應諾。

“陛下寬心,太子殿下洪福齊天,必然無事。”嬌媚骨軟的聲音在齊帝耳畔緩緩響起,張貴妃給傻坐在椅子上的兒子使了個眼色挽着齊帝的臂彎,款款随他入了偏殿。

齊帝握了握張貴妃的柔荑,卻将她的手臂拉開,面上不動如山。

張貴妃識趣落後一步,在皇後得意的目光下盈盈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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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內皇家一行人離開,百官竊竊私語。

“殿下又發病了。”

“哎,太子殿下這身子……”

“咳咳。”

坐在靠近上首的位置,太子太傅嚴炎博嚴閣老抵唇重重咳了兩聲,下首衆人立時收聲,一個個正襟危坐,面色隐帶沉重。

比起他們,太子太傅嚴炎博面上的沉重卻真實許多,此時此刻,他多想也入到那偏殿去,一觀太子殿下真正病情,但陛下未來相請。

“太子殿下是老……”太醫足足把了一刻鐘的脈,額頭冷汗直流,又被他的童子顫着手及時擦去。

他話語未盡,躺在榻上的少年突然睜開眼睛,眼睫輕輕一眨,目光霎時變得清明。

“父皇,母後。”少年清越的聲音打斷太醫的話。

“昭兒。”齊帝微微點頭,趕在皇後之前出聲,他溫聲詢問,“可還好?有什麽不适?”

少年閉目感應了片刻,睜眼道,“兒子沒事,勞父皇挂心了。”他面露赧然。

“沒事便好。”齊帝仔細打量他的神色,見他面色微白,目光卻炯炯有神,說話也不是之前的有氣無力,點了點頭。

皇後終于抓到時機插嘴,“那你之前怎麽昏倒了?”她握着少年的手,目光卻若有若無看向齊帝身後。

那裏站着寵冠後宮十五載的貴妃張氏。

二皇子齊淩雙拳握起,眼睛一瞪,卻被母妃一個冷眼止住。

齊帝只做沒有看到,溫聲安慰少年,“你既然醒來,便讓太醫再給把脈你開一副藥,回宮好好休息,還有,莫要再飲酒。”

顯然他已經猜到少年為何昏倒,“你是太子,誰人有面子讓你飲酒。”

少年垂首慚愧,卻不曾辯解,乖巧應下,“兒子記下了。”

齊帝忙放緩神色,語氣更柔,“好了,記得沒有下次就是,待會父皇讓人送你回東宮。”

“是,謝父皇。”少年輕笑了笑。

齊帝帶着張貴妃與二皇子離開,皇後尚留在偏殿。

“母後,”少年語氣平淡,喚了一聲。

皇後慢慢直起腰,面上還帶着被齊帝下面子的不快,不冷不熱瞥了太子一眼,“到底怎麽回事?”

她神色冷漠中帶着嫌棄,“昭兒身體弱不能飲酒,你在民間長大,可與昭兒不同。”

少年,也就是安然皺了皺眉,“母後,您要在此處說嗎?”這裏可是景華殿偏殿,不是鳳儀宮,她又道,“您可以回去問問王太醫。”

被點名的王太醫頭也不敢擡,仿佛沒聽到上首兩人的對話。

皇後被她點明,等同又被下了一次面子,想發作,可她說得又在理,臉色忽青忽白,一甩衣袖,“讓人送你回宮。”

看到正紅的鳳袍消失在偏殿,安然搖了搖頭,如此不謹慎,視之如命的太子病着她還有心思去宴席上。

看了眼似乎鎮定實則戰戰兢兢的王太醫,她彎了彎唇,“王太醫,你可莫要忘了給孤開藥。”

王太醫抹了把汗,連聲應諾,“下官一定盯着人熬藥給殿下送去。”

“那就好。”

安然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阖上眼養神,王太醫小心擡頭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少年,不敢打擾,悄悄退了出去。

而安然正在想事情。

這個世界有些出乎意料,尤其是她現在身體的身份。

荒謬、荒唐、狗血、無稽、大膽……

給安然時間,她能一直數落想出這個法子的人不帶停的。

原主名喚安然——自她定下本名開始,她所附身或者轉世的身份都喚作安然,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在外人眼中,她不是安然,她,或者該稱為他,名喚齊昭,當然,這個名字天下間沒有幾人有資格去叫。

更多的時候,世人都是恭敬稱他一聲太子殿下。

對,沒錯,是太子齊昭,而不是太女。

所以在外人眼中,她是男子,而非女子。

不過安然不會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那麽問題來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太子?或者是……假太子?

小五在她腦海裏發出辛災樂禍的笑聲。

安然沒有管它,捋了捋原主的記憶,事情其實并不複雜,要先重點提一下原主的身份——太子出生即失蹤的同胞妹妹。

原主記憶中并沒有她為什麽會失蹤流落民間的記憶,不過安然想來左右不外乎是宮廷争鬥。

再說一下太子其人。

齊朝儲君,皇後嫡出,一歲便封為太子,太子自幼聰穎,小小年紀,龍章鳳姿,百官稱頌。

唯一稱得上缺點的就是他的身體。

據說是在娘胎裏落了病根,多年溫養仍舊不見好轉。

一月之前,太子再度吐血,太醫診斷認為太子耗費心神,多思多慮,急需卧床修養,但他身為太子,如何能歇?

恐怕一段時間修養下來,他的太子之位都不穩了。

齊帝敬重皇後,滿意太子,但這并不妨礙他更喜歡貴妃張氏,與張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更有父子之情。

恰在這時,流落民間十五年的皇長女,也就是太子同胞妹妹被皇後母家定國公的人給尋到了。

太子與皇長女一母同胞,龍鳳雙胎,聽到兄長感慨兩兄妹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皇後動了心思。

她知道太子不會同意,因此聯合母家之人将皇長女接進宮,讓她暫時替代太子。

這便有了現在堪稱荒誕的現狀。

李代桃僵。

然而皇長女之前十多年生長在宮外,如何能夠适應宮廷生活,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但皇後不會去想這些,她只看到皇長女笨拙的舉止、怯懦的神情,因而對她嫌棄又輕蔑,或許還有更深的厭惡。

“太子殿下,奴婢奉命送您回東宮。”內侍特有的尖細嗓音在偏殿外響起,打斷了安然的思緒。

她點了點頭,“進來吧。”有舒适的禦辇為何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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