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滄海遺珠(二)
送安然的是齊帝自己的禦辇,舒适不說,更重要的是所代表的意義。
代表着齊帝對這個病弱兒子的态度一如既往。
不管是出于哪種原因,安然都不會拒絕。
從景華殿到東宮,走到半途就有人報她說宴席散了。
太子發病,百官若再飲宴實在說不過去。
安然淡淡應了一聲,原太子齊昭身子弱,一般不會出現在宴上,反正他尚且年幼,不急着攬權,這一次出現在宴席上還是因為原主。
原主假扮齊昭,哪怕二人樣貌像極,但二人一個病弱一個健康,精氣神差別不小,即使有掩飾,原主看起來氣色也比齊昭要好。
表現在齊帝眼中,就是兒子身體好轉,既然身體好了些,他這個太子就不得不參加宴席。
只是連原主自己也沒有想到,她久不出東宮,一出門就送了命。
——就在她飲下的半杯酒中,不知道被哪一方下了毒。
這才有了安然的到來。
“殿下,”很快就到了東宮,安然在宮人恭敬小心的攙扶下走下來。
齊昭自五歲起便搬入東宮,原主也在差不多一月前搬入東宮,李代桃僵。
安然很快就适應了假太子的生活,齊昭身體不好,不必學武,連強身健體都不能,讀書都在東宮內,由太傅和翰林院學士教導。
“殿下,王太醫送來的藥,”一位身着綠衣品貌不凡的宮人走了進來,雙手高高捧起白玉藥碗。
身為齊昭的貼身宮人,若菱和另一個內侍劉章是少有知道內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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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人都很聰明,哪怕是私下無人處,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破綻。
安然擱下筆,接過藥碗,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她鼻翼微動,分辨出其中的幾味藥。
看來王太醫醫術不錯。
她一仰頭,一口氣将藥喝盡。
若菱适時捧起一只裝着梅子的小碗。
這些都是齊昭原本的習慣,安然沒有改動,取了兩顆梅子放入口中。
酸中帶甜,也是齊昭的口味。
用着另一人的身份,處處依照另一人的喜好生活,哪怕是安然,此刻也不由為原主深深嘆息。
原主其實在民間過得不算差,她被一對開綢緞鋪的夫妻收養,視若親女,待之和善。
她被定國公府的人帶入府中時都懵的,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不過是礙于定國公府權勢而不得不去了定國公府。
之後入宮也沒人問過原主的意見。
甚至原主得知自己的身份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被生母,也就是皇後連敲帶打威脅她假扮太子。
她驚詫之後反對,卻被皇後拿她在宮外的養父母威脅。
“一個小可憐。”安然下了個定義,小五哼哼兩聲,“所以你打算怎麽辦?要金蟬脫殼嗎?”
金蟬脫殼,安然并不是每一世都會乖乖按照原主身份生活,當遇到不合她心意時,安然會脫離身份。
“不必,”她立即便回道,這個問題她顯然是思考過的,“就看這張臉,我要是走了恐怕也不好過。”
這張臉可是和太子生得一模一樣,雖然能易容,但總不比臉上幹幹淨淨的舒服。
“那好吧,”小五無所謂,它轉而積極道:“我去幫你找齊昭的蹤跡。”
安然輕笑了笑,少年郎容顏清冷,既沒有女子的柔和秀氣,也沒有男子的硬朗線條,更像雌雄莫辨的精致,颔首道,“勞煩你了。”
她安安心心過起了太子生活,這具身體中了毒,有王太醫的暗中調養,還是養了好些日子才徹底将毒排淨。
固然有王太醫用藥小心的緣故,可也說明原主身體不過是比齊昭稍強,還比不過普通人。
窗外枝葉翠綠,花兒朵朵綻開,林間鳥雀輕鳴,一片自然和諧的景象。
“殿下,”嚴太傅輕叩了叩桌子,“您在看什麽?”
少年精致的面容染上些許落寞,“太傅,”他搖了搖頭,“孤沒看什麽,您繼續吧。”
嚴太傅沒有猶豫,“是。”
一個時辰後少年眉眼倦怠,嚴太傅不再繼續講,合上書卷,“殿下回頭尋時間将下官布置的課業完成,下官告退。”
安然彎唇微笑了笑,“太傅慢走,孤命人送你。”
“不敢勞煩殿下,”嚴太傅拱了拱手,離開東宮,去的是景清殿,他位高權重,不過剛到就被齊帝請了進去。
齊帝也許不是什麽聖明君主,但絕對稱得上合格君主,他與幾位重臣讨論着将幾個難解問題定下解決方案,一直忙到傍晚。
齊帝照例問了問太子的情況。
“殿下機敏聰慧,”嚴太傅先将太子誇獎了一番,猶豫片刻,眸中閃過堅定,“陛下,太子殿下的身體……”
這話他身為臣子本不該問,但他不僅是臣子,還是太子師長。
齊帝沉吟了一會,緩緩道,“據太醫報,太子身體正在好轉。”
“那上次的宴席……”嚴太傅不是不信,而是有事實在。
說到這個,哪怕過去許久,嚴太傅還是心頭狂跳,後怕不已。
天知道他有多怕太子一病不起。
身為太子太傅,他之一身榮辱都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若沒有繼位,他和一家老小都要玩完。
“不過是個意外,”齊帝不怎麽在意,擺了擺手,“太子自幼沒碰過酒,一時難以适應罷了。”
嚴太傅将信将疑。
這總歸不是什麽輕松的話題,齊帝話題一轉,轉到正在批閱的奏折上。
嚴太傅知趣閉嘴。
……
悠哉游哉養了大半月身子,期間只出去拜見了一次皇後和齊帝,安然終于等來了想知道的消息。
——太子齊昭的蹤影。
讓她目瞪口呆的是齊昭被送往了千裏之外的南方小鎮。
小五說出了她的吐槽:“真不知道皇後是怎麽想的。”
天高皇帝遠,她是皇後也是如此,出了都城,皇後的掌控力大大下降,不說安全問題,若是原主出了什麽事,也沒法快速把齊昭給換過來。
安然試着用皇後的思路想了一下,“大約是怕齊昭不願,偷偷回都城?”
原主的記憶中沒有齊昭的身影,但安然這些日子不是閑着的,通過細節的拼湊,她對齊昭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不是蠢人,至少比皇後聰明。
如果齊昭事先知道皇後的計劃,有八成以上可能不會同意,剩下的兩成,是人性。
“本來還想先與我那位兄長見一面呢。”安然站在一盆月季盆栽前,低頭修剪枝葉,一身淺藍鑲邊的錦袍,精致的面孔沉靜,睫羽下藏着若有所思。
她在腦海裏的聲音卻是與神情不同的淡淡遺憾,只是這遺憾任誰聽到都能察覺出是浮于表面,帶着濃濃的漫不經心,只是随口一說。
小五幹脆沒有應聲,只是盡職盡責的将齊昭所在的位置标記給她。
“南方啊,”安然感慨一說,很快就将他放下,太遠了,鞭長莫及。
她沉吟片刻,招了招手,“去傳令,明日孤要去與母後請安。”
牆角處,安靜如影子甚少出聲的若菱躬身一禮,起身時還是忍不住用餘光瞥了她一眼。
——以往她對皇後娘娘避之不及,現在怎麽還湊上去了?
不過就算再不解,若菱也沒表現出一絲異樣,主子的事情,少聽,少看,少想。
翌日一早,安然坐上東宮準備的舒适軟轎,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鳳儀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