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長生仙途(五)

在地獄谷有一條規矩——能者居之, 或者說強者居之,高位屬于強者, 資源屬于強者,強者無所顧忌,為所欲為。

谷主之位也是如此, 殺死谷主, 即可成為新一任地獄谷主。

安然話說出去不過幾息,一股強橫的威壓便朝她反擊而來, 地獄谷半面上空染上血色,谷中弟子被其影響, 眼眸紛紛轉為血紅之色,陷入了幻境,發出聲聲慘嚎。

安然只掃了一眼,便沒有多管,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的谷主都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安然此刻還是外人,何必去管,而且他們身上血孽纏身,也不值得她去管。

伴随着威壓, 不遠處出現一道血色身影,空間似乎都發生了扭曲,上一刻那人還在天邊,下一瞬就出現在她面前。

來人身着一身血色長袍, 五官俊美邪異,立于半空,袍袖生風,注視過來:“尊駕何人?”

安然卻沒有和他通名的打算,固然她不認為自己是純粹的善人,但也自問絕非惡人,而地獄谷主身上的血氣幾乎要将她熏暈過去。

她心頭閃過一絲厭惡,此人手上凡人性命就有千萬之多,修士性命不好計數,想必也不會少。

她不言不語,法力凝聚一張大手,自空中壓了下去,黑壓壓的大手遮蔽了天穹,給人心慌意亂之感,似乎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

地獄谷主不意她一言不發就突然出手,卻也不慌,冷冷一笑,身後升起屍山孽海,自裏爬出無數手腳僵硬的屍體。

血海翻湧,幾乎要翻上天空。

安然拔出了争流劍,既然說了要為她效力萬載,她自然不會矯情地放着不用。

屍山孽海既是真,又是假,安然窺出其本真所在,一劍斬了過去。

耀眼奪目的劍光照亮半個山谷,地獄谷中陷入幻境的弟子有小部分借此清醒了過來。

在地獄谷中心,有數位長老窺着此處戰況。

又有東方某處,有暗影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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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既出了一劍,便沒打算留手,不等地獄谷主變招,又是一劍斬出。

地獄谷主神情微變,身影下一瞬消失在原地,在數步遠處出現,卻是臉色難看,再觀其衣袍,已有數道劍痕,華美的衣袍顯得殘破不堪。

顯然,這件罕有的法袍已經廢了。

“尊駕到底是何人?”地獄谷主充滿忌憚道,廣虛界中何時多了一位劍術如此玄妙的渡劫大能,同期修士竟是完全躲不過去。

安然只笑了笑,容貌清麗脫俗,“本座自然是下一任地獄谷主。”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地獄谷主臉色難看。

眼看着安然又擡起手,似乎下一刻就又有一道劍光飛出,地獄谷主忙道:“尊駕且慢,我願降,奉尊駕為谷主。”

安然挑了挑眉,心道魔修果然不同,道門中可不會出現如此識時務的人。

她擡劍的手只滞了一瞬,複又再不停留的舉起,“比起降,本座更願意親自去取。”

她一道惶惶劍光沖天而去,地獄谷主面露錯愕,想也不想發動身上的傳送符就要離開。

傳送符光亮未及籠罩全身,劍光卻已然到了他面前。

渡劫尊者的法身何其堅硬,在那劍光之下卻毫無抵抗之力,輕而易舉就入了識海,将神魂剿滅。

元嬰跳出身軀,往遠處遁走,安然起手一招,那元嬰就身不由己來到她手中。

小小的元嬰臉上露出再明顯不過的懼色,連連作揖:“尊駕饒命,尊駕饒命。”

是人都畏懼死亡,何況千辛萬苦修煉到人界巅峰的渡劫大能。

安然沒有言語,手腕一翻,就将元嬰收了起來。

她轉頭看向東邊某個方向。

兩道身影走了出來,一人正是于曲江,另一人則是三大魔宗之一的絕情宗宗主,兩人皆行了個同輩禮。

安然回一個禮。

絕情宗宗主神情冷漠,眸中似乎無情無欲,冷漠似冰人,于曲江溫和一笑:“地獄谷主初登高位,需整頓谷中事務,我二人暫不相擾,日後再請谷主一敘。”

安然此時連臉都換了一張,淡淡點頭。

于曲江二人也沒再說話,一個颔首,便自退去,二人對地獄谷又換了谷主一事半點驚訝也無,只是不知這一任谷主又能活多久。

待于曲江與絕情宗宗主走後,安然再将目光投向地獄谷內,還活着的弟子只覺一股龐大壓力襲來,不知是出于威勢還是自願,一個個跪了下來——

“參見谷主!”

安然一振衣袖,“免禮,長老何在?”

她話雖說着,目光卻已經越過一座座宮殿樓閣看向山谷核心。

數位長老不敢拖延,都飛出行禮:“參見谷主。”

安然看了一眼,這些人修為高深,又未曾上前,倒是一個也未損傷。

她輕笑了笑,意道一聲:“免禮。”

……

安然就此在地獄谷安頓下來,她居住在前地獄谷主的宮殿,宮殿雖不符合她審美,略顯詭異,但其中奇珍無數,可見即使地獄谷主這個位置高危還有人前仆後繼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繼任谷主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将各個長老派了出去,去的還都是廣虛界幾個有名的禁地。

能在地獄谷當上長老的,哪個手下沒有數不清的性命,安然不想讓這些家夥在她面前礙眼,派出去是自生自滅還是別的都由他們,若能完成任務活着回來也算他們有本事。

之後安然拿着從前地獄谷主那裏得來的功法就閉關了,沒理會地獄谷一衆戰戰兢兢的弟子。

魔道與正道相對,但卻并不是絕對的惡人,世有清濁二氣,正道修行的是清靈之氣,魔道修持的便是污濁之氣。

存在即是道理,清濁二氣是構成天地的根本,魔道自然也是天地所認可的。

只不過有的人走錯了道路罷了。

地獄谷的功法以殺為主,修的是殺戮之道,殺凡人,殺修士,殺同道,殺友人,殺愛人,殺盡世間一切可殺之人,以殺證道。

大道三千,條條可證大道,殺戮之道并非錯誤,但沒有意義的殺戮卻是錯的。

若以諸天萬界修為而論,安然此刻屬于仙階,人、仙、聖,人階各界劃分不等,盡頭都是成仙。仙亦又劃分——地仙,天仙,真仙,太乙真仙,玄仙,九天玄仙,金仙,大羅金仙。

聖階只分準聖與聖人。

安然已經是金仙之境,推演一部殺戮之道到達仙階的法門并不難。

她并沒有将地獄谷的功法推翻重來,而是加以修正,于細節處撥亂反正,這更困難,她閉關三載,方才出關。

金鈴響聲自閉關室傳出,空靈悅耳,看守弟子一一跪伏在地,以示恭敬。

安然衣擺劃過地面,有些弟子的身軀還微微顫抖。

她來至大殿,喚來地獄谷管理外界信息收集的弟子。

長老都被派了出去,但谷中事宜依舊在運轉,想必這些弟子也是習慣了地獄谷的作風。

她讓這名弟子将這三年的消息盡數取來。

于修真界而言,三年并不是多麽長的時間,消息并不多,她重點關注的是羅源宗,只翻了數根玉簡,她便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內容。

【羅源宗绮雲仙子歸宗,攜一弟子,绮雲仙子當年失蹤一事疑似與萬魔宗有關,羅源宗近來頻頻針對萬魔宗。】

【绮雲仙子之女宋安然失蹤,羅源宗正派人四處尋找。】

安然神情未變,又翻看了接下來的情報,才将之放下。

三日後,三年前上任的地獄谷主将功法發下,言其消除了之前功法隐患,若有願意修行者,盡可入功法閣領取。

地獄谷弟子不禁一陣嘩然,疑心莫非是谷主要拿他們實驗什麽魔道手段。

低輩弟子居所中,數十名弟子在一處樓閣議事。

在地獄谷中,一人難以生存,所以低輩弟子往往抱團取暖,雖也有被出賣的可能,但總好過落單,要知道地獄谷中落單的弟子極有可能連一月都活不過。

這處樓閣精巧絕倫,是谷中凡人奴仆所造,數名弟子聚集一處,飲酒高歌,若忽略他們身上隐隐的兇戾之氣,倒也有一番仙家氣派。

地獄谷因功法走了彎路,修行起來易生弑殺之念,修為越高,越難控制,因此他們很多時候殺戮并非自家所願,但要是能控制殺戮念頭,修至高深境界,卻也不是沒有辦法壓制。

為首一清瘦男子取出一塊玉簡,輕輕拍掌,侍女仆從盡皆退去,一衆弟子都極給面子停下手中之事,看了過來。

清瘦男子很滿意,高聲道:“諸位師兄弟,在下取來了功法閣新功法,這便給師兄弟們一觀,共裳此事。”

說着,他先将玉簡遞給下首一人,頓時,樓閣中衆人目光都看向那人。

那是一名略顯精明的男子,先朝清瘦男子拱手一禮,又轉身對其餘人笑笑,這才捧起手中玉簡,探入神識。

然而幾息後這男子神情微妙,看了清瘦男子一眼,又探入一縷神識,少頃,他放下玉簡,搖了搖頭。

清瘦男子疑惑道:“姚師弟,出了何事?”

姚師弟道:“齊師兄,這位功法師弟看不得。”

“看不得?”齊師兄似不解何意。

姚師弟解釋道:“玉簡上似下了禁制,怕是只有師兄才可看得。”

齊師兄臉色一變,飛快道:“不可能,”他又将玉簡塞給下首另一人,“何師弟,你來觀。”

何師弟接過,也往其中探入神識,片刻後也是搖頭,遞還了功法:“齊師兄,師弟也觀不得。”

樓閣內隐隐傳出嗤笑聲。

齊師兄神色難看,興師動衆将一群師兄弟召集來議事,結果連功法不能與他人觀看都不知曉,不是笑柄又是什麽。

他也算是靈機應變,這時道:“該是谷主設下的限制,是我失察,未能發覺,既如此,便由我說與諸位師兄弟聽。”

他張口欲語,卻是失聲,難以言說,頓時知曉,恐怕這功法還不能說與旁人聽。

齊師兄神情陰沉,今日他算是丢盡了臉面。

樓閣內嗤笑聲更顯光明正大。

齊師兄此時卻恢複了容色,落落大方笑道:“看來咱們師兄弟無法商議了,不過也可看出這位谷主手段不凡,法力通天,應該不會把我們這些小弟子看在眼中,諸位師兄弟也可放心了。”

他将話頭引在功法上,樓閣總算又一次安靜下來。

齊師兄這話說得有三分道理,另幾分卻是暗藏機鋒。

這位谷主的确不凡,可卻未必不将他們看在眼裏,魔道可不講究那麽多,拿凡人甚至低輩修士煉法的不在少數。

陸陸續續,有人起身離開,齊師兄也沒阻攔。

等有一刻,樓閣內除了齊師兄和一名廋下男子外再無他人。

齊師兄收斂笑容,望着玉簡臉色陰晴不定。

瘦小男子見狀,問道:“師兄在想什麽?”

齊師兄幽幽開口:“此功法有不能與他們觀看,以及不能與他人言語的限制,焉知是否還有必須修煉的限制。”

瘦小男子神情一變,“不會吧?功法修煉與否在我們自身,我們不修煉,難道還能強迫不成!”

齊師兄搖了搖頭,靜默不語。

地獄谷核心處,宮殿之中,安然頗為無語,為了更好知曉功法推行效果,她将神識鋪開,樓閣上那一幕自然是收入了眼底。

其餘地方也出現了類似場景。

功法自然沒有必須要修煉的禁制,她也不會下,她下下的禁制是使拿到功法的弟子無法以任何方式洩露給他人。

殺戮大道制造殺孽,地獄谷中這些弟子也就罷了,安然可不想使功法流傳出去,又制造一批修行殺戮大道的修士。

同時安然也意識到她的方法不對,這裏是魔道,就該用魔道的方法。

因此她又下了一道令,命所有弟子必須更換功法,一月後檢查。

這道命令一下,去往功法閣的弟子頓時就增多了。

安然萬分無語。

她也發覺有弟子偷跑出谷,對此,她沒攔,修真界講究緣法,他們逃走,便是與此法無緣。

等日後地獄谷弟子都轉修了功法,安然再派他們出去清剿門戶。

安然也相信,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對她的功法避如蛇蠍,只要在道法上精深之人,細觀功法,便能發覺它與原先的不同。

有人抗拒修煉,自然就有人一早就積極轉修。

一月後,安然點了近百弟子,将之召集到宮殿之前。

這些弟子便是最早發覺功法好處,積極轉修之輩。

殿門打開,童子走了出來,高聲道:“諸位師兄且入內。”

弟子中有人心中忐忑,企圖與道童搭話,被他笑眯眯怼了回去,只得跟着衆人走了進去。

宮殿衆弟子不是沒人來過,此刻卻發覺已然大變了模樣,之前充滿血氣暗紅,此刻角落內點上了靜心的熏香,換上了雅致的裝飾,宛如得道真仙之所。

衆弟子在殿內站定,一陣清風飄來,上方玉座之上多出一道飄渺身影。

還沒等衆弟子看清她是何模樣,從上方飛出近百道金光,落在衆弟子手中,化作一道金符。

威嚴的女聲傳來:“若有人使金符變紅者,送去黑谷,一月後再測。”

黑谷是地獄谷中一處山谷,是懲戒之所,不過安然上位後就将之廢除了,如今只是給衆弟子閉關用,但這不妨礙下首衆人想起黑谷昔日名聲。

安然又道:“修行是可有疑難,可此刻說來。”

衆弟子眼前一亮,在地獄谷,想找到一個願意指點你修行的人實屬難事,便是有師長收徒,做徒弟的每天擔心最多的也是什麽時候會被師父殺死,何況衆弟子都知道谷主至少是一位渡劫尊者,這等大能指點的機會何其難得。

立刻,殿內就有弟子出列請教。

安然一共指點了他們三個時辰,才揮袖将人送走。

近百弟子雖極想回去修煉,但思及谷主吩咐,在殿外稍做商議,劃分出各自負責區域,便遁光離去。

同時他們心中也不乏有野望,這一位谷主能耐遠勝往昔,又有變革之念,若能辦好谷主交代的事,指不定日後成就不止眼下。

這般一月一測,一載過後,谷中再無一個弟子修行前法。

效果也是極顯著的,環繞地獄谷的血河沒了每日血肉填補,衆弟子又不再靠它修行,不過數月,竟有弟子上禀說受不得外面血河腥臭,詢問是否可将之毀去。

安然很高興,這說明地獄谷的弟子已經與原先不同,要是以往,他們哪裏可能嫌棄血河味道不好聞,只怕恨不得它再多些血肉。

她在一日起了法力,将血河毀去,原地出現的是一條清澈河流,再過些時日,說不定其中還有魚蝦生出。

這般動靜立刻驚動了其餘兩宗的人。

其實之前地獄谷動靜也不小,畢竟長老全出,又有弟子出逃,實非小事,但他們皆以為是地獄谷新換了谷主,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以為意。

如今卻是不同了,血河是地獄谷的一大标志,血河消失,地獄谷一定出了大事,有弟子立刻将消息上禀給了宗主。

絕情宗少問是非,地獄谷一群瘋子,萬魔宗隐有魔宗之首的趨勢,于曲江自定中醒來,只覺得一陣煩躁。

宋绮歸宗,他的謀算敗露,羅源宗近來沒少找萬魔宗的麻煩,宋绮更是來書質問他是否将然兒藏了起來。

于曲江尚未解決這些麻煩,卻又見一直關注的地獄谷又出了事,還是不得不設法弄清楚的大事。

他沉吟少許,一紙飛書飛去絕情宗。

半日後,回書至。

于曲江看了一眼,又起手凝出一張飛書,飛往地獄谷。

地獄谷中,安然睜開眼睛,困在殿外的飛書霎時飛了進來,正糾結的道童松了口氣。

安然一點飛書,一道訊息傳入識海。

她露出一點笑容。

她這位父親實在貼心,她剛将地獄谷整頓好,緊接着他就将另兩宗送上,正省了她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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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秦 8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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