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長生仙途(四)

臨王在雅間內坐立難安, 見他模樣,跟來的侍衛中有一人與他關系不錯, 不由勸道:“軍師大人既然主動前往,必有把握,當不會出現意外。”

臨王端起桌上的茶水飲了一口, 搖頭道:“你不明白。”

他皺着英挺的眉毛, 神情也有幾分疑惑不解:“本王也不知為何,心下難安, 煩躁不已。”

但他也知道,周圍都是他的屬下, 哪怕關系再好,他也不該在他們面前流露出異色,又飲了口茶,壓下心中的煩悶, 故作淡定道:“先生那般人物,一定會沒事的。”

數年來無數次的算無遺策, 鑄就了臨王及其他人對她的無上信心。

侍衛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

又等了一刻鐘,外面有侍衛進來相請,臨王忙從坐椅上起身,又思及先生教導, 理了理衣袍,才步履從容走出。

進了雅間,臨王看到先生坐在一旁,忙行禮問安:“先生!”

他語氣略顯激動, 與平時有異。

宋绮奇怪了一瞬,招了招手,“起來吧,”她含笑回頭看了眼安然,說道:“我與你介紹一人。”

她之前和安然說過此界的事情,知道安然并不排斥凡人。

“這是我女兒,你若願意,可喚一聲師姐。”

臨王呆住了。

“女、女兒?”

他不由将目光凝在宋绮面上,先生頂多二十歲吧,也不對,他九歲那年遇到先生時,先生容貌就一直未改過。

而且,他還從未見過先生這般溫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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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王含着一絲嫉妒轉向屋內的另一人,呼吸不由停滞了剎那,那人風采他從未見過,便是美貌堪稱絕世的先生在她面前都稍遜一籌。

若說先生還屬人間之色,此人便是天宮仙子。

她坐在那裏,沒有注意到她之前半分不起眼,然而人們的目光若是落到她身上,便再也難以移開。

“母親?”

一聲恍若玉石相擊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帶着淡淡疑惑。

臨王霎時回神,紅暈從耳尖蔓延到整張臉,他後退半步,躬身一禮:“師姐見諒,是小弟孟浪了。”

“無事,”安然淡淡含笑,終于将目光落到臨王身上,然而她下一瞬開口的話卻讓臨王聽不明白。

“資質不錯,母親是有意帶他回宗?”

師姐二字可不是輕易能叫的,宋绮既然允許臨王叫她師姐,說明心中至少也是将他視為記名弟子的。

臨王張了張嘴,想問什麽資質,什麽回宗,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略顯驚慌的詢問:“先生您要走嗎?”

他直接上前兩步,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卻又遲疑不敢。

宋绮朝他溫和笑了笑,對安然道:“我在此界欲要扶持他稱帝,到時好窮搜天下,尋找傳送陣。”

安然之前便有所猜測,如今事實也不出她意料。

在凡人界,宋绮法力被禁,雖性命無憂,但想要尋找傳送陣,無疑是借用凡人力量更方便。

她開口贊道:“母親此舉甚好。”而且不是所有修士都拉得下臉面的,一般修士哪怕落到這等下場也不會輕易想要借助凡俗力量。

宋绮被女兒誇獎,心中升起一股怪異之感,仿佛誇她的不是女兒,而是一位前輩,或者平輩相交的友人。

大概是女兒已經長大了吧。

宋绮早就知道兩界時間法則不同,此界一年,外面已經過去十載有餘,她困在此間七年多,外面也該過去了七十多載。

女兒已經是元嬰修士了,甚至還有能力避過于曲江救她出來。

宋绮的心酸酸澀澀,又是欣喜欣慰,又是苦澀難當。

好在到底是喜悅更勝一籌。

她柔聲繼續道:“這些年這孩子陪着我,我想給他一個機會。”

與凡人而言,超凡脫俗的機會無疑是一大機緣。

安然點了點頭,“女兒再帶一人傳送陣也無妨。”

得了她準話,宋绮松了口氣,母女重逢固然喜悅,她卻不知到底該怎麽和女兒相處。

說來也好笑,她在凡俗界翻雲覆雨,手下勢力與諸侯争霸,有問鼎之資,在廣虛界時也是少有的合體大能,一生從未懼過誰,如今對着自家女兒卻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輕了或者重了。

她不知道,她不自在,安然比她更甚,要不是多世輪回鍛煉的演技支撐着她,差點就要在宋绮面前落荒而逃。

宋绮看向一頭霧水的臨王,對上他忐忑難安的眼神,心下突然一軟。

幾年前她從土匪手中救出這孩子,雖存利用之心,但也難免有幾分真情,在被愛人背叛、母女分離的日子裏,臨王的存在無疑慰籍了她灰敗的心。

她一臉鄭重道:“你也該有所猜測,我與你師姐都非凡人,此次你師姐是來接我回山門的,我且問你,你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臨王心頭一震,握了握拳,不是凡人?那是什麽?仙人嗎?

他一臉迷茫,不知不覺竟是問了出來。

宋绮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是仙人,我等離成仙尚遠,不過也非是什麽普通人。”

臨王眼淚險些落了下來,除了他剛被救回來的那一陣,先生再未待他如此親近。

“飛天遁地,移山倒海,壽元過萬,渡劫升仙,都不是不可能之事,”宋绮描繪着修仙勝景,問道:“阿臨,你可願往?”

臨王的封號直接取自姓名中的一字,顯得很敷衍,只是宋绮随口所取,當時臨王與宋绮尚且沒有現在這般親近,沒敢提出異議。

臨王沉默着,眼中依舊帶着迷茫。

宋绮并未催促,仙與凡,如何抉擇,此乃大事。

臨王默然許久,擡頭問:“先生,我若離去,軍中如何?昌黎如何?”

宋绮道:“你若走,無非從軍中再推舉出一位首領。”

臨王卻知沒這麽簡單,軍中除軍師之外,沒有人能夠真正使底下一衆兄弟服衆,臨王軍之所以能夠聚集起來,是因軍師,還有他這個王室皇子。

他雖多是個幌子,但卻必不可少。

他若和先生一同走了,只怕臨王軍轉眼就要散了,群龍無首,昌黎也将淪為他人治下。

他不是舍不得權力,只是此時腦海裏總是閃過先生帶着他站在城牆上的場景,那一年他們徹底站穩跟腳,昌黎做為他們的大本營,被治理的很好,城中百姓面上終于重新帶上笑容。

先生指着下方百姓道:“阿臨,這些都是你的子民。”

那一刻,臨王終于對他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是王。

王者,承萬民之期望。

他又問:“我若走了,可還能回來?”

宋绮道:“也許可以,此界與廣虛時間流速不等,此界一日,外面十日,你資質不差,修到金丹便可獨自過傳送陣,有個一百多年許是能成。”

一百多年?

即使臨王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被這個數字砸得頭昏腦脹。

一百多年?他才十五歲,當真能活那麽久?

宋绮并不願看中的弟子在此界蹉跎,故而多說了幾句:“你便是不放心其餘人等,我若離去,以你之能,恐也不能服衆。”

臨王滿腔糾結被打擊了個幹淨,說得沒錯,臨王軍的主心骨還是先生,先生走了,他一毛頭小子哪能服衆,只怕頃刻就被別家給分食了個幹淨。

“先生,”他焉頭焉腦的。

安然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臨王頓時又紅成了只蝦。

宋绮也笑了笑:“好了,阿臨,你莫煩憂,離去之前我會幫他們做好安排。”

臨王終于提起了些精神,“是,先生。”

……

一行人回了城主府,宋绮沒有對外介紹安然,只讓人安排在她的院子裏。

宋绮忙着去安排這些年聚攏來的文臣武将,臨王幫不上忙,便大着膽子來找安然。

“師姐。”

他對着安然,總帶了幾分小心,畢竟她太符合世人心中所想的仙人,而宋绮,許是熟悉的緣故,哪怕知道她非是凡人,臨王也沒升起距離感。

此界沒有靈氣,安然就沒修煉,而是抽了本宋绮擺在書架上的書來看,她倚在窗邊,暖陽灑在她身上,仙氣更濃。

安然不主動說話時,旁人就仿佛看不到她一般。

就比如此刻在院中灑掃的下人,對這般美景就視而不見。

臨王府正堂,宋绮發了加急召令,在三日內将所有的人都召了回來。

近百人分坐兩側,也好在這處正堂修建時就考慮了這等情況。

宋绮坐在上首,環顧四下,生出一絲不舍,這等勢力,是她親手發展出來的,坐下數人,有她設計俘虜的,更有她親自去請來的,餘下者,也不乏是她親手提拔。

這一場凡塵歷練,可謂刻骨銘心。

宋绮隐隐有感,此次回去,解了封禁,她就可閉關沖擊渡劫。

修士,還是以修為為主。

宋绮斂去種種思緒,自坐上起身,下方碎語頓時止住,衆人躬身行禮:“見過軍師。”

“免禮。”

宋绮突然嘆了一聲,“在下與諸位也有數載交情,卻有一事對不住你們。”

她治軍甚嚴,即便衆人滿心疑惑,卻也沒人出聲質問。

宋绮自袖中取出一信,“容王此人才能不俗,有容人之量,求賢若渴,不久後,我與臨王會離去,此後諸位可往容王之處去,其人與我有約,必會善待爾等。”

衆人一時愕然,有急躁之人喊道:“軍師何意?”

他由座上站起,憤然道:“軍師這是要棄我們而去?!”

有些人聽了他的話才算明悟,頓時一個個都面露不解與憤怒。

“可是有什麽危難無法度過?軍師才出此下策?”有一風度翩翩的青衣士子起身相詢。

這個說法更符合衆人所想,衆人憤怒消去許多,疑惑看來。

上首女子卻淡淡搖頭:“非也。”

她一擡手,止住了下方議論:“曾有人問我為何起了争霸天下之心,當時我言是為尋一物。”

“軍師如今莫非已是尋到了?”之前出聲的青衣士子再次問道。

宋绮搖頭又點頭:“并未尋到,但也相差無幾,我尋那物是為歸家,如今家人尋來,卻不需那物了,阿臨與我有緣,我已收他為弟子,不久後我會帶他一起走。”

衆人不關心臨王,他們更看重的是她本人。

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便是因為她,如今她要走了——

有紅衣女将起身道:“軍師走了,我們怎麽辦?”

臨王軍中亦有女官,多是仰慕宋绮而走上這條道路。

“軍師不走可好?”那女将不由露出泣聲。

宋绮別開頭。

有彪形大漢一把摔了桌子。

宋绮院中,安然翻頁的動作一頓。

臨王本還在好奇詢問她仙門的事,卻漸漸沉默了下來,他顯然也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低低道:“大家肯定很難過。”

安然瞥了他一眼:“沒那麽誇張。”

臨王不服氣,小聲道:“你才不懂。”在他看來,安然這從仙界來的人,怎麽會懂他們凡人的苦惱。

安然搖了搖頭,也不與他争辯。

這世間沒有誰離了他人活不下來。

臨王軍固然有衆人的心血在,但感情與利益相比,他們終究能分得清孰輕孰重,難過只是一時,很快他們就會各奔東西。

而且安然相信,宋绮一定會給他們最好的安排。

宋绮又忙了三日,将所有事交接完畢。

她将昌黎送給了容王,臨王軍中的衆人守不住昌黎,而容王,是現在一衆勢力中最好的選擇。

……

“既然好了,那我們便走吧,”安然說完,一揮衣袖,将兩人裹起,身化遁光,往來時那座山而去。

“母親,師弟,”她傳音道:“為安全故,先委屈二位。”

她分了兩股靈氣渡入他們體內,下一刻,兩人就昏厥過去。

安然徹底放開實力,遁速快了一倍不止,很快就到了來時的那座山。

撕過一遍的空間裂縫再來一次更容易了,安然探出手,輕輕一劃,恐怕的空間縫隙就再度出現。

“縮手縮腳的感覺真不爽,”安然假假的感慨。

小五:“……我瞧你演的挺入神。”

“哪有,”安然才不會說演久了她也發覺了演戲的樂趣,怪不得有那麽多戲精呢。

她不認,說道:“我那不是為了不崩人設嘛,壞了原主的形象怎麽辦?”

小五鄙夷地“呵”了一聲。

安然郁悶不已,“小五你沒以前可愛了,”以前小五多乖啊,變着花樣拍彩虹屁,她轉身去找争流劍:“小争流——”

小五見狀臉一黑,憤而切斷了聯系。

安然聳了聳肩,踏出空間縫隙,争流劍忙着感悟天地法則尋求化形呢,哪有功夫搭理她。

她落在的地點恰好離羅源宗不遠,安然一展衣袖,宋绮緊閉雙眼落在地上,她一指點出,靈力在她體內轉了一圈,于曲江在她體內設下的封禁毫無抵抗之力,一一散去。

她又扔了個防禦法寶過去,把臨王也放出來,估算着宋绮要不了半刻就會醒來,忙麻溜跑了。

與此同時,萬魔宗。

于曲江自定內退出,蹙眉暗道:“绮兒從那處小界出來了?怎麽會?”

他想了想,彈指一道靈氣擊中殿外鈴铛,有童子在外打了個躬:“老爺有何吩咐?”

“傳令下去,命人密切關注羅源宗。”

童子忙應了聲是。

“等等,”于曲江又問:“查查然兒在何處。”

“是。”

而打死于曲江也想不到,他記挂着的安然此時正在離他相隔不遠的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地獄谷。

地獄谷不僅是個山谷的名字,更是在此立教的魔宗名字。

地獄谷是三大魔宗之一,與其餘兩教有所不同的是,地獄谷是連魔宗修士都覺得堪稱地獄的地方。

在地獄谷不争即死,每時每刻都有弟子死亡,一條血河環繞大半個地獄谷,連他們的谷主每隔幾十年就換一次。

這對動辄壽元千百年的修士而言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但卻偏偏是事實。

安然心意一動,身上青藍道袍瞬間變成黑色,她有些不滿意,再動了動心神,便成了和某一世相仿的朱紅衣裳,顯得霸氣又神秘。

她滿意點了點頭,下一刻身形出現在地獄谷上空,揮手就是一道強大攻擊沖着地獄谷護山大陣而去。

轟隆一聲,地震山搖,谷中弟子皆是驚慌不已,強大的威壓籠罩上空。

與此同時,一道聲音響起:“地獄谷主何在?本座前來挑戰谷主之位。”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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