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下第一(十二)
天下第一人, 柳懷恩。
真名已不可考,哪怕是和他一代的人也很少有人清楚他的真名,只記得他因感念自己半生中遇到的諸多貴人,恩情難報, 故而建立了懷恩山莊, 時時念恩,人稱柳懷恩。
這樣一位人品武功都是上等的人物, 哪怕過去數百年, 世人也沒有忘卻他。
他在時,一人之力占了天下九成光芒,天下第一,無人可駁。
他遺留下來的寶藏,無論是金銀寶物, 亦或者令江湖人最向往推崇的秘籍, 都足以使世人瘋狂。
金銀, 曾經的天下第一莊, 世人聞名而肅然起敬,財富縱使不是天下第一,卻也是前列, 懷恩山莊并無後人,柳懷恩後便分崩離析, 誰也說不清他遺留下來的財富去了哪裏。
秘籍,數百年的時光也沒有吹散曾經的天下第一人柳懷恩的傳奇,他沒有修習過什麽高深精妙的武功, 但當他成名後,卻自創了武功。
那本秘籍,才是真正的寶藏。
而之所以安然和司單都神情古怪,是因為這寶藏并不存在,或者說提前一月,它是存在的。
現在,寶藏已經被人分贓了。
分贓的對象,朝廷和第一樓。
第一樓的殺手殺人時從不聽人說廢話,但有時候耐不住目标貪生怕死,為了打動冷血無情的殺手,他只能一股腦抛出去自己的全部籌碼,尤其是價值最高的秘密。
得知那個秘密的人是司單,被争流教導些時日後,他進步很大,而一個殺手,要鞏固自己的進步,無疑是該去殺人。
他去了,帶回來一個秘密。
秘密本該只有兩個人知道,但那天知道秘密的不止兩個人,司單和來自朝廷的暗衛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的殺意。
但他們最終沒有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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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旗鼓相當,自然打不起來,殺了對方也太麻煩,甚至還會影響雙方的合作。
他們将秘密分別帶給了自己的上司。
于是憑借一張藏寶圖,朝廷和第一樓找到了懷恩山莊的藏寶地,平分了寶物。
可現在,藏寶圖又冒出來了。
安然将請帖輕輕一抖,馥郁的香氣彌漫開來,她若有所思。
是巧合,還是有所圖?
江湖并沒有武林盟主。
像柳懷恩那樣的天下公認的第一人畢竟只是少數,數百年難出其一。
他們要去的也不是任何一個勢力範圍,而是昆侖。
巍巍昆侖,萬山之祖。
距離約定日期還有一月的時間,安然沒有急着出發,她在等。
庭院裏,安然在煮一壺茶,等一個人。
庭一。
白發童顏的冷漠大宗師,他沒有動桌子上的茶,哪怕茶葉是極好的茶葉,煮茶的人技藝也是上佳。
他只是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安然有些無奈,她突然想見見庭一的弟子,有這麽一個師父,想必很累吧。
她展開信,略過繁瑣的賀詞,直接看到中心。
她輕笑一聲。
果然,皇帝懷疑第一樓,字裏行間都在試探。
他還很有意思,試探過後,筆鋒一轉,又道他相信樓主,如今雙方幾乎要被綁在一起,樓主睿智,自然不會做那等不智之事。
說到底,還是警告。
他們之間的合作太不牢靠了。
以利益建立的合作關系牢固又不牢固,只要有更大的利益,随時可以舍棄前者。
安然清楚這一點,皇帝也清楚這一點。
她收起信,折疊放在桌子上,看向對面端坐如神像的大宗師,“庭一閣下可要啓程前往昆侖?”
白發童顏的大宗師擡眸:“不。”
安然了然點頭,朝廷內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大宗師,但安然清楚大宗師的難得,最多不過三個,最少,可能只有庭一一個。
他需要留守洛城,看顧朝廷,輕易不可離。
“你要去?”庭一的目光冷靜如波瀾不驚的湖水。
“為什麽不去?”她給自己倒了杯茶,茶香熏染,舒展了她的眉心。
難得的熱鬧,為什麽不去看,她可不像庭一,因為朝廷而束縛在洛城。
第一樓的總部,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白發童顏的大宗師低低應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麽。
兩日後,寬大舒适的馬車離開了院子,無數個探子于同一時刻傳出相似的消息。
第一樓的樓主已經現身,這倒是變相證明了藏寶圖的真假。
安然知道,但沒有在意。
江湖上從來不缺俠士,但最近,行走在路上的江湖人明顯增多了,他們或是在茶樓酒肆交談,交換着信息,又或者在匆匆趕往昆侖的路上。
他們有的為藏寶圖而來,即使知道得到的機會渺茫,有的為對手而來,好的對手可遇而不可求,昆侖這一次聚集天下英豪,必然有許多強者前往。
馬車在一間客棧外停下,外表就能看出不凡的馬車,客棧裏客人靜了一瞬,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哪怕不認識,也能看出對方眼裏的話。
“又是為了去參加英雄會。”
“自然,這個時刻,除了英雄會又能會是什麽事。”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
哪一家?
沒有人認出來。
馬車外表光潔如滑,沒有明顯的标志,趕車的是一位好手,手穩眼也穩,停下馬車時幾乎沒有多餘的颠簸。
先下馬車的是一位青年,黑衣,抱劍,神色冷峻。
窺探的目光散了一半。
不好惹,這一人便是江湖一流好手,可見背後的勢力也是江湖是數得出名號的。
然後又是一位青年,玄衣玉冠,有劍客的冷漠,又有仙人的孤高。
如此風采……
劍乃百兵之首,江湖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習劍,此刻客棧內有人目光發亮。
最後下來的,卻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女子,但沒有人敢小觑她,甚至為了表示尊敬,之前探頭窺探的衆人一齊低下了頭。
因為其餘兩人自然而然的将首位讓給了她。
江湖上并不缺實力高強的俠女,江湖人早已經學會了不小看女人。
一個女人,如果她武功很高,你要記得不能随意招惹她,如果她再漂亮一點,你最好連盯着她看都不要,會死。
江湖人太懂這個道理了。
“住店,”司單走到小二面前,冷冷道。
小二連連彎腰:“好好,客官這裏請。”
他問都沒問,直接引着幾人上樓。
大堂內過去幾息,才重新熱鬧起來。
“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藏寶圖的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去的大人物太多。”
“多不好嗎?能讓我們長長見識。”
“自然不好,萬一丢了性命呢?”
“江湖上每天都有人死,既然入了江湖,就要随時會死的覺悟。”
“……你說得對。”
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的對話結束,沒有再看一眼對方,各自吃起了自己面前的菜。
一個素衣劍客走進了客棧,他來到掌櫃面前,帶着和煦的微笑道:“掌櫃,住店,再來一桌飯食。”
掌櫃忙招呼小二帶他上樓。
素色的衣擺消失在樓梯處,衆人才議論起來,有人帶着驚嘆低呼道:“君子劍!”
君子劍,陳君子。
如果江湖上有劍客排行榜,君子劍也能排到前二十。
當然,是同境界內。
陳君子跟着小二上了樓,年久失修的地板被小二踩得咯吱咯吱響,跟在他後面的陳君子卻腳步輕盈,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小二擦了擦汗,要不是接待的江湖人多了,他幾乎以為碰到了鬼魂。
唉,吓人。
小二帶着他往走廊更深處走,突然,陳君子的目光一頓,在一間半開的房門前停下腳步。
“客官?”小二往那裏看了一眼,心知是剛上來的客人,卻一言不發,不打算多一句嘴。
陳君子在門外行了一禮:“可是安前輩,在下陳君子,見過安前輩。”
他功力不弱,又根正苗紅,早就是手底下那個小組織的首領,隸屬皇帝直接指揮,自然也就清楚了安然二人的身份。
“安前輩也要往昆侖去?”素衣的劍客問了句廢話,他也沒怎麽在意,風采卓然:“在此得見前輩,實乃幸事。”
安然從善如流,與他寒暄幾句,就請了人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陳君子像是放松下來,他抱着自己的劍,看向房間內的一個方向:“有事?”
黑衣的暗衛捧着紙筆在他面前跪下,陳君子嘆了口氣,再擡起頭時,面色非常茫然。
黑衣暗衛把信紙往他面前遞了遞。
陳君子又嘆了口氣,終于執起筆,将今日所看到的記錄下來。
皇帝早有交代,這一路上只要遇到第一樓樓主,所有人都要将相處一字不漏的給記下,傳回洛城。
第一樓的樓主太神秘了,連隐藏極深的朝廷都沒有太多關于她的情報,仿佛她這個大宗師是憑空冒出來了的,少有人知道她的過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哪怕是合作對象,朝廷也不能容忍對一位大宗師一無所知。
鴿子很快被暗衛放了出去,隔了幾個的房間內,黑衣的殺手擡眼看了下窗外,他回過頭,請示樓主。
“無事。”安然蔥白的手指搭在一頁紙上。
司單便無視了外面發生的一切。
鴿子身姿矯健,很快飛過了屋頂,飛到了更遠的地方。
幾裏外的城郊,一隊車隊中央最豪華的馬車被掀開,裏面的小姐看了看飛遠的鴿子。
這是哪家在傳遞消息?
丫鬟忙道:“可要讓人查查?”
多事之秋,該謹慎些。
唐青青搖頭,她對多餘的事情不感興趣,少女俏麗的眉眼上染了一層哀愁:“還沒有大哥的消息嗎?”
丫鬟搖了搖頭。
唐青青嘆了口氣,少女的傷心失望悵然盡在這一聲嘆息中。
她失去了看風景的興趣,車簾晃了一下,落了下來。
多事之秋。
在她身後,還有更多的江湖人在往這裏趕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