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精怪革命(五)

山海圖。

山與海的交界處, 一個身影從地上站了起來, 白色的裙, 黑色的發, 通紅的眼睛。

“這是哪裏?”

塗十一皺着眉, 打量着四周, “這裏……應該還在山海圖裏吧?”

她不确定的說道, 因為這裏她真的沒見過,但想想她還小, 沒走遍山海圖,認不出也屬正常。

她敲了敲腦袋, 龍大人待她還是挺好的, 親自将她送回了山海圖,雖然知道回去後必然會受到族裏的懲罰,但龍大人不計較的态度已經足夠給她擋下一半的責罰。

她進了山海圖, 往兔族的族地飛去, 然後……然後她就記不清了。

塗十一變回原形,趴在一塊石頭上仔細思考。

山海圖的入口并不固定,妖族中也沒有妖有能耐推算出來,因此每次回來落到哪裏全憑運氣。

好在山海圖大致地點都被妖族給瓜分了, 外敵不止,內亂早歇,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麽危險。

塗十一記得自己落到的是一片無人之地,整個妖族居住在山海圖,好一點的地方都有妖居住, 無人之地就是那些貧瘠沒有妖看上的地方。

落下後塗十一拿出了妖族研究的辨認方向的小東西,認了認方向,就往兔族所在的地方飛去。

山海圖多山多海,塗十一只記得自己似乎是在海上遇到了風暴,醒來就出現在了這裏。

白兔子蔫蔫的,根根毛發都顯得沒什麽精神。

回一次山海圖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她這些修為不上不下的小妖,她早就化形了,不是幼崽,不會有成年大妖怪來回接送;也不是大妖怪,在山海圖來去自如。

唉。

好累,不想飛。

兔子在石頭上趴了好久,久到山海圖裏由晝夜轉到白天,山海圖沒有太陰太陽,誰也弄不清它的白日夜晚是怎麽輪轉的。

洩憤的拔了幾根草,兔子變成了人形,黑發白裙的女孩耷拉着眼皮,紅寶石般的眼睛暗淡無光。

兔子精秀口一吐,一件羅盤一樣的東西飛怕出來,指針左右晃動,怎麽也停不下來。

塗十一瞪大了眼。

“怎、怎麽回事?!”

她抓回指路的小東西,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它,然而在兔子精的怒視下,指針依舊頑強的來回轉動,就是不肯停下。

風吹過兔子精的裙擺,微微有些涼,一如她的心情,或者說她的心此刻如同掉進了冰窖裏,哇涼哇涼的。

指不了路?辨認不出方向?

塗十一沒有想過它壞了的可能,這是由妖族最博學最強大的幾位族長研究出來的,怎麽可能會壞!而且她之前明明還在用!

不是工具的問題,那就只可能是地點的問題,聯想到她之前認不出這是哪,塗十一更傾向于這個可能。

她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額頭,哀嚎一聲,要是早知道這裏有問題,她昨晚哪裏還敢睡,現在想想,她之前真的心太大了。

把指路的小玩意收起來,塗十一看着周圍,明明是白天,周圍的光線竟然還有些暗沉,不遠處彌漫着薄薄的灰色霧氣,唯獨她所待的這一處地界顯得幹淨特殊。

塗十一嘴角一抽,也怪她昨天醒來是夜晚,沒仔細看,明明這裏那麽詭異。

用了幾種方法都沒能驅散霧氣,雖然在預料之中,塗十一的心還是沉了下去,她皺起眉,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鬼知道兔族的人什麽時候才能知道她回來了。

那是等死。

咬了咬牙,她一腳踢飛一塊石子,石子落地的聲音很快傳來,又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了。

要不要過去?

塗十一糾結的絞着手指,明明那一層霧薄薄的,但卻完美隔絕了她的視線和神識,真奇怪。

一個小時後,塗十一取下耳朵上毛茸茸的耳飾,往空中一抛,細密的毛發如雨落下,吸附在她的表層,給她增添了一層防護。

摸了摸胳膊,雖然是自己的毛,但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是龍大人給的見面禮,用她的毛煉的保護用具,一次性。

她撇了撇嘴,有一絲不舍,但終究是自己的安全更重要,那層霧氣太詭異了,不得不防。

深吸一口氣,紅寶石般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冷光,她倒要瞧瞧,有什麽妖魔鬼怪在等着她。

塗十一走了過去。

……

廣城。

晨光撒向大地,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街道兩旁,一間間商鋪打開大門,開始營業。

一間少有人光顧的書店,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從後門進來,打開大門,挂在門上的風鈴寂靜無聲,白色的小花卻像是被風吹動一樣晃了晃,宛如在和男人打招呼。

有腳步聲從後面傳來,男人轉過身,書店的老板笑着走來。

“要不然關幾天門吧,”安然擡起手,積攢了一夜的灰塵盡數消失,她道:“反正這幾日也沒人來,開着門做什麽。”

緣分二字妙不可言,安然的書店不是所有人都能進的,她不求緣,但能進來的人也必然是身有大氣運大功德的。

否則她的書店早該被踏破了門檻。

争流自然毫無意義,倒是門上的風鈴的白色小花蔫了蔫,它本是迎客用的,結果挂上去那麽久都沒有幾個客人進來,現在更是要直接關門了。

安然看了它一眼,道:“今天就先開着吧。”反正門已經開了。

白色的花徐徐綻放開來,恬淡怡人的香氣在空氣中流淌。

不知過去多久,太陽升至正空,溫度有些灼熱,久違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迎客花忙不疊輕輕晃動,帶動着風鈴發出清越聲響,給客人洗去焦急浮躁的心緒。

廣城學院在任教授靈藥大師譚茂掀開眼皮,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四周。

似乎……有哪裏不對。

他歪了歪頭,可到底是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安然放下手裏的書,放到櫃臺上,站起身迎接客人,書上的插畫被譚茂無意中掃了一眼,詭異的霧氣,白裙黑發紅眼的小女孩冷着臉注視着某一個方向。

他沒有興趣去關注別人的**,因此很快就自發把剛才看到的給忘了。

“歡迎光臨,先生想看哪方面的書?”安然微微一笑。

她無疑長得很美,聲音也溫潤動聽,像是音樂一般,譚茂眼底卻毫無波瀾,他思索了片刻,問道:“有靈藥方面的書嗎?”

他其實說出口就後悔了,靈藥師本就是一種高深需要天賦的職業,普通的書店哪怕有靈藥方面的書,也只是尋常極了的剛入門的書籍,或者是一本靈藥大全,可能裏面連一千種靈藥都不包括。

譚茂眼裏有些深深的疑惑,比之剛進來的時候更深,說起來他到底為什麽會進來這家書店,仔細一想,似乎他從看到這家書店就有些不大對勁了。

安然輕輕點頭,目光平靜,像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他的不對,“先生可以自己去看看。”

她指了一個書架,“那裏都是靈藥類的書籍。”

“都是?”

譚茂心中一驚,“那麽多?”他再也顧不得什麽不對什麽疑惑,滿心滿眼都被安然說的一書架書給吸引了過去。

安然點頭,在他的殷切目光下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譚茂頓時走了過去,甚至用上了靈力,他站在高大的書架前,深顏色的書架旁挂着一個銅牌,紅色的“靈藥類”三個字醒目無比。

譚茂眼中光彩亮得驚人,在确定之後,他目光飛快從書架上依次掃過,很快就确定了一本自己沒看過的書。

靈藥,或者安然更願意用“醫”這個字來概括這個分類,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繁榮的、必不可失的,一位醫道上的執着者,安然很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重新坐下來,安然拿起自己的書,翻開到上次看到的頁碼,白裙黑發的女孩有些狼狽穿行在沙漠裏。

這是考驗。

安然目光平靜無比,別人不能插手。

她翻過書頁,到了下一頁,有少年執劍殺戮群妖,渾身鮮血,眼眸卻堅定無比。

千年前人妖勢若水火的時候,妖族勢力更勝一籌,有一人真名早已不知,淹沒在歷史長河中,但他的另一個名號卻響徹雲霄,哪怕歷經千年,依舊為人族所銘記。

浴血尊者。

此血,為敵人之血。

他的劍,為殺敵之劍。

無關愛恨情仇,立場相對,即為敵人。

他一人一劍殺遍整個妖族,無論哪個族群都有族人被他斬于劍下,人妖大戰之時,他更是一人對敵百萬雄師,扭轉人族劣勢。

原儒辰端端正正跪坐在一個簡陋的墳包前,聽着那把劍用滄桑的口吻講述着早已成為歷史的傳奇故事。

原儒辰鄭重道:“前輩放心,小子一定不辜負尊者傳承。”

他面前的空地上擺放着一把劍,劍身暗紅,別無裝飾,但隔着久遠歲月依舊散發出的殺戮死亡氣息卻讓人不敢小觑。

這是一把神兵利器。

毫無疑問。

誰都不會懷疑。

冰冷而絲滑的聲音在這片空間響起:“你要是堕了主人威名,本座必取你性命,靈魂扔入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說得極緩,原儒辰感覺到像是有一條蛇在他的心髒處緩緩爬着,說出這些語言。

指尖掐進了掌心,他知道,這次的遭遇是自己的機緣,但危險也同樣不小,好在他有信心。

他眨了眨眼,将一絲懼怕從眼底清除,換上堅定的信心,“前輩只管看着吧。”

一聲冷冷的嗤笑聲響起,“滾吧。”

原儒辰眼前一花,千年不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終于消散。

“原儒辰?”

不确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原儒辰扶着腦袋回頭,只見周圍的環境有些眼熟,似乎還是在平遠鎮。

守在這裏的老師确定了他的身份,發了個信號,報告道:“原儒辰已經回歸。”

另一處空間內,低矮的墳包前,暗紅長劍依靠着墓碑。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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