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精怪革命(六)
用過晚飯後, 安然出門去了不遠處的公園閑逛。
沒錯, 閑逛。
她也不是一直呆在書店不出門的, 雖然她的神識一展, 別說是一個廣城了,就連整個帝國都在她的神識範圍內,但還是有區別的。
今天的星夜很美,夜風微涼, 安然決定出門逛逛。
不過顯然, 不止安然一個人決定今天夜晚是個好日子,也不止她一個人欣賞。
一股靈力忽然出現,重重擊在她面前的道路上, 一瞬間摧毀了至少三四平方米的空間, 可見出手的不是個低級靈修。
安然挑了挑眉。
好吧,雖然這股靈力殺傷力不小,但也跟她沒什麽關系,她不過是個過路人, 帝國看似平靜, 安居樂業,但實際上還是很殘酷的,随随便便冒出一兩場拼殺很正常。
也沒見她有什麽動作,白色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幾米處的前方,夜色下, 她的背影被拉長。
狹小的巷子裏,有人看到了那道細長的背影,眼睛裏陡然亮起希望的光芒,他嘶聲喊道:“救命!救命!”
那道影子停在了原地。
拳頭到肉的聲音消失了,幾個行兇者頓了頓,互相看了幾眼,最終一致看向他們的首領,一個穿着複古紅衣的少年。
少年模樣俊美,一身複古衣裳顯示出家族悠久的歷史,使他有幾分古時風流貴公子鮮衣怒馬的味道。
他眼眸極黑,一絲厲色閃過,不由分說一道靈力揮出,直直往巷子外面而去。
比起之前那一道失手擊到外面道路的靈力,這一道攻擊極有攻擊性,少年極為自信,看也不看結果,冷聲對幾人道:“繼續給我打!”
幾個大漢連忙點頭,拳頭又落到了地上的那人身上。
那同樣是一個少年,只是與站着的少年相比,兩人不光是境遇,就連外表都是天壤之別。
雲與泥的鮮明對比。
他瞪大眼睛,也不再掙紮,已經連累了一人,還掙紮什麽,任由那些拳頭踢打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死死盯着站着的少年,從齒縫裏吐出讓他憎恨入骨的字眼:“呂、柯!”
一人狠狠一拳打在了少年肚子上,使他悶哼一聲。
“老實點,大少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
又是一拳。
少年面不改色,只是眼裏的憤怒更加濃郁,他扯起嘴角,竟然露出一個笑,滿懷惡意:“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呂柯被踩住痛腳,狠狠剮了他一眼,臉色難看,的确,他沒本事,他要是敢,呂林早就被弄死八百回了。
呂家家規嚴明,其中處罰最嚴重的一條就是殺害同族,罪名足夠他被逐出呂家。
對一個大家族而言,族人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呂柯是嫡長嫡孫,家規也不會對他有絲毫開恩。
呂柯的手下對了個眼神,手下腳下力道更重了三分,大少爺此時心情不好,還是不要留手了。
他們常年對這呂家的私生子施暴,早就清楚他的承受底線在哪,之前是礙于呂林再如何也是族長孫子,就算不受重視,也比他們強,是正經的呂家人。
但現在,呂林和呂柯相比,他們再清楚不過誰更重要了。
“讓開!”
冷冷充滿暴怒的聲音呵斥道,緊接着,一股大力就把他們幾人擊飛。
幾人在巷口狼狽落地,翻起身,就見到呂柯手裏出現一根靈力凝結的鞭子,鞭身通紅,詳細到了細節。
幾人感嘆道:“大少爺的靈力又進步了,都能靈力化物了。”
靈力離體不難,但靈力化成外物,那是要對靈力有極高的掌控力才能做到的。
“大少爺天資絕頂,有什麽做不到的,不就是靈力化物嗎,多大點事!”
“那是,大少爺這麽厲害,有什麽是大少爺不會的。”
幾人谄媚的聲音此起彼伏,即使知道這個時間呂柯沒心思聽他們吹捧,還是沒有停下。
細細碎碎的阿谀聲傳入呂林的耳朵,聽起來分外諷刺,他也是呂家的子孫,為什麽有那麽大的差別。
明明私生子也不是他自願的。
他瞪着呂柯的眼神有些空茫,鞭子落在身上的疼痛感都似乎飄遠了。
呂家是大家族,總會有不成器的族人出現,比如這一代呂家族長的長子,天資不佳,修為不高,但為人風流。
他在外面有許多露水情緣,有的是他仗着自己還不錯的外表勾搭的,有的是沖着他呂家大公子的身份來的。
呂林的母親兩者都不是。
呂大公子有一個愛好,他喜歡裝作普通人去與看上的女子結識,等得了她的真心或者玩膩了再将事實告知,欣賞女子心碎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笑嘻嘻離開。
呂林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她在熱戀期間發現了戀人的不對,挖出了他的真面目,避免了再繼續被騙下去,不幸的是她懷孕了。
呂大公子在外面有很多情人,但還尚無一子,他畢竟是大家族的公子,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孩子滿世界都是,因此防護措施做的很好。
但那些沒能懷上的是一回事,已經在肚子裏的又是另一回事,得知了呂林母親懷孕,呂大公子立刻不顧她的抗拒把人看守了起來。
呂家族訓,不可讓子嗣流落在外。
哪怕是私生子。
呂林就是在父親不重視、母親厭惡的情況下出生的。
與他差不多時間出生的還有呂大公子正妻所生的呂柯。
呂柯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大家出身的單純千金愛上了風流公子,千金有心勾引,風流公子又是個來者不拒的,一夜之後千金鬧着要負責,兩家地位相當,自然無法拒絕,何況呂家也沒想拒絕。
呂林的母親正是呂大公子不甘被婚姻束縛而叛逆出來尋找的樂子。
這也是呂林被正妻記恨在心的原因。
呂大公子不喜歡他賴上來的妻子,也不喜歡那個為了家族責任而生的兒子,當然,他也不喜歡一個私生子,他只喜歡自己,喜歡風流浪蕩的生活。
呂林想着想着,突然對呂柯無比的唾棄,他大概還奢求着父親的愛吧,不然怎麽會遷怒到自己身上,不過是蒙着眼睛裝不知道罷了。
真是可悲。
他閉上眼,不再看呂柯。
沒有人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同理,也沒有人能讓一個裝瞎的人睜眼看世界。
呂林沒想去叫呂柯,他也不會,他只會記得呂柯對他的羞辱。
來日,必将奉還。
……
“很強烈的感情。”
白裙飄飄,青絲也被夜風吹去,若是被人看到,有七八成可能會被認為是出來狩獵的妖魔。
盡管廣城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城市,還有一所高級學院坐鎮,但妖魔最擅于躲藏,不到逢魔時刻不出來,幾乎難以尋到,總也清理不幹淨。
好在此時沒人能看到她。
安然習慣性的用法力将自己的存在與世間隔開。
她看着一站一躺的兩人,他們的命運線死死糾纏在一起,不是親密的關系,而是一生糾纏的敵手。
兩人心裏都有極為強烈的恨意。
呂柯終于收了鞭子,紅色的靈力散開,回歸他體內,他冷冷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呂林,擡腳往外走。
“大、大少爺,”待在巷口的其中一人猶豫回頭看了一眼。
呂柯停住腳步。
對上自家少爺狠戾的眼神,那人連忙道:“他要是不處理一下,可能很快就死了。”
他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呂柯不是那些下人,連打都要計算着分寸,他是一點都沒留手,把人往死裏抽的。
其餘幾人連忙給他使眼色,知道歸知道,但能別這個時候說嗎?
呂柯目光更冷,看着那人,直到他差點堅持不住暈倒,他道:“你留下。”
他頭也不回離開。
那人得了命令,目送着呂柯離開,這才敢擦了擦冷汗,搖頭走到了呂林面前。
呂柯那樣說,就是同意了他幫呂林處理一下。
他走近看到呂林身上的傷口,倒吸一口涼氣,比起他們制造出來的傷,呂柯下得手才叫狠,畢竟一個是肉|體凡胎,一個用的是靈力。
“可憐啊。”
他搖頭嘆了一聲,沒多少真情實意,呂林閉着眼睛,沒有一點反應,他也不奇怪,這麽重的傷,估計早暈過去了。
他拿了顆丹藥掰開呂林的嘴喂了進去,又在傷的最重的幾個位置撒了些藥粉,期間呂林的身體因為疼痛而一顫,但人還是沒有睜眼。
那人最後随意給他打了個結,拍拍衣服,站起身走了。
腳步聲離開巷子,呂林睜開眼,眼眸深邃,看不出恨意或者別的情緒,只有一片沉默。
他沒有暈。
他怎麽能暈,他要記住這一切。
他動了動身體,想要站起身,但是沒有成功,他受的傷太重了,要是有靈力還好,但他的那點靈力早就被呂柯耗盡了,此刻一星半點都沒有。
正皺着眉思索的時候,細微的腳步聲讓他立刻瞪大眼睛,目光銳利。
此時他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別說是人或者妖魔了,連只動物來了他都沒辦法自保。
夜色中走來的是安然。
白裙飄飄,面無表情,看不清容貌,比妖魔還要像妖魔。
起碼呂林是這樣認為的。
他不顧傷勢,僅憑借着一股韌力直起了上半身。
妖魔!
他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安然眉頭微挑,不錯的小子,但依舊沒有多少好心情。
任誰都強制命令做一件事時心情都不會怎麽好,尤其是她這樣的人。
即使知道這個世界的天道沒有什麽感情,只是個公平公正的程序,不會說委婉的場面話,安然依然心情不好。
她看着天道讓自己接手的人類幼崽,問道:“和我走,可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