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冬把文件給他拿來的時候,陸重淮板着臉肅然看着窗外,琢磨着十幾年的兄弟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也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不就是醫院外面擺攤算卦的老頭兒嗎?什麽時候也信神拜佛了?

何冬瞅了瞅他又轉身看了眼病房,“說實話,當局者迷,你中的不是毒是蠱。你真想為了個女人跟妖哥鬧掰?我可是聽說了,那天你問我怎麽處理那藥是妖哥下的。你就護着她吧。心慈手軟成大患,你上點心成嗎?”

陸重淮揉了揉眉心,松了勁無奈地說:“清官都還難斷家務事,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跟我說旁觀者清?她哪得罪你了讓你犯膈應,抱這麽大成見,你以前不這樣啊。”

何冬拉他到一長排椅子邊上随便挑了倆座兒坐下,“你越是像這樣幫她說話我越覺得反感。她知道這兩年你過着什麽生活,知道你活得想要自殺嗎?我不知道她在國外是逍遙了兩年還是痛苦了兩年,就憑她硬闖公司來看,她不願意吃你這兩年你吃的苦卻叫你忍受。我看你跟太陽在一起比這輕松多了,小姑娘單純,也喜歡你,你何苦弄得這麽累?”

陸重淮做了個手勢打斷他,苦笑了聲,眼神鄙夷,“連我都瞧不起那段時間頹廢的自己何必要她知道?我是個爺們幹嘛非把自己的委屈說得像娘們一樣,但凡她還對我有感情我就不覺得自己賤,她就更不用說了,我跟你說那兩句都恨自己嘴碎。”他掏出煙咬都咬上一根了才想起來是醫院,“小太陽我就不想了,本來就是給阿龍帶的小孩兒,出來把人還給他就得了,我還怕伺候不好這姑奶奶他出來跟我幹,這丫頭脾氣壞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

自古英雄相惜,像他們這種鐵血漢子,言語太蒼白,稍稍一點門清兒。何冬嘆了口氣,也不想管了,看到他手上沁着血的紗布,問,“你這又哪搞的?”

“揍了個人,上次的傷口又裂了。”陸重淮漫不經心的,壓根不拿這當事。

他多少年沒打過架了,江湖就是游戲,青春正當的男孩子玩個角色扮演還可以,沾上血腥就沒意思了。今天算破了個例,不得不說遠古人的野蠻方式還是能讓複活的細胞爽一把,暴戾的基因一釋放,整個人都舒坦了。他憑經驗挑着角度開毆,每一下都嚴格控制着力道,既叫人疼又不會造成實際傷害,哪像小年輕就知道蠻幹。

在這之前陸重淮從來沒見過赫方佐,開始的挑釁除了不爽還存着試探的心,結果發現這男的不嚴謹還沉不住氣,哪點值得盧伊人把他留在身邊了?

最重要的一點。作為一個口口聲聲說愛的人,沒有給他要愛的人足夠的尊重,逞強自私又幼稚,玩得都是他早八百年玩過的。這樣的人憑什麽要他看得起?

所以陸重淮揍人有一半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他丫就是欠揍。雖然男人打着打着就成朋友了。要這熊孩子改過自新叫人看得到變化他也接受,可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他就不抱期望了。

站在裏面門口的盧伊人趿拉着鞋,手還捂着肚子,臉色有些蒼白。聽了半天牆根有點恍惚,大腦全是空白的窗口,每個都想看清楚裏面有哪些程序,可一個字母都看不清。

先不說陸重淮對她的看法,她完全不知道何冬對她芥蒂已經這麽深了。

大家以前都是朋友,玩的好玩不好平時也都在一起聚聚。她讀書的時候沒什麽壞心眼,但衆星捧月難免任性,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也不會說為了顧及他面子委曲求全,那段時光是她最真實的日子。

當年青春期情感話題在長久的禁忌教育中颠來倒去的反複數次,身邊朋友的态度也由開始的新奇變為了毫不在意地應和。無論是指責的一時貪歡還是被誇大的影響成績都在不以為意的認識中變得不足輕重。她缺乏的不是對是非對錯的理解,也不是時刻存在的警醒,而是抛棄的果斷。喜歡一個人不是羞恥的事情,關鍵就在于是否忍心讓對方背上早戀的罪名。

盧家人對她這個小女兒重視一向不夠,這事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陸家則不一樣。陸重淮還有個大他五歲的姐姐,在他大二那年嫁給了盧伊人的二哥盧卓堯,兩家聯了個姻立場就不一樣了。像他們這種還沿着世襲制的家族,還是搞的門當戶對那套。兩家已經結了一個親,相當于他們兩人的姻緣再無附屬價值。當年陸父就在私底下找到盧伊人,說你是個女兒身,挑不起盧家的大梁,手裏除了繼承權什麽都沒有,要是沒有自己的事業,你和重淮以後就不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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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原本可以拿着家産享清福的盧伊人就背井離鄉學手藝,瞞着這事沒說,那年正處在兩人膩歪夠後的枯水期,小摩擦不斷,吵架也沒停過,盧伊人這個火象星座氣性也大,狠了心半年沒聯系。異地本來就辛苦,這樣一來時間久了根本無話可說,等盧伊人回國兩個人已經很疏離了。陸重淮那個傲嬌又悶騷的性子在這裏起了大作用,明明愛得要死了還親自送她上飛機。女孩子冷了心永遠比男人更狠,盧伊人紅了眼只看準欲望朝前走,在美國一心一意創業還真弄出了點名堂,終于抗不住愛情和思念在大洋彼岸先撥通了陸父的電話。陸父說好了你回來吧,真正認可了,她才千山萬水跋涉回來。在國內遇險是她始料未及的,可她要不用陸重淮的名字真的很可能曝屍荒野。借錢更是無奈之舉,她一個學廣告設計的還要兼修理財經濟,那些苦日子她至今還沒法回頭看。聽着這些誤會她真的很想沖出去解釋清楚,更後悔前些天吃着小姑娘的醋賭氣沒早傾吐,可既然陸重淮都不在乎她經歷的那些過去了還有什麽必要。

盧伊人漸漸松了握在門把手上的另一只手,垂眼回到了床上。

想了想她還是先給赫方佐打了個電話,那邊龇牙咧嘴哎呦呦叫疼的大男孩一接電話就鬼哭狼嚎地嚴厲控訴,“大王!今天你病房裏那個男人是什麽人物?把我打得鼻青臉腫!你可得替我做主!哎喲我的媽呀,疼死我了——”

騷年本來是一肚子苦水,郁悶又怨念的求安慰的,誰成想,盧伊人竟然幸災樂禍地問,“疼嗎?”

“嗯。”

“鼻青臉腫了?”

“嗯。”

“活該。”盧伊人捂着傷口冷笑一聲,“你打了老娘的男人還想我替你做主是吃錯藥了嗎?”

騷年大驚大駭,“他他他是你那個老朋友?”

“不然呢?”盧伊人對他不認人就動手的行為感到更氣憤了,“我說軒昂奈那邊的單子怎麽丢的,你以前都這麽草率嗎?”

赫方佐可心酸了,被人打還被喜歡的人罵,立刻就委屈了,“我也是關心好嗎,我是去看你才受傷的好嗎?你沒看他是怎麽挑釁我的,太他媽氣人了,嚣張得欠削好嗎?要不是他那身手,看我不把他揍成牛頭馬面!靠!他奶奶的,我要被氣炸了!”

盧伊人特別冷靜,“誰先動的手?”

赫方佐弱弱顫聲說:“我……”

“你先動手你有理了,你打的是誰,你打的是我的男人!我不管你受什麽委屈,滾過來道歉。半小時之內到不了以後你手上工作都停了。你愛留留,不愛留交辭職信走人。”盧伊人第一次這麽強硬的和這個不更事的男孩說話。

赫方佐都驚呆了,“你趕我?”

盧伊人此刻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甚至有些氣憤,“你是不是覺得為了做了這麽多我這麽對你殘忍?那天我就說了,我希望你對我的好都是不計回報的。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東西,你這樣何苦呢?”

她開始是想讓陸重淮出告訴他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可赫方佐聽到以後并沒有注意到關鍵詞,從尴尬的感情方面可以理解,但他只顧抱怨自己所受的不公,盧伊人已經沒有耐性了。

赫方佐沉默許久,再不顯逗比屬性,聲音漸漸低下去,無奈地說:“明明知道你比我強大,我還是忍不住想保護你。但是現在看起來沒這個能力。”半晌聲音低啞而沮喪地鄭重道歉,“對不起。”

他突然變得這麽失落盧伊人也不忍心再說重話,可是她也沒辦法為他做什麽。這時候陸重淮推門進來,放了手裏的文件握住她的手,目光裏的肯定打消了她同情的念頭,挂了電話。

送走何冬,陸重淮本來是要進門的,但聽到裏面那麽大動靜,貼在門上她每句話都能聽得特別清楚,他不得不承認內心爽爆了,見她沒了聲音怕她猶豫,立即大搖大擺的走過來,給情敵補上最後一刀,兵不血刃斃得完美,卻依然酷酷地問:“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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